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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如约
恼人的时光总是过得徐徐悠扬，那不紧不慢的劲头，那悠哉悠哉的模样，直使你恨得牙痒痒。
李悦秀便是如此。她抱着俩娃娃，乜着眼儿看厅上的丫头小子忙乱乱地收拾桌椅，有插花的，有铺绣的，有摆古董瓶子的；有扫灰的，有掸尘的，有“噌噌噌”迅速抹着桌子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要迎候那即将到来的贵客——年轻的京中富商花如绣。
李悦秀“嗤”了一声。那厅上哪里有那许多尘土要扫？又不是扔了好几年住了妖精的老宅子。
妖精？她蓦地眼睛一亮，挺直背脊，望着正往西边落去的残阳，那暖暖而哀伤的斜晖映进她的眼睛里，十分悠缓安详。她想，等他来了，这里可真就有了妖精了。若是那柳四娘着实看上了他，要招赘于他，这宅子可不就真要变年深日久的妖精窝了？
她的眼光缠绵在那一缕缕似生出触手般的斜晖上，似乎那一丝丝的触手又倏忽变成了一条条的藤蔓，蜿蜒着，铺盖着，呼啸着，向整座宅子扑来，向她扑来。
她哆嗦了一下，那铺天盖地的苍绿色实在是有些恐怖，她感觉有些窒息，仿佛一下子被一双镣铐缠住了手脚，再难得自由……
她怀中的果果似是感觉到了她的异常，抬起小脑袋瞅向她，好奇地唤道：“姐姐……”
李悦秀甩了甩脑袋，怔了一瞬，看向娃娃，笑道：“果果一会儿要乖哦，不要乱讲话，也不要跟那花叔叔说话，知不知道？”说着贴近了两个小娃娃的小耳朵，轻道：“答应姐姐，千万别让人知道我们以前认识他哦！”
娃娃们见她表情严肃认真，虽小小的心里仍满怀疑惑，终是吮着小指头乖乖地点点头。
“你们在做什么？”
李崇礼来到厅中之时便见到李悦秀将脸儿埋在俩娃娃的小脑袋中间，三张脸凑在一处，煞是有趣。
李悦秀闻言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一笑，“来了？”
李崇礼笑着“嗯”了一声，坐在李悦秀身边，伸手摸摸娃娃的小手儿，乐道：“什么事，要悄悄儿地说？”
李悦秀道：“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事？你跟你姐姐一样多心！”
李崇礼不明含意地看了她一眼，噙着丝笑，“怎么，你不是我姐姐了？”
李悦秀微蹙眉瞧着他，总觉得自那日起他的言谈举止都百般不对起来……莫非，这宅里当真有妖精？他是给哪处的山妖上了身吧？她低头暗忖，如此便说得通了，那只男狐狸精是来认亲的！难怪！
“喂。”李崇礼见她低头似在认真地想着什么，心下好奇，轻轻推推她。
“喂！”他加重了推她的力道，惊得她一激灵。
“你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
李悦秀轻瞪了他一眼，咕叽道：“这年头妖精越来越多了。”
那轻嗔薄怒的模样看得李崇礼一怔，有温暖的淡金色光芒打在她的脸儿上，明明是落日，他却恍惚间见到了朝阳。
糖糖不解他这大哥哥为何那样直直地盯着他姐姐，他不是自己也有姐姐的么？他的小心思别扭起来，小心眼儿地一耸小身子，遮住李崇礼的目光，小手儿按上他的双眼，嚷道：“不许偷看我姐姐！”
李崇礼一笑，拿下娃娃的小手儿，点着他的小鼻子，道：“这么小就知道保护姐姐了？真是勇敢的好孩子！下回若是也有人这样瞧着你姐姐，糖糖记得也要教训那人哦！”
糖糖眨着眼睛看了他一晌，点头。
天边欲坠的红日注定是要彻底坠下去的，许多神秘的宗教和或悲壮或苍凉的原始意识皆源于此。而就在这一日的红日欲坠未坠之际，花如绣如期而至。
他进来的那一刻，红日吐出最后一丝娇艳的泣血般的殷红，接着便是如罗网般兜头而下的广博的夜……
那夜像是整个天河的水皆倾泼而下一般，浇得李悦秀浑身湿透般的浸凉。她越过他的脸朝外望望，正看到三两颗闪着狡黠的光的星星。她喃喃道：“还好，这夜还有星星……”
李大吉选择性地忽视了同来的徐二郎，“哈哈哈”地直迎向花如绣，一手拉着他的手，一手拍着他的肩，爽朗笑道：“花小兄弟来得准时啊！早便听老方提起过你，说你可是青年才俊、少有的人材，今日终于有缘见着你了，真是蓬荜生辉啊！哈哈哈，快、快，进来坐。孩儿他娘已备好了酒席，单等你来便开席呢！”说着便将那花如绣往屋子里拽。
花如绣客气道：“李老谬赞了，花某愧不敢当。”
