《雍王诺》汐来

35、第三十五章 天长地久有时尽

　　她叫他太子哥哥？胤礽脸上纠结过千头万绪，一怔的功夫，他俩人已连袂相携，款款迈出殿门。不对，总觉得哪里不对！……她不是宫娥？她……脑海中闪过她方才所穿衣物，不是什么华贵样式，却全是上好的绸缎和裘皮……就算她不是宫娥，可之前她为何全不分辩，一任他误解？

　　为何？就算她不是宫娥，可她是他的人，这无庸置疑，还有何必要向他隐瞒身份？若说要忤逆他，这真实的身份也好用过宫娥的名份……

　　除非，除非……

　　他心中一凛，疾步追出殿外，那朱漆铜钉的宫门在他睁睁相望的眸中缓缓合上。迟了！迟了！呵，她要的便是他这片刻的恍惚，她要的便是如此的结果罢！还以为她愚笨之极，却原来，聪明过冰雪，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莫不是在细细谋划！

　　“何玉柱！”他银牙咬碎低声呵斥，“你早知道此女身份罢！”

　　何玉柱披着他冷硬如铁的语气，只觉头皮阵阵晕麻，却不敢欺瞒，抖抖擞擞地回道：

　　“她乃佟贵妃侄女，筱玉格格……”

　　果然，果然！哈哈哈哈……他仰天长笑起来，尖利的笑声似欲刺破喉咙。他骇人地大笑，笑得浑身颤抖，直倒在正殿门外，在太监宫娥惊惧相觑中笑成一团。满天的雪花落入中庭，他望过去，眼中空无一物。

　　果然是个一迈出东宫他便不能企及的女人！

　　得而复失，失之交臂。可这刚刚才结痂的伤口生生撕裂，旧患未愈，又添新伤。这笔帐，他要与谁去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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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起身，筱玉推开房门，庭中积雪未及清扫，一树琼枝，忽如一夜春风来。霏雪初霁，碧蓝的天际扯开几抹淡白，舒舒朗朗飘在宇间，清冷悠远。朱红的游廊里转出来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往这边奔，筱玉立在门边，眯眼张望，那不是西三所的小安子么？

　　“格格，格格，十三阿哥不好了，您快瞧瞧去！”小安子小脸跑得通红，额角挂着几颗晶莹的汗珠。那汗珠迎着庭中雪光，折射出五彩，刺得筱玉不能直视。

　　他……病了？……

　　耳边传来昨夜宫后苑中幽怨怅惘的笛声……是他么？是他？……一直在等她……一直立在那亭中披风历雪？……

　　何事风露立中宵？她叹一口气，放开脚步向西三所跑去。

　　地上积起薄薄的一层雪，踏上去簌簌轻响，数着自己脚步的韵律、扑簌簌，扑簌簌的踏雪声，筱玉匆匆拐过墙角，迎面撞进一个怀抱。

　　金黄色织锦流光溢彩，五爪金绣龙纹团在前襟，未及筱玉站定后退，那人伸出胳膊一把将她箍住：

　　“也不披件袍子，仔细受了风！”

　　“奴才给太子爷请安，太子爷吉祥！”身后，小安子早吓得跪到雪地里。太子并不理会他，只兀自拉起筱玉的手焐在掌中：

　　“看这手冻得！”

　　筱玉拼命抽出手来，挣出他的怀抱，冷冷地望向他，正要福身告退，他解开身上狐皮大麾披到她身上。那姿态，那动作……

　　你已是孤的人！

　　望出他眼底淡淡的温柔，不知怎么，筱玉猛然想起他昨夜在耳边的低语，疾跑后的热量在厚厚的麾下散发出来，逼出一身汗，明明不冷，她却打了个寒颤。

　　“是去看十三弟么？”他笑着问，扯开嘴角，凤目里没有戾气。

　　“回太子爷的话，筱玉正是要去探望十三阿哥。”她低低地说，垂下头忽略他的注视，“筱玉……”先行告退。话未说完，他攥过她的手转身便走，扯得她一个踉跄，几乎撞上他臂膊：

　　“孤记得你昨儿个还叫孤太子哥哥。”他死死攥住她的手，丝毫也不理会她的挣扎，“孤也正要去探十三弟。”

　　就这么被他攥着，走了一路，挣了一路，手心里全是汗。她望向他昂起的头和挺直的脊梁，一丝一丝的凉意从心底浮上来，慢慢缠绕。身后，默默跟随着太监们灼人的目光……

　　终于挨到西三所门前，他仍不撒手。筱玉又怒又急，无处发泄，终于一咬牙，伸开另一只手去掰他扣紧的手指。他的手一颤，旋即转过身来。筱玉低垂着头也能感觉到他目光尖锐如剑，但她死压住心中慌乱，不管不顾，只垂头全力去掰开他手指。

　　她身后，四阿哥转过宫墙，一步一步往西三所走来，眼里惊现一抹讥诮，嘴角轻轻地扯开，一低头梨涡深现，抬起头，复又不见喜怒：

　　“二哥也来啦！”他淡笑，“臣弟给二哥请安！”

　　一抹笑意点亮筱玉的脸庞，她回头望向四阿哥淡定的眸，片刻消了慌乱，用力甩开太子的手，不看他眼中千回百转的纠结，旋身奔向四阿哥，甜甜地叫：

　　“禛哥哥！你来啦！”

　　四阿哥怔了怔，终于忍不住挑动眉稍，扯开嘴角，笑意满盈。浓浓的讥诮从他眼底漾出来，逼得筱玉满脸通红：

　　“啊！我想起来了，我落了东西在寝宫！”

　　筱玉望天故作惊诧，此等情形不回避，更待何时？太子嗤地一声笑开来，轻轻抖动着走到她身后，含笑接道：

　　“孤也记起，还有些事情要办，只好明儿个再来看十三弟了！”

　　呃？

　　筱玉猝不及防，可怜巴巴地望向四阿哥。四阿哥又是一笑，那笑容澄澈如碧洗苍穹，却热闹如人声鼎沸的喧哗。一时间，筱玉耳边全是他笑靥的喧烈，再无它响。

　　“禛哥哥今儿个特意来接玉儿出宫的，待会子还要去向姨娘请示，玉儿有何东西忘了，不妨先遣了小安子去取。”转眸收了浓烈，又淡笑着对太子说：

　　“二哥有事，臣弟不敢耽搁，就此恭送二哥！”

　　太子眯起凤眼，睨他二人片刻，阴冷嘲讽一笑，拂袖而去。筱玉望向他的背影长长地舒了口气。突然记起身上裘麾尚未还他，急急解下，塞到小安子手中：

　　“太子落在西三所的，你看着办罢！”

　　说罢，盈盈笑着转身进了西三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