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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琴歌
李大吉乐呵呵地回敬了,二人客套一番,那花如绣又将目光转向对面的李崇礼,恰李崇礼刚自李悦秀处收回了目光。他一笑,举杯朝李崇礼邀道:“素闻李家的公子风度翩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悦秀听后不禁看向他,心中琢磨着他不是打京中游历来此吗?怎的就“素闻”了?假客套!真虚伪!
她正想着,心中无比痛快地暗骂着那不安好心的狐狸精,蓦地背脊一凉,她立刻停住一切妄想,小心翼翼地朝上方花如绣偷眼望去,果见他收回似喜非喜、不怀好意的最后一丝余光。她不自禁便颤了一下身子,心中但觉不好。
李崇礼举杯答道:“花公子龙章凤姿,小弟愧不能及。”
柳媚儿适时笑道:“难得花公子与小儿一见如故,实在令人心喜,便让小儿赋诗一首以表敬意,献于公子,如何?”
花如绣闻言击掌赞道:“早闻李家公子才华横溢,实乃三甲之才,不意今日竟有幸亲身见闻,实是花某之幸。”
柳媚儿甚是满意,笑着一点头,朝李崇礼道:“崇礼便当席赋上一首,以飨嘉宾。”
李崇礼暗自不乐,他倒成了娱宾的清客了?他这母亲每每将他当作一件得意的玩艺儿般展示,总是惹起他的不满,虽她也是出于好意,但事事精明的她,于此到底是显出浅薄来了。
他暗自叹了一声,轻轻摇摇头,无奈道:“娘,嘉宾在座,花公子为人,一望即知是饱读诗书的雅士,我哪里能班门弄斧呢?岂不是自取其辱么?您只是会炫耀,却不知徒惹人讥笑呢。”
花如绣笑道:“李公子哪里的话,花某一介商贾,自是不及你博学精深的,你这般妄自菲薄,倒让花某不好意思起来了。”
柳媚儿被李崇礼一顿抢白,脸上已明显不好看,既尴尬又羞恼。她原是想借此让那花如绣知道自家并非一般的好利商家,也赚些敬仰高看之意,此时却是骑虎难下,不知如何圆场了。
她暗暗咬牙,心中想,这儿子小时还好,也甚是听话,怎的越是大了,反而越不同她一条心了?她琢磨着近日里诸多事情,那李崇礼总是与她背道而驰,偏他又掌握着她最大的把柄,令她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她恨恨地想着,又望向那李崇礼,盯了他那犹尚有些稚嫩的脸孔半晌,一叹,心说:“唉,罢了,终究是自个儿儿子,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掉下来的肉,还能当真毁了他不成……”
如此想着,她渐渐恢复了脸色,心情却依旧有些灰败,坐在那里,一时不言语。
李大吉见她模样,以为她只是伤心难堪,心下便生出十分的怜意来,凑过去满斟了一杯酒,哄道:“莫要生气,小孩子嘛,回头我替你管教他!”
柳媚儿看着他这一张堆着笑褶儿的老脸,娇嗔一笑,轻道:“就你会哄人!”
李大吉心情大好,“嘿嘿嘿”地自个儿也满斟了一杯,与那柳媚儿二人将杯子轻轻一撞,仰头“咕嘟嘟”一饮而尽。
李明秀也厌烦她娘如此做派,趁此道:“作诗有什么好?大姐姐的琴才好听呢!爹爹快让大姐姐演奏一曲,比作什么诗可是好多了,省得我们这些人听不懂!”
李大吉闻言心中更快,他也觉得那什么诗啊文啊的于他这老粗来说不伦不类,听着干巴巴的也不知有何趣味,哪及听琴看舞来得痛快?当下便使劲点头,乐道:“还是我四闺女说得对,想得好!来来来,杏儿,便当筵奏上一曲,给大家伙儿解解闷。”
李悦秀一听,暗自唏嘘,这老爹当这自个儿家是喝花酒的地方呢?还解解闷?想着瞥眼朝李杏秀望去,只见她面上倒未有什么不悦之色,却是有些尴尬,半日,方小声道:“不知爹爹想听什么?”
李大吉抚掌大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的感慨之色,当即便要点曲儿,却被柳媚儿一把拽住,使了个眼色,望向那花如绣。
李大吉立刻笑道:“花公子是客,当然是请他来点。”
李悦秀抚额,心说这老头儿敢不敢再自贬些身价儿?又不禁朝那柳媚儿看去,心下凉凉一笑,她不是自诩精明吗?怎的现下看不出不对来了?
花如绣垂眸一笑,抬眼道:“客随主便。”
李大吉大乐,刚喜滋滋地要开口朝李杏秀说话,却忽地被一声娇莺般的唤止住。只听那声音道:“姑丈且慢,可否容琳儿拔个头筹?”