柳媚儿这才迎上来，笑着嗔向李大吉，“老爷就是惯说笑，说什么‘孩儿他娘’，当着花公子这般的人物，要惹来耻笑了不是？”
李大吉依旧“哈哈”地笑着，模样看上去甚是憨爽。
那徐二郎被晾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阵尴尬，抬眼正望见李杏秀朝他瞧着，那眼中似有焦急愧欠之意，是为他么？
他一怔，心思不知便飘向了何处。或许也不是飘向了哪里，只是恍然间有些迷失了而已。
李悦秀望见了这一幕，心思一动，忽地有些心鉴顿开，将怀中娃娃往李崇礼怀中一塞，一闪身便移到了李明秀处，低语道：“快去将那徐二郎请进来，他有大用。”
李明秀蹙眉，稍低眼看了看她，她的个子只达她眉间，凭什么吩咐她做这做那？
李悦秀催道：“快啊，否则误了大姐姐的终身，可全便在你这耽搁上！”
李明秀瞪了她一眼，却起步走上前，口中道：“徐家二郎怎的不进来？是怪我们待客不周不成？还是心中别有心思，怕我家的饭菜入不得口？”
李悦秀暗暗一讶，又点点头，指望她说两句客套话，只怕也难。唉，管那些做什么？那徐二郎进来便是了，管它是请进来的还是吓进来的？便是揪着耳朵给薅进来的，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想了一下李明秀揪着徐二郎耳朵往屋里拽的模样，心下一片平静，觉得这当真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那徐二郎闻言忽地脸上一窘，憋得通红，只能道：“四小姐见笑了，徐某……”
李明秀一“嗤”，“别什么‘徐某’、‘徐某’的了，好像这儿有谁多待见这个姓儿似的。”
柳媚儿皱眉，娇喝道：“明儿这样不懂规矩！花公子远来是客，岂容得你这样不知礼数！”
李明秀还待不服，那花如绣倒是朝李大吉笑道：“花某虽与尊府上及徐兄府上都不甚熟，但数日来与徐兄相处，却知他是个赤诚守礼的君子。贵府上与徐府的渊源在下也略闻得一二，今日见李老性情爽直，为大丈夫本色，何必因一人之过迁怒无辜呢？”
李大吉这才又“哈哈”了两声，“可不，花公子这话说得不错，我李大吉别的可夸的好处没有，讲道理这一点却是人尽皆知的。”说着朝李明秀道：“明儿快把徐小相公给请进来，不得无礼！”
李明秀看了看她爹，又瞅向那花如绣，花如绣对上她的目光便浅浅一笑，她也牵起嘴角回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转头朝那徐二郎拉长声音道：“徐小相公，请吧！”
徐二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进得厅来，朝李大吉施了一礼，小声道：“见过李伯父。”
李大吉顿了一下，点点头，“呵呵”笑道：“好好，快进来坐吧。”
今日的筵宴依旧没有二夫人的踪影，她像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再无人问津。她年轻时定想不到今日。
柳媚儿是照着京中的习惯排的单几小燕，厅中铺设锦绣红毯，一张张小几精雕镂刻，上设食馔美酒，分两排对列。
李大吉和柳媚儿与周夫人同在上首并列的两几，周夫人拉着周琳儿同坐。
花如绣便被安排在左手第一席，对面是李崇礼。李悦秀抱着两个娃娃与李崇礼隔了两席。她私心对此位置颇为满意，因为距离妖孽都远得很，不用她惴惴不安地念诵大悲咒。
娃娃们是头一回坐在这样的筵席中，后头立着一排持壶的侍女，往来还有布菜换盏的丫鬟，一色的青碧衣裙，映着那灼灼的红毯，煞是夺眼悦目。糖糖左瞧瞧右望望，甚是新奇，扎着俩小手儿动得欢实，果果则赖在李悦秀的怀里，笑得甜甜美美，时不时往李悦秀身上蹭蹭，一脸幸福。
李悦秀捡那桌上的葡萄喂到果果嘴里，他张嘴一咬，便溅了李悦秀手指上都是汁水，他便笑弯了眼睛望着她，好像就是要这样故意逗她。
李崇礼对这位置却是很有些不如意的，他时不时隔着座位朝李悦秀那里张望过去。这动作是下意识的，不自禁的，在别人看来，却也是奇怪的。
花如绣拿起手中杯盏，先朝上方李大吉敬道：“多谢李员外今日盛情款待，谢两位夫人辛苦操持。”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晋江独发，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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