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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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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颜,从皇宫中传来消息,亲王三日前突然病倒,经太医诊治却不见起色,凌天闻得消息,预感到自己等的那个时机或已到了。果然,一直派去监视尚辰公主府的侍卫回禀,这日天才蒙蒙亮便有宫中女官入了尚辰公主府,不多时便见尚辰的车马随之入宫去了,猜测是尚辰得了皇帝的允许,进宫探望亲王了。
凌天知道时机已到,一边取下久不随身的佩剑及弓箭,一边吩咐道:“让东暖阁的人把人看好了,不许里面的人踏出半步,你和谷森随我来。”
昭明宫,亲王寝宫。
亲王才闻得昭辰入了昭明宫,便见她不等宫人引领,兀自急冲冲地进来,宫人紧随而至,因未能拦阻尚辰公主的莽撞无礼而慌忙跪在地上。
亲王知昭辰的心思,见她一脸的急切,只怕她立时就要冲口说出什么话来,便紧忙退了下人。
待屋中只剩他父女二人,亲王不无责恼地道:“许久不见,你便是这般来探父王的?”
昭辰有些凄然地道:“父王可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吗?”
亲王心痛地道:“为父若不惦念你这个女儿,你如今又怎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儿!”
“哈哈哈哈……”昭辰突然大笑几声,摊开双手道:“父王看看儿臣如今的模样,您觉得儿臣安然无恙?!”
亲王蹙眉道:“你谋逆背母,是不容于世的重罪,皇上只令你软禁,封号宗籍一概未消,已是通天的恩典!为父以为这几年的静心修行,你已改痛思悔过,未料竟还是这般狂悖,实令为父太失望了。”
“儿臣令父王失望?父王从未对儿臣报以希望,又何谈失望!”昭辰道,“父王心中从来就只有雅容一个女儿!我在父王眼中事事不如她,纵是有比她强的,父亲也规劝暗示儿臣不要与她争锋芒!一直以来,我只以为因她是您和母皇的长女,关爱自然会多一些,我纵心中百般委屈不甘,也只恨我比她晚生两年罢了!”说着哼笑一声,摇了摇头,眼神中的愤懑愈发浓重,接着道,“可我万万没想到!她根本不是您的亲生骨肉!这些年一直压在我头上的居然是一个私生女!”
“放肆!”亲王震怒地呵断昭辰,道,“你果真是如你母皇所说,被邪魔蒙心蔽眼,满口荒谬胡言!”
昭辰深凝着亲王,除了将他的愤怒尽收眼底之外,亦发现了他眼神中的闪避犹疑。心口一沉,身形也有几分晃动。
果然……那信竟然是真的!
当日他从元朔那儿得了孙玉死前揭发初兰的信,心中满是狐疑,只怕又落入雅容或是初兰的圈套,不敢有所行动,只能私下去查。只她人被软禁数年,早已没了当年之势,根本无从下手。想起曾借昔日相熟的女官之手,往初兰府中送过眼线,本不指望能有大用,不过是为了监视,怕初兰有朝一日对她起赶尽杀绝之心。只想此事不论是何缘由,从初兰身边着手细查,或能寻得些蛛丝马迹,未料几个月下来,眼线竟然真有收获,只这收获却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数日前她收到眼线寻机送出的一封信,此信虽无落款署名,但她一眼便认出了此信乃刘子安的笔迹,信中虽语焉不详,但也能凭内容及语气猜出个大概。却是刘子安写给雅容的,大意是让她切莫操之过急,安心于边境蛰伏,待郜兰气焰高涨而疏忽大意之际,再釜底抽薪,方能似对尚辰一般一击致命。信中又提及林景皓与郜兰有私,已生异心,让她小心。而信中最让她震惊的,却是刘子安在信中一处,竟以“为父”自居。
这“为父”二字于她犹如晴天霹雳,甚至怀疑这“为父”二字或是她眼花看错了,只细品信中的语气倒真似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叮咛。她复又将信信反复看了几遍,终觉看出些门道来。只觉多年来混沌无知,这一刻才恍然大悟。
刘子安如果是雅容的生父,那一切却似乎说得通了。母皇对刘子安多年来器重有加几乎到了放任的地步,全因二人有私情!那刘子安为了扶雅容为储君,这么多年一直假意支持她,实际上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当年她谋事之前,也是刘子安要她放手一搏,这分明是他和雅容给她设的圈套!
至于这信为何会在初兰手里,大抵与林景皓有关,不论他当年是被刘子安刻意安排到初兰身边做了一年的驸马,还是刘子安在那之后才行拉拢,总之林景皓在做了刘子安的心腹之后,应是仍与初兰有私,甚想一箭双雕,让雅容与她相搏,初兰自己坐收渔利。这信大抵是林景皓暗中截下给了初兰,留作他日钳制雅容的底牌。
之前林景皓被参奏,母皇派初兰力查,初兰却牵扯出了刘子安,最后也不知刘子安使了什么手段,还是将罪名全推在了林景皓身上,此事便可印证刘子安、林景皓和初兰之间的关系!