李悦秀正喂糖糖自个儿带来的花汁果蜜,闻言手一抖,便将那果蜜洒出来大半,流得小糖糖半张小脸儿都是黏糊糊的蜜。糖糖哀怨地望了她一眼,委屈叫道:“姐姐……”
李悦秀一愣,忙掏出帕子照他小脸儿上胡抹,朝他呵呵一笑,弯弯的眉眼遮住尴尬之意。花如绣朝她处望望,不着痕迹地又调回眼光,看向侧坐在周夫人身边的周琳儿,心下一亮,觉得这女孩儿声音容貌倒是可喜,与他平日所悦才颇相合。
那周琳儿见大家都望向她,微垂眸娇柔一笑,浅浅的,两颗梨涡漾在颊上,模样甚是乖顺可人。她一抬头,正对上花如绣的目光,好似怔了一瞬,立时晕飞双颊,又复低头道:“琳儿前来打扰姑父姑母,心中本就十分过意不去,姑父姑母又待琳儿甚好,直直要比过诸位哥哥姐姐,琳儿心中便更加不安,日思何以报答一二。”
李大吉笑道:“琳儿是个好孩子,不必总说这样客套话。”
周琳儿仍旧娇糯道:“虽是这么说,但琳儿自小便听说歌舞娱亲,今日有此机会,琳儿愿随大姐姐一同献艺,和琴而歌。”
柳媚儿闻言一蹙眉头,望向那周琳儿,她越是像朵含苞待放的娇花,柳媚儿越是心上生厌。
周夫人倒是大乐,一个劲儿地夸琳儿懂事,夸琳儿多才艺,夸琳儿孝顺,夸琳儿举世无双……
周琳儿道:“不知可否容琳儿先说出一首曲子来,求大姐姐弹奏。只因琳儿愚笨,会唱的曲子太少。虽是有辱大姐姐高艺,但姐姐素来最是亲切疼人,还望……”说着怯生生地瞧向李杏秀,那模样甚是惹人怜顾,像极了一朵刚刚沾着露水初绽的小白花。
李杏秀一笑,“但凭妹妹吩咐便是。”
周琳儿面露喜色,欢快道:“多谢姐姐,那便请姐姐弹奏一曲《飞裳流裾》,妹妹可以边歌边舞,如何?”
李杏秀面上颜色一滞,半晌,浮上愧色道:“妹妹方是高才,这《飞裳流裾》,我竟未曾听过,让妹妹见笑了。”
周琳儿“呀”地一声,作出讶异之状,“姐姐竟不会么?”随即甚是遗憾怏怏,“如此,可如何是好呢?”
李明秀一哼,“大姐姐不会,妹妹不正好自弹自唱么?倒是更叫我们见识了妹妹的才华呢。”
周琳儿咬了一下唇,眸中厉光一闪而过,转瞬便泪光点点,被那烛光一映,好不可怜动人。
她哽咽了一声,忙收了音,强自镇定般略带委屈道:“四姐姐可是误会琳儿了,琳儿从未生过此心,天地可证。”
她那模样,李悦秀瞧着都快信了,心下不得不暗赞,这女娃小小年纪,有潜力。她暗中瞟向那花如绣,看他如何反应,不想也正对上他瞟过来的目光,二人目光一触即各自轻飘飘移开,甚是默契。李悦秀想想,竟觉得有些好笑,便无声笑了出来,却听得上头李大吉憨憨地问:“花公子为何自己偷着笑?呵呵呵,我家里没规矩,让花公子见笑了哈,哈哈哈。”
李悦秀倏地僵了笑,微不可察地轻咳了一声,恢复面无表情木讷状。
花如绣则愣了一瞬,换上副大方和悦的笑脸,答道:“李员外哪里话,花某是见李家的姑娘们皆如此秀外慧中,心生钦佩,哪里有笑话之意?”
周夫人则道:“琳儿不必理你四姐姐,她是跟你说笑呢。不过话说回来,琳儿你琴艺精湛,自幼师从名家,想来也不比你大姐姐差,既是她不会此曲,你便照你四姐姐说的自弹自唱也好,也让我们一饱耳福。”说着眼睛便瞥向了一旁的柳媚儿,眼角之色甚是意味深长。
周琳儿闻言又瞪着一双水润润湿莹莹的大眼睛无辜又可怜地看向李大吉。李大吉哈哈一笑,点头道:“难为琳儿有此孝心,便先演奏一曲吧。”又转头朝李杏秀道:“杏儿等会儿再来,咱一曲曲地听去,反正夜正长,一会儿爹还是等着你给咱弹《大江东去》!想当年……唉,不说了,少年意气,老头子我也曾经有过啊!”
李杏秀这才脸色转好,温柔一笑,点头道:“能为爹爹弹琴解忧,是女儿的福气。”
李大吉笑着点头,眼中甚是慈爱,李杏秀望之顿生感慨,心中颇有几分甜意。
李悦秀看看李大吉,心说他倒也知道些里外,还算有些基本的良心。
那边厢早有丫鬟在厅中间空处设了香几鸣琴,周琳儿款款起身,一步三摇地袅袅婷婷走到琴边,衫袖翩跹,裙裾飞然,款款落座,如九天落仙。接着,只听三两声琴弦泠然,一声歌飞,万念皆消。
夜,正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