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恋的男人》路三

25、花开

　　天台上的风很大，他倚在角落的一隅抽烟。下意识地伸手拭了拭脸颊，那一霎那的冰凉，他真想继续留下来抱一抱那个颤抖不停的身体。香烟熏喉，通过鼻腔，随风晕开在他眼前，能拼凑成她拧着眉瞪他的恼怒样子。他微微眯起眼，远处是高低不一的楼房，差不多的面孔，在风里站成冷漠的姿势。天空被风扫得很干净，阳光恰如其分地好，逐渐冷静的神智忽闪过触上她嘴唇的柔软知觉，原始的甜味涌上来淹没心头的防守。
　　烟快烧到过滤嘴，他再次猛吸一口，丢下烟头后再掏出第二支续上。举头望向高远深邃的天空，像一个吸他不断往里掉的漩涡。第二支烟吸几口，觉得无味，头顶上的天空飘过来一朵白胖的棉絮般白云，他不禁想起某张笑脸，不禁勾起嘴角笑。掐掉手上的烟，拿起电话。

　　**
　　走出办公室后，外头风扬起干尘，为她极度敏感的鼻子添油加醋。她不想去医院。从树叶里漏下来的阳光恍惚得模糊，穿行在人来人往里，显得陌生极了。停靠后又开走的公交车留下“哧呼”的声响就像从水底深处传来，隔了好深的一段距离。她干脆坐下来，在公交车小亭子里愣愣地盯着前面墨绿色的灌木丛看，手里捏着揉得皱巴巴的面巾纸。

　　他亲了我，亲了我，亲……

　　然后，他走了。

　　然后就……

　　身体中某一根主使全身运转的神经大概捂嘴惊讶地忘了指挥，就让她迷迷糊糊想不通，抓在手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吓得她一激灵。

　　庄淼。屏幕上显示来电名字，一个普通而多笔画的名字，她盯着躺在掌心震动的手机不敢接。一直响，她心又恢复正常跳动，接着加速。终于，震动停了，她松了一口气。手机抓住她的紧张似的，很快又响起了第二遍，拇指在接听和挂机两个显眼的键之间滑动，她拍了拍胸口，汽车尾气的味道随风吹来，鼻子立即反应，又是喷嚏一个。

　　等她反应过来，手机不响了，而是她的手指按在接听键上，名目上的秒钟在计时。

　　接通了。

　　她叹口气，拿着话筒靠近耳朵。

　　街边挺吵，她听不清那边的动静，或者那边的人压根没说话。她忍不住一声：“喂。”

　　“在哪儿？”

　　是他的声音，和平时没差别。

　　“路上。”

　　那边沉默着，她心里的慌乱逼紧，害怕刚刚那一幕只是在做梦，又不敢接受它的真实性。“找我什么事？”

　　“去哪儿的路上？”

　　她握着话筒不说话，空白的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现在在哪儿，不去医院了吗？”庄淼说。

　　“哦。”她终于听清了。

　　“去医院。”他听到了刚刚的响亮喷嚏声和浓重鼻音。

　　“哦。”

　　“等我。”

　　“哦。”

　　“那你在哪？”

　　“车站旁边。”

　　“哪个车站？”

　　“公司楼下。”

　　“……”

　　她忽然很想发狂地笑，摇着每个路人的肩膀告诉他们：庄淼亲了我！这是真实的，真的！继而她的脸一点点烧起来，抿着干裂的嘴唇，在初冬的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仰起头享受瞬间达到顶端的欢愉。

　　还是上次那个医院，她走得慢吞吞地，抵抗地跟在他身后，低着头像做错了事的小孩。他也想笑，她为什么一直脸红？见不得人，还是不好意思？他干脆扯着她的手快步走。

　　谁也不知道，她低着头，死死地抿着想咧开笑的嘴，她还是想抓起电话告诉所有人：他亲我了，他牵着我的手在走路，他看着我的时候真的在看我，他……

　　“感觉好点没有？”

　　她老实向医生交代“案发”经过，医生看着她直摇头，又看看旁边坐着的庄淼：“怎么这么不注意？这个病要增强体质，如果一直这样不注意，以后不只是吃东西才复发的问题了，而是身体对过敏源抵抗性越来越地，会增加新的过敏源，造成常发性就不好办了。”

　　他边听医生说，边跟她说：“听见了没有？”

　　她默默地点头，像犯大错瞪大眼受教的小学生。

　　又挂上了抗敏消炎的点滴，他坐在旁边。

　　“下次你能不能别吃了，真的很好吃吗？”他对她上看下看，眼神里闪过的对她顽固的不满。

　　“我这次没吃蟹，而是吃了一点辣，以为没事，以前就没事，谁知道……”

　　“医生说的没错，增强体质，多锻炼，别整天就知道陪吃陪喝。”他话多了，忍不住还是说，“你那朋友不知道你这个毛病？还是逼着你陪？”

　　“不关他的事。”她讪讪地辩驳，反正都是她大错特错。尤其听见医生刚刚说怀孕期间过敏性鼻炎复发的话，对胎儿影响很不好。

　　“那关我的事哦？”

　　她抬头看着他，那双眼睛，那张脸，蓝色细格长袖商务衬上，黑色修长西裤，衣装笔挺，她不答话，低下头。

　　她另一只手玩着挂着包包上的泰迪熊挂饰，越是看他越是不知道怎么说话，不过这样的沉默没有持续一会儿，手机又响起，琳琳的电话来得及时，隔着一个城市的距离，她的消失依然灵通，一拿起电话就听到她夸张的笑声，她赶紧掩住电话：“等下再说，在医院。”

　　“喂，雷小欣，你等等……”

　　没等话筒那边的人挣扎，她赶紧挂掉。她知道琳琳什么话都会说出口，他就在旁边。

　　“好点没有？”他又问。

　　“嗯。”

　　“雷小欣，你是不是喜欢我很久了？”他斜睨着眼，嘴角勾起充分的自信。

　　她想确认在医院嘈嚷的走廊上他靠过来说的这句话是问句的语气，还是肯定的语气。

　　她惊愕地瞪着一脸坦然，若无其事的他，闭上嘴忘记了呼吸自己的鼻孔还不能呼吸，在肉身求生意志的迫使下，鼻孔终于肯开通了，凉凉的鼻涕差点掉了下来。

　　她用纸巾掩着鼻子和嘴，瞪着他。

　　他笑起来，很是得意。不过抓过她打点滴的手，将暖水袋搁在自己腿上，托着她的手关节。

　　真实的温暖，其实来自他的掌心和看穿了她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