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如叙一梦

4、第四章 再见

　　周六的早晨，福利院来了一位特别的人。
　　难得睡了个好觉的南锦被楼下唧唧喳喳的琐碎声吵醒。
　　南锦紧皱着眉头，从睡梦中醒来。他倒是没什么起床气，但论谁被吵醒都不会高兴。
　　他随便穿了件T恤就下了楼。
　　大厅里所有孩子都在，有坐着的，有站着的，也有追逐打闹的。
　　他们不喜欢南锦，南锦也不喜欢他们。这些孩子见南锦下了楼，大多给他让了个位置，院长妈妈说不想看见有孩子找他麻烦。也有的趁着追逐故意到他身边撞他一下。
　　南锦不喜欢他们，但也不至于跟孩子动手。就自己找了个角落呆去了。
　　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个大概。今天来了一位先生，条件应该不错。想要找到自己故友的孩子把他带走。
　　所有的孩子都很激动，除了南锦。
　　他们都想要离开福利院，倒不是因为讨厌这里，只是平时孤儿的身份给他们带来了很多的流言蜚语。南锦倒是无所谓，他已经习惯了，毕竟都十年了。
　　呆了一会儿，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南锦起身准备回房间。
　　刚走到楼梯，身后就想起了声音。
　　“南锦，等一下”
　　是院长。
　　“有事？”
　　南锦没有回头，只是停了脚步。
　　“这位先生想要跟你聊一聊”
　　？这年头还有人要找他？
　　南锦诧异地回头，看见院长身后站着一个男人。穿着一身运动装，身姿挺拔，看样子有近一米九的个子。
　　他怎么这么高？南锦虽然这些年过的很一般，但是基因还不错，也就长了将将一米八。可细算其实应该是一米七八。不过他还小，还要再长。
　　“有事？”
　　难得一向沉闷的南锦感到了不爽。
　　“聊一聊”
　　男人看着少年不爽的模样笑了。
　　果然还是个孩子，还是有点少年脾气的。
　　“我跟你认识吗？”
　　“或许”
　　南锦微微眯起眼睛，对这模糊的回答迟疑。
　　“好”
　　他下楼随着院长来到院子里，屋子里的小孩太乱了。
　　院长带两个人来到树下就先行离开了。
　　南锦并没有先开口，他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
　　他的脸庞带着棱角分明的冷峻，眼神深邃，高挺的鼻梁，属于很周正的长相，但是眉宇间有一股肃杀气息，可整体上看又不是那种有杀戮气的人，相反，还透着一股子温和。
　　很奇怪的人。不像是战士那种，他身上杀气并不重。但是那股肃杀气？而且，他的声音，很耳熟。
　　南锦很疑惑，这个人，到底是谁？
　　“看出什么了？”
　　“好奇什么，不如，直接问我”
　　男人面带笑意问道。
　　对别人倒是一点不懂这些，对我怎么就这么有敌意？
　　南锦回过神来，丝毫没有意识到他对这个人的与众不同，面带一丝尴尬。
　　“有什么事”
　　南锦犹豫着问出疑虑。
　　“我记得说过，我来找旧友的孩子”
　　“我可不记得，我父亲有你这个年龄的朋友”
　　男人看着也就二十五六，要不是因为气息太成熟，说他二十一二也有人信。
　　他看着少年不解还带有敌意的眼神，整个人好像没有意识到，他像刺猬一般给自己围上了一丝透明的枷锁，将自己与他人隔开距离。
　　他低下头笑了，真想看到，这双眼睛的全貌。
　　这样想着，他也就实践了。
　　在南锦的错愕下伸手撩起他的头发，直直与他对视。
　　棕色的眼睛里，点点晕染的墨色在树荫下更显得深邃，凑近了看，他才发现其中的那一抹绿。
　　很漂亮。
　　这是他的评价。
　　错愕之下的南锦忘了防守，愣愣地站在原地。整个人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模样。
　　“你，，你，，，”
　　南锦慌乱地眨着眼睛，语无伦次下赶忙伸手将他的手打落。
　　“抱歉”
　　嘴上这么说，一点歉意的表现没有，眼神中还透着几分笑意。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黎琢”
　　黎琢向南锦伸出一只手。
　　看着这只手，骨骼分明，不像南锦那样的纤长秀气，很明显是一个成熟男人的手。
　　南锦看着这只熟悉的手，突然想起了那只给他捡书的手，两者在他的记忆中逐渐重合。
　　“是你，昨晚那个”
　　他终于认出来了。
　　“我以为你早该认出我了”
　　南锦看在书的份上，握上这只手。
　　“南锦”
　　黎琢看着南锦笑意渐浓。
　　“到底什么事”
　　松开手后，南锦重新回归正题。
　　黎琢看着他松开手，他轻捻着自己的手指。刚才握手时他能感受到南锦很瘦，虽然看着就能发现，可实际摸到才真的感叹。
　　看来，得好好把这孩子养养。
　　南锦看黎琢失神看着刚才那只手，有一点慌乱。
　　他不会是。
　　南锦看他一直不说话，越发感觉是真的，神色越发冷淡，愤怒一点点染上他的眼睛，转头就要走。
　　“哎”
　　黎琢回过神。
　　“到底什么事”
