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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在我面前也要装蠢吗?” ...

  •   夕阳西下,坠入西山的残阳尽染黄天。
      “今日怎回来的这般晚?”元枥看着拿着书袋和铁剑的少年同从前千百个小少年一般,跨门,抬帘,大步走进来。
      “师父多留了会儿。”
      “真的吗?”元枥的语调上扬。她坐在殿中央的楠木圈椅上,原先杵着额头的手放了下来,少年时浑圆的杏眼如今在眼尾已有了上挑姿态。
      从一进门他微垂的眼睛便感知他的低沉。
      元宥礼没回答,而是说:“阿姊不会嫁去西北的。”
      元枥也未直接应答他,“这些年来,钬羯吞并西北其他各族,已经在西北盘踞一方。想必夫子讲过这些。”
      “讲过。”
      “那你是如何思虑此事的?”
      元宥礼抿嘴不言。
      元枥站起来,歪头看他:“在外面藏拙也就罢了,在我面前也要装蠢吗?”
      他偏过头去,不看她。
      “你那胡夫子可有说那三种方式?”
      他点头,“说了,但我认为都不甚可行。”
      “谈判和亲左右都不过暂缓之计,若要打仗,彻底根除需拿下西北全盘,但以如今的财政和兵力,并不能成。”
      “不错。”元枥又微斜身子,倚在圈椅的扶手上,“面上看,西北整块与我朝非黑即白。”
      “但虽都属西北,也有族群之分。钬羯完成如此庞大的扩张,且不说原先部落的王公贵族是否顺服于他们,底下的西北族民想来是不认可。”
      “他们也同我们般有税赋,需得上交牛羊。牧民本就不认同新的政权,又临近冬季,这税赋就困难了。”
      元宥礼一瞬不动地看着她。他最钟迷阿姊分说这些的时刻。
      “西北本就物资缺乏,没有足够的税赋钬羯运转不了整一个西北。因着有前贵族的阻碍,它无法直接从上至下地催税。而暴力催民众交税更是会使西北分崩离析。”
      “它几次在边境找麻烦应是要夺取我朝与它交界的河清三镇。那里水草充足,也非严寒,作物与牲畜都适宜生长。”
      “七年前便是如此了。”
      与师父说的是同一个地方。
      “有了这块地可熬过今年冬季,又有余力去对付残存的贵族。”
      “至于和亲,他们目的本就不在此。”她勾起嘴角,嗤笑一声,“而我那父皇更不会拿我换几年的和平,不值当。”
      “他应是将我当作一个更大的筹码。”
      “值当,阿珠最值当。”元宥礼摘下眼罩,向她走去。
      元枥不知为何坐直了身子,但很快恢复原来的倚态,打趣道:“这时候怎么不喊我阿枥了?”
      “阿珠真厉害。”
      元枥颇为疑惑地瞪大些了眼睛。
      今日怎总说些赞许人的虚言蜜语?
      虽不解,但又扬声道:“你阿姊可不是什么待字闺中的公主。”
      “嗯。我一直都知道。”他的嗓音低沉又坚定,“我也想让阿姊知道。”
      “我不是孩童了。”
      “你一直是……”
      元宥礼头一次打断她的话。
      “我想说。”
      “阿姊需要,便可用我。”
      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元枥也收起了方才有些玩笑的做派,正了神色应道:“我会的。”
      她看着元宥礼靠近的脸庞,那幽蓝左眼好像要将人陷进去般。
      “你的左眼好像更蓝了。”
      “那阿珠讨厌吗?”
      元枥下意识地摇摇头,“怎么会?”
      “那阿珠,我先去练剑了。”
      元宥礼得到合心意的回答,放下书袋,提剑又走了出去。
      等元宥礼已经走出去之后她才回神过来。“这小子。”
      “倒真是长大了。”

      已至戌时,桓阳殿内的烛火暗下来,元宥礼收了剑,回了自己的卧房。
      他将剑放至桌上,脱了外裳,一旁等候的仆侍替他拿过。
      “少主人,族长命您尽快拿到西北边防图。”
      他低声说:“还需些时日。”
      “近日多盯着季府些。”
      “是。”那仆侍拿着外裳就退下了。
      元宥礼又拿起剑,轻轻摩挲着冷硬的剑身。这是他十二岁那年元枥赠与他的。
      当日与何云铮对练,他本总处于上风,但那时何云铮手中的铁剑却一下折断了自己的木剑。对练中,大小受伤都是常有的事,何况是一把断掉的木剑,可他只是将木剑捡起,走到一边想把它拼好。
      何云铮蹲过去陪他,“宥礼,我这铁剑给你,别难过了。”
      “无事。”本不应该可惜的,但这木剑,是元枥同他一起做的。

