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相》百了朽生

99、失踪的人

　　“小昭，小昭，小昭……”
　　热切而激动的人声，略带变调的公鸭嗓音，一声高过一声，引得食堂里的学生争相瞩目。
　　那人高高端着铁餐盘，从一溜儿矮子的头上掠过，身子在人群中七拐八扭，不时还伸着脑袋查看前方。
　　似是找到了他要找的人，端着盘子一个劲儿地往一个方向挤。
　　被他挤的人怒不可遏。
　　只是转头一瞧见那猴急的表情、急匆匆的脚步、飞溅的汤汁……又吓得周围的人连连后撤，深怕被他一盘子菜飞来盖脸。
　　这下正好由得他从一个个被腾空的空间，直直挤入那张快被人围满的桌前，然后一屁股坐到餐桌对面。
　　一脸笑嘻嘻的。
　　十五六岁的身量，一坐下，比对面的人高了一个脑袋还多。
　　将头凑过去，投下的影子更是挡了大半的光亮和……众人关注的焦点所在。
　　这一连番举动，更是引得周围人怒目而视。
　　快走开啊，挡着我看帅哥了！！！
　　众人抓狂，恨不得一脚踹开他。
　　而他似乎陷入了某种不知名的粉红泡泡中，浑然未觉。
　　牧昭放下筷子，瞧着他，脸上挂着礼貌的浅笑。
　　若是夫芥看到，一定大跌眼镜，然后吐槽一句：原来这小子还会笑？
　　“小昭，小昭，我恋爱了。”
　　“真的，真的。”
　　那双小狗般的星星眼望着牧昭，满面春风。
　　你小子这才多大啊？
　　谈什么恋爱啊？
　　赶紧走开！！！
　　我家小昭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孩子啊，怎么能听这些？
　　周围竖着耳朵偷听的小姑娘们内心疯狂咆哮。
　　一个个的都把自己带入了妈妈辈的角色，似乎忘记了自己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
　　这群围坐在周围邻桌的小姑娘们，大多是牧昭的颜控。
　　有的是因为暗恋，有的则是养成系的重度玩家……
　　总之都是暗戳戳来看他的。
　　“是吗？那恭喜你。”
　　牧昭十分淡定回道。
　　吃完擦擦嘴，站起身，径直走到餐盘回收区。
　　“哎？别走啊。”
　　辛祺端着一口没动的餐盘，紧跟在他身后放下。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我（们）还没看够呢！
　　周围人一阵扼腕叹息，盯着那高个子背影的眼神都想杀人。
　　花痴的战斗力还是很强悍的，特别是一致对外的时候。
　　“就是，就是，我……”
　　“我还没来得及和她告白。”
　　辛祺生怕他没听见，还缩着身子凑近到他耳边，显得很是紧张。
　　牧昭脚步一顿，后者差点没刹住车撞上去。
　　牧昭转头瞧着他，后者还一脸莫名地摸了把脸。