此次元朔好端端地给了她一封孙玉的绝笔指证初兰,不管信的内容是真是假,怕也是雅容的计谋,欲要借她之手彻底毁了初兰。
她也怀疑过这信的真假,怀疑这不过是初兰的又一个奸计,她甚至愿意相信这是假的。因为如果这是真的,那便说明她这些年来就是一个可笑的傻瓜,被刘子安、雅容和初兰玩弄于股掌之间。她急匆匆地让人把这信转给亲王,希望得来亲王的不屑申斥。
现在,父王就在她面前,以她对父亲的了解,如若这信是假的,父王绝不会震怒,只会责她心不静、眼不明才会中了他人的离间之计。
我果然是个傻子!昭辰叹道:“我若是胡言,父王怎会如此动怒?”
亲王避开昭辰鄙视的目光,定了定神道:“为父是恼你居然被他人离间,对长姐心生如大不敬的猜忌!”随又急着问道:“你这信从何而来!?”
昭辰见亲王言语神色,更确信了几分,并不答亲王的追问,只悲从心来,扑通一声跪在了亲王身前,噙泪道:“父王!您怎么如此狠心!您怎么忍心骗了我这么多年?!我才是母皇唯一的嫡出,她雅容算什么?!她不过是一个野种!”
“闭嘴!”亲王高声呵断,随之而来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打在昭辰的脸上,亲王因恼怒而颤抖地道,“雅容纵然不是为父亲生,也是你母皇的女儿,是我大颜堂堂正正的长公主!怎容你如此恶意诋毁!”
昭辰捂着脸,泪水从眼中滑落,悲苦地道:“您终于承认了……是……她即便不是您亲生的又如何?照样得了您全部的疼爱!我呢?我做错了什么?母皇疼她爱她,我无话可说;她抢了我嫡出公主的名分我也可以不在乎;可凭什么?她凭什么霸占了您全部的关怀!凭什么?!父王,你看看我,看看辰儿,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我可是您唯一的亲生女儿啊……父王……为什么……为什么啊……”
昭辰趴在亲王膝上呜呜地哭泣,亲王心如刀割,极疼惜地抚摸着昭辰的头,长叹了一口气,道:“雅容虽非为父亲生,但自幼是在为父身边长大,只跟亲生一般无二,父王了解她,她的确是储君的不二之选。辰儿,父王不是不爱你,不疼你,父王是太爱你,太疼你,才不愿见你卷入储位之争,你自小父王便要你莫与姐姐争锋,姐妹和睦,也是想护着你一世太平,盼你姐姐承位之后,你姐妹二人能同心同德,保我大颜盛世清平。”
昭辰抬起头,苦笑道:“父王了解雅容?年看了那封信可还如此说吗?雅容早就和她的亲生刘子安父亲串谋,这么多年来一直玩弄儿臣于股掌之间,设下奸计陷害至儿臣如此田地!”
亲王强作镇定地道:“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昭辰急道,“父王怎么竟还自欺欺人!您一味当她是亲骨肉,她却包藏祸心,陷儿臣于不义,您怎么还对她抱有幻想。”
亲王有些心乱,他乍见此信之时就如昭辰一般震惊,惊于雅容和刘子安这个真假难辨的“勾结”,更震惊于雅容和刘子安之间的父女关系居然还有第三个人知道,这明明该是只他与皇帝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他震惊之下病倒,又怕昭辰因这信惹出什么祸事来,是以才不管皇帝的心思,急匆匆地请示,以病重思念女儿之由把昭辰昭入宫来。他想问问她这信从何而来,他觉得如果这信是真的,那这么紧要的信,怎会轻易落在昭辰手里,只怕是旁人,只为离间。他怀疑过初兰,如果说施计离间的话,她最有可能,但初兰又怎么可能会知道刘子安和雅容的关系?!
如果,如果这封信是真的呢?他不敢往下想,他不相信雅容会和刘子安私下勾结,他不愿相信自己亲自抚养长大的女儿会和别人一条心!哪怕那个人是她的亲生父亲!
他今日本想安抚昭辰,却因心中旧藏多年的秘密被戳破而震惊,又被昭辰的悲戚和咄咄逼人之势弄得完全无法静下心来,莫说心平气和地安抚昭辰,自己也愈发地心慌意乱。
是时,忽闻宫人在屋外敬声道:“王爷,才长公主过来请安,闻得二公主在,便往皇上那儿去了,说过会儿再来,又说一会儿王爷不用刻意等她,只管歇着,她只望您一眼,见您歇得安稳才得放心出宫。”
昭辰正愤恨,忽闻此言,立有“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之态,腾地站了起来,只似立时要冲出去找雅容算账的模样。
亲王见状忙伸手拉了昭辰,似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力捏着她的胳膊,道:“你要做什么!”