      桓阳殿庭院内。
      “再过两日,我们宥礼就要去上剑术课了。阿姊和你一起做把木剑。”
      那时的他还未及元枥般高,仰头望着元枥,只满心雀跃地说好。
      在他来桓阳殿之后,元枥遣散了过半数宫人,许多事皆自己亲力亲为。
      元枥搬了张木凳在栎树下,踩在上面,折了跟较为粗壮的树枝,跳下来,拿给他看,“这根可好?”
      他点点头。
      “你把树皮削了,阿姊去拿些磨圆和雕刻的用具。”
      元枥去库房拿用具时,他就坐在原地勤勤恳恳拿刀削着树皮。
      “削的真干净。”元枥夸奖他一句,又丢了只笔给他,“把自己想要的剑的模样画下来。”
      他便画了印于自己脑海中的剑。
      “哈哈哈。”元枥看着他的图样,有些忍俊不禁。
      这剑,实是,过于霸道威猛了,剑柄都几乎与剑身同样粗了。
      元枥笑完,就让他去栎树下蹲马步。
      “阿姊什么时候把剩下的木剑做好,你就什么时候起来。”
      “可做到?”
      “我可以。”说着他就走到角落,拉开步子蹲下。
      第二日他便带着那有些不同寻常的木剑去上剑术课。
      何将军看见后无语凝噎片刻,反倒是何云铮瞧见后一直夸赞他的新剑,还羡慕他有一个如此会做木剑的公主阿姊。
      但很快他与何云铮都被何将军拎去趋走。
      可此时,阿姊给他做的剑断了。他见再也拼不起来,便将断剑放于书袋中,准备回去。
      “站住。”何凌川低哑浑厚的声音从背后叫住了他,“我还未说休息,你敢提前离开。”
      “弟子知错。”
      何凌川看他无风无雨的面孔,却道:“回去让你那公主阿姊再给你寻一把铁剑。”
      “是。”他低头答着,脸上有一丝微动。
      “念你是初犯,这次便罢了,就绕着校场跑五圈吧。”何凌川云淡风轻地说。
      “五圈?!爹,你要人死可给一刀痛快。”何云铮吃惊道。这校场一圈可有十里。
      “再多嘴你替他跑。”
      何云铮还要再争论两句,但很快被他堵了回去。
      “是,弟子领罚。”他颔首应道。

      那日跑完五圈后,何云铮搀着他回了桓阳殿。
      刚进殿内,何云铮便高声喊着:“公主阿姊!公主阿姊!”
      元枥撩开帘子,笑着道:“你今日怎么也来了?”
      正要再打趣几句,她看到了元宥礼惨白的脸色,嘴角笑意立即消逝。
      “宥礼怎么了?”元枥从何云铮手中扶过他。
      何云铮正要说出缘由,元宥礼突然出声道:“今日我犯了大错,师父罚我跑了几下。”
      “你别说话了。”元枥不忍再听他细若游丝的声音,和林嬷嬷帮着把他搀回了卧房。
      何云铮本想等他无碍之后离开,但看此处似乎并无他的用处,就也先告退了。
      元枥喂他喝了些水后,他气色好了些。
      “你究竟是犯了何等大错,引得何将军罚你至这般模样?”
      他不想把木剑弄断的事告知于阿姊。
      “你还不说?”元枥放下木碗,起身作势要走。
      见元枥真的动了怒,他开口道:“我把木剑弄断了,后不听师父劝阻,执意要离开,师父这才罚了我。”
      元枥知他固执于何处,说道:“木剑断便断了,阿姊可再替你做。”
      他垂头看着被子,“师父说我要换铁剑了。”
      “那阿姊便找人为你做,还同从前一样,你喜欢它是什么样,你便画下来。”元枥温声哄着。
      一颗滚烫的泪珠从他早已湿漉的眼睛中掉下来。
      “想哭就哭。”
      元枥又凑近了他的耳朵,像是要说什么大秘密,“那木剑阿姊也可将它变回原样,你信不信?”
      元宥礼还同刚被捡回来时那样扑进了她怀里。
      那把木剑被元枥用漆胶粘好后,就被他藏于盒子中,时不时拿出来看看。而那铁剑他日日擦拭,也如四年前元枥刚送他时簇新。
      一切安然如故。
      他灭了灯,也睡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在我面前也要装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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