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酒吞童子（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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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约是最让人不可相信的三人组合。
两个阴阳师。
一个是名叫做贺茂保宪的二十三岁的男性，一个是叫做安倍晴明的十九岁的男性。
前者在平安京里风流的名声，远远比他本人的阴阳术要为人知晓的多；而后者，给人留下的大多数影像，大约只不过是这人——有着一张可以和女孩子一较高下后，还能胜出半截的容姿的少年。
一个武士。
队伍中唯一的武士，是名叫做源博雅的朝臣。
他是身为上一任天皇之孙，因为生父大皇子早夭，而因为惯例，被降为源氏臣籍的殿上人。
原本这三人，不应该并肩行走在这树木枝叶茂盛，午后的烈日阳光都无法渗入被这层叠树叶所遮盖住的山中的。
耳畔是幽静中不时传来不知名动物的鸣叫的声音，脚下所踩着的，是腐烂和刚落的枯叶重叠起来带着厚重的柔软感，不时会踩到夹杂着断掉的树枝，发出噼啪清脆的断裂声。
闭上眼睛，风中顺来的草汁的香气，让人迈步行走时，不由得脸上露出怀念的笑容。
“晴明，怎么了？”
「当初怎么会觉得这里如此可怕呢？」
停下脚步，听着耳畔博雅的询问声，抬起头，手背搁在眼前，看向天空。
那炙热的阳光好不容易穿过树叶的遮挡后，也只是碎裂成无数细小的光点，无力的散落一地，再也兴不起什么恶劣的热度。
“不，没什么。正要说的话，也只是很怀念。”
听到这句话，保宪和博雅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模一样的自己想法。
[据说晴明他的母亲，是个身份低贱的山民呢……]
这种窃窃私语的流言，虽然传言过一阵，不过因为当事人的无动于衷，以及其表现出来的惊人天赋，也最终在众人找到了更好的八卦对象后，如同来时一般源头不晓、又悄然平息了下去。
不过，两个人会知道这个流言。那是因为保宪自身是经历过这个流言，而博雅则是就算不需要，也会有人来告诉他自己所接触到的不熟悉的人，祖宗上八代如何如何。
至于真相如何，贺茂保宪听过之后，但笑不语，无视了眼前告诉他这传言的人，径直往晴明住处走去；源博雅听闻后，抬头看了看天空，似作深思一会儿后，越过那人直接往和自己约好地点的音乐同好——晴明、保宪两人所说的地方赶去。
不过正当这一刹那的停顿脚步的时间，安倍晴明以及越过两人，走在了最前面。
他收在略微宽大的白色狩衣的双手，手里捏着些什么，只有他自己才知晓。
「再怎么样，也回不去了。既然如此，为了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而拼上性命，才是该做的事情吧。」
想到这里，一阵薄弱的风刮过指尖。
食指和中指，准确的捏住了那只被自己放出去的纸鹤。
纸鹤身上带着虽然微量、却有惊人份额的负面暴乱的「气」。
“说起来，博雅大人您——”贺茂手上捏着蝙蝠扇，轻轻一抖，优雅的将扇面的边缘抵在唇边，语气戏谑又轻佻，“其实根本不用和我们一起来冒险的吧。”
是的，源博雅，是拥有尊贵的皇室血统、并且拥有【源】——这一属于皇室被赐予降为臣籍的直系后裔们的专用姓氏。
他并不需要跟着晴明和博雅两个人来这种地方，也可以在几年之后，成为最起码从三位以上的殿上人。
“你在说什么啊贺茂家的保宪！”
源博雅这个二十一岁，正值意气风发的青年，握紧了手边刚刚换上的那把斩杀过最起码十人以上的武士刀的刀柄，用词也是估计头一次使用组成的句子。
“我可是，想要漂亮的完成这件事情，告诉别人我可不是只靠血缘才能登上现在以及将来的位置。”
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握着刀柄的手，手指轻擦过系在腰边的叶二笛身，随后脸上露出独属于他的干净又爽朗的笑容。
他开口道，“然后啊，我就可以好好地去学曲子了。我可是打听到了蝉丸师傅的住址。等这事情一结束，我就去向他学那几首曲子。”顿了顿，“等人家愿意教我，而我也学会了后。一定请你们来听。”
似乎因为自己所说的话，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HEI——”保宪拖长了音调，随后又说，“博雅大人啊，你对我们就这么有信心？”
“那当然了。”
理所当然的语气背后，是满满的信任。
“真是了不起的地方。”
晴明从随身携带的包袱中取出纸笔，笔尖上沾着不知道什么配方制成的墨水，在纸上写着博雅从头看到尾，依旧完全不明白他在写些什么东西的「文字」。
写完后，手一挥。
写有咒文的白纸，不上不下，就这么停在半空中不动了。
“真是不得了得人物。”
贺茂保宪微微眯起眼睛，将手上的蝙蝠扇猛地一合，发出“啪”的声音之后，大拇指、食指、中指捏住扇柄，食指朝上、右手伸直，平举后、直直指向晴明丢在空中不动的白纸。
嘴唇张合，轻吐出一个「言」。
“破！”
“怎么回事？”
“博雅，刚才你很生气我的态度对吧。”
很明确知道自己这个小师弟不喜欢解释事情的个性，于是保宪不得不努力将自己面对美丽贵族家女子的耐心，发挥到了完全没有继承一点藤原家女子独宠后宫数代相貌的源博雅身上。
“这个地方流转着，暴虐的不好的「气」。”
“现在已经消减了。”晴明睁开闭上的双眼，刚才指尖所感受到的气息流动，已经趋向了平稳，“不过我们需要加快速度。”
是的，这种平稳只是暂时的。
“如果有必要的话——”