　　饶是南锦这样平静的人也失了脾气。
　　“别紧张，是这样，我想要收养你”
　　“有病”
　　南锦破口大骂。或许是黎琢表现的实在没什么敌意，南锦第一次这么多年后在外人面前外露情绪。
　　黎琢被骂的一愣，然后笑得咧开了嘴。
　　还真以为他没脾气呢，那就不好办了，还好，还好。
　　“别急”
　　“是这样，我和人家有交易，他答应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我收养你，在你十八前照顾你，直至你好好毕了业”
　　黎琢收起那份漫不经心，正经向南锦解释。
　　“可信度很低”
　　南锦依旧很不爽，不信这份说辞，尽管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价值，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带走他的。至少，院长还要看他的意愿。
　　“如果我说，这个人，叫陆渊呢”
　　黎琢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回答，一边观察南锦的反应。
　　听到这个名字，南锦眼睛一缩，他好像想起来什么。耳边回荡着一些对话。那些遥远的对话。
　　遥远又模糊的记忆里，有两个男人在练习搏击。在他们看到自己后放下手里的事情，其中一个向另一个说着什么，那个男人笑着拍了拍另一个人的肩，看了看他，挥手致意，转身离开。而另一个人来到自己身边，举起他架到自己肩膀上，笑着问他有什么想吃的。他还记得，他说想要吃炸鸡。自那不久，他就不曾见过他们了。
　　他们之中，一个是他的父亲，另一个，名叫陆渊。是当今帝国最神秘的将军，统领第一军团，领导军队取得过很多难以想象的战绩。被称为帝国的神话。听说近年来已经被奉为元帅，是军界冉冉升起的新星，神秘又强大。
　　陆渊还是上将时，他的旗下，有一位副将，那是他的至交好友，名为南镇平。那也是，他的父亲。
　　黎琢看南锦回忆着什么，就知道，他还记得。于是拿出陆渊将军给的手写函。
　　南锦看着信函。熟悉的字迹，他确信，这是陆渊亲手所写。
　　信中陆渊告诉黎琢，想要合作，唯一的要求就是，照顾好南锦。
　　看着熟悉的名字出现，他眼眶逐渐湿润。
　　这些年，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怨恨什么，可是陆渊，他不能。
　　父亲无数次告诉他，将军，是帝国的神话，是帝国的未来。
　　父亲告诉他，陆渊，永远不会有害于他。
　　父亲告诉他，陆渊，是他毕生追求的信仰。
　　父亲告诉他，陆渊，是他一生要用生命去守护的荣耀。
　　时隔多年，那么多难过的时刻，陆渊都没有出现。
　　他不知现在该不该信陆渊，但是，他始终，相信自己的父亲。
　　那个早已逝去的男人将最好的一切安排给了他的孩子，纵使身死，也给他留下无限的希望。尽管这一路波折不如他意，可那是他对他的孩子浓郁的爱意。
　　这份爱意浓郁到，让时过多年之后的南锦依旧愿意去无条件信任陆渊。因为，这是他父亲的信仰，是作为战士的父亲的，令他无数次，于困境中杀出重围扭转战局的，毕生的荣耀。
　　他会永远守护父亲的荣耀。
　　南锦接过手写函。
　　信里字字句句不像一位将军，像是一位好友叮嘱朋友，该如何照顾自己的孩子。
　　陆渊，始终无法放下南锦，这位年少故友也是此生唯一知己的孩子，这是他唯一的亲属，也是他唯一与世界还有的联系。可他不能打破一切，所以，当战局稳定，他将最后照顾他的权利授予他信任的新的战士——黎琢。
　　“我答应你”
　　南锦收好信函，情绪有些外露，略带沙哑地回答黎琢。
　　“好，那就去带东西吧，我们等会儿就走，在这里，你应该不开心吧”
　　黎琢看着这个少年，看着他就想起了自己的过去，难免多了些怜爱。
　　南锦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他早就不将福利院当作家了，只带了简单的换洗衣物，作业、课本之类的，就走了。
　　浅浅一个行李箱都用不到。
　　院长站在门口，目送他们上了车。
　　她的眼眶泛红，车离去的那一刻，还是没止住留下了眼泪。
　　南锦，对不起。
　　她早已不奢求南锦可以原谅她，她只能真切地祝福，希望以后南锦可以一切都好。
　　上天，如果你在看，希望你可以照拂这个孩子。愿南锦一如他的父亲所愿。
　　这一切，南锦并不知晓，他也不想知道。
　　如果他知道了，也只会嘲讽她，正如她所想，南锦，永远不会原谅她，也永远不愿再回来。
　　这一年，南锦终于又有了新的家，他有了一个叫做黎琢的家人，他也有了新的人生。
　　这一年，南锦刚上高中，黎琢也刚开始找到新的方向。
　　这一年，南锦16，黎琢25。他们正是年轻。
　　两个孤独无依的灵魂从此相遇，在这个混乱的世界相聚在南川这个“平静”的小镇，像寻常家人一般，彼此互相学习，如何重新跟家人相处。
　　他们将彼此，视作此生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