昭辰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她自是不会傻到冲出去找雅容纷争,不过是胸中悲愤不得排解罢了。
亲王只恐一会儿雅容回来与昭辰撞见,两人真起了什么冲突,昭辰一时莽撞说出什么话来,惹祸上身,忙安抚昭辰道:“信中所言真假,为父会令人去查,你且回去好生清修,旁事都不要在理了。”
昭辰闻得亲王敷衍之词,气道:“才闻得她来了,父王就紧着打发我走,说什么令人去查,可查什么?!分明是要我装聋作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她回来了,还是在老三离开的节骨眼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母皇的心思!父王是瞅着她有机会继承大统,只怕我在这儿碍事,坏了您当太上亲王的好事不成?!哼,只怕到时候您也不过是个摆设,真的太上亲王是谁还不一定呢!”
亲王闻得此言,又气又心寒,只觉气血上涌,全身都微微地颤抖起来,勉强压下怒火和眼泪,道:“为父只当你现在是脑热昏了头了,你现在就回你的公主府好好静思己过!”
昭辰往后退了两步,扬着下巴望着亲王,见亲王闭上眼别过头去,完全不想再看她一眼的模样,便只自苦地冷笑两声,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转身而去。
待闻得昭辰离了昭明宫,亲王终是再支撑不住地身形一跨,歪在了榻上,心中五味杂陈,气恨昭辰对他的狂悖之言,又惊于雅容身世的泄露,最让他心烦意乱的,还是疑惑那封信的真假。
情感上他依旧不太愿意相信那信是真的,他了解雅容,知她心思缜密且胸怀大志,他不敢断言她做不出暗中谋划构陷姐妹之事,但却觉她纵然真知道刘子安是她的生身父亲,也不会相认的,更莫提相互勾结。
理智上,又觉这信的确有可能是真的,毕竟信中所言似乎都有印证,且雅容和刘子安的关系,这世上又有几人能轻易知晓呢?!
他心中一百个心思,却完全理不出头绪,及至最后,甚将雅容和昭辰从幼至今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一遍,思绪未清,反而牵出更深的伤怀悲痛。
晚些时候,雅容来了昭明宫,见亲王躺在踏上气色很差,料得必是才见了昭辰的缘故,只想着以昭辰的秉性,少不得说什么混账话激恼了父亲。
雅容对亲王道:“儿臣昨日来的时候,父王的气色已见好了,这会儿的气色怎又差了这许多,或是见了昭辰一时伤怀?还是她说了什么话惹您伤心了?”语气中除了对父亲的关心,还有几分对昭辰的怨责。
因那封信和昭辰的一番话,雅容关心的话,这会儿落在亲王耳里,却多少变了些味道,只觉雅容这话似是在试探,或是跟那信有关?那信果然是真的?
亲王回道:“没什么,她这几年修心养性倒是有些长进。”
雅容知亲王爱护昭辰的心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道:“那就好。”
失斧疑邻,不过简单的三个字,在亲王听来却也似别有深意,只岔开话题,又留雅容在他宫中用午膳,想在言语闲谈之间旁敲侧击的试探。偏生雅容心思细腻,亲王的反常态度和言语间的试探,她又如何听不出,心中也深感疑惑,愈发觉得必是昭辰与亲王说了什么关于她的话,她也疑是她让元朔给昭辰的那封信,可言语间试探的问了问,又觉不像。一对父女各怀心事的试探,少不得又令二人心生猜疑,由是亲王,心下愈发疑惑不安起来。
午膳后,雅容亲自侍候亲王用药,正欲扶亲王回床上午睡休息,忽闻屋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未待回禀便进了屋中。
亲王和雅容都有些吃惊,知必是有什么大事,否则宫人断不会没头没脑地闯进来打扰。甚至不用猜测,只看宫人脸色惨白,一脸的惶恐,亦知必非好事。
亲王心中没来由地一颤,但见宫人跪在地上,禀道:“王爷……才得了消息,二公主回府途中遭遇刺客……公主她……”
闻得宫人的声音有些颤抖,亲王心下一沉,双腿一软,歪在了雅容身上。
雅容忙扶住亲王,见他抬手颤巍巍地指着宫人,嘴唇翕动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她知亲王要说什么,忙替父亲开口问道:“二公主她到底如何了?”
宫人叩拜在地,泣道:“二公主……薨了……”
雅容大惊,却也容不得她多思,只觉亲王周身一软,彻底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