保宪再次将自己的蝙蝠扇打开，继续了刚才那副仿佛是迈步在平安京四平八稳的道路上，毫无丝毫为自己选择走向哪个方向而迟疑的翩翩风流公子的形象；而不是走在渐渐崎岖陡峭的山上。
“不，应该这样子说。”
“博雅，你是我们的杀手锏。”
晴明开口，说了一句和自己那张可以说是隐隐让人觉得为平安京第一美人的脸蛋，不相符的话。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什么时候该拔刀，毫不迟疑的斩下去了。”
“等等。”
明白自己似乎掉入了个陷阱，然后又被这两个人解救出来的博雅，觉得自己有些被骗了。
所以很努力的想要找回自己立场的优势。
“你们都听了我的、我的愿望，那么你们两个的呢？”
这句话说的时候，在保宪意味深长的狭长眼睛的注视下，有些局促。但好歹说完了。
不过这话说完后，腰间系着的叶二微微一颤。
“我的愿望？”贺茂保宪扇子的边缘抵在唇边，唇角绽放出一个如同染着深红八重樱的笑容，“娶到平安京的第一美人。”
晴明和博雅两人听完，不出意外的脚步一停，随后保宪越过两人，走到最前面去。
经过晴明身侧时，嘴角的笑容加深，然后变得恶劣无比的开口。
“晴明呐，该你了哟。”
「怎么会变成这种无聊的事情讨论？」
安倍晴明少年皱起眉，然后眼神犀利、抬脚往前。速度极快的越过贺茂保宪身边，随后在他前面半米不到处站稳。
随后将左手食指和中指间牢牢夹着的一张白纸举起。
“慧斗！”
狂风袭来，将他白色的狩衣吹得猎猎作响。
一个手上戴着金属质地手环的少女，出现后，微微低下身，行礼之后，卸着安倍晴明想着前方快速掠去。
“博雅，快点追上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贺茂保宪的话，让源博雅被刚才发生的一切有些回不过神来的思绪，瞬间各归各位。
“无论那边，都要来不及了啊。”
“哈？”
博雅对于这两个友人那一句话永远都要思索半天的说话方式，实在是有些头痛——尤其是这个时候。
不过——
他手指越过系在腰间叶二那冰冷的笛声，握住另外一侧的武士刀刀柄。
“我知道了，快点追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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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个写有式神名字的纸张被晴明咽下去后，葛叶站在树荫里低声抱怨着。
“真是太乱来了啊……”叶若丸。
“这不是你生的吗？”
站在她身侧的苍涟，自顾自得喝了一口自己酒瓶中不知道何时灌满的酒后，咧嘴一笑反问。
“嘛，泽国之主的‘那位’意思是，别去插手平安京里皇室的争斗。”
风廉好歹也跟着廉子女王混过几十年的朝政，略微思索为什么就来了贺茂保宪、源博雅和安倍晴明三人，就知道是为了什么了。
“希望这三个小子别站错位置了。不然，会死得好难看的啊。”
“就了这个死法，这三个人都不会有事情的。”
苍涟的狐脸上的恶意笑容，越发加深的说道。
“毕竟，他们三个可是高天原上的那位，心心念念死后一定要给个神明的身份，弄到手的。”
“说得太恶心了。”
葛叶一听，立刻劈手躲过自己兄长手上的酒瓶，狠狠地喝了一口里面的酒后，抱怨道。
“搞得我听了后，觉得会有这种最高领导存在，没有一点干活的动力了。”
“你自从生了那小子后，用的最多的术法就是水镜术了吧？”
风廉很不客气的揭着自己身边那位的短。
“丹波这山会变成现在这样子，还不都是你不管不问的缘故？”
“这明明是你干活的地方好吧？”
“别吵了。葛叶赶紧把我的酒还我，好浪费的啊你这种喝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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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清子看着自己居所水池里倒影出来的画面，语气讽刺，脸色难看无比。
“这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水中倒影着贺茂忠行和另外一位山野险峻中自行修得一身骇人本事的术士，围绕着现在的这位天皇，双方都苦苦支撑着的斗着法；
安倍晴明的式神勾阵被打在一边，正在迈入生成最后关头而变得极其恐怖的鬼，正打算杀掉他的时候，被终于赶到的源博雅一刀挡住，贺茂保宪手上捏着威力强大的咒语等着一击必杀的时候；
而葛叶苍涟和风廉三个家伙，竟然围绕着一瓶酒再次的吵吵闹闹起来。
她将手边的随手抓到的一块精致却淡而无味的点心朝苍涟所在的镜面一丢，随后厉声开口。
“去给我把扶摇、枝延还有碧澜叫过来！”
一旁默不作声，只是将大半个身子靠在护栏边、侧着头，看着紧挨着自己身体的清子的弥生，伸出手指，冰冷的指尖将她散落垂下的碎发轻轻撩好。
“没关系的。”
他开口，轻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藤原清子涌上心头的无名怒火，一下子消失大半。
剩下的一小半，却坚定了要狠狠把那三个自己名义上的直系属下抽打一番的想法。
而弥生，只不过是嘴角含笑着，看着自己所想要一起走下去的少女。
一点都不想移开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酒吞童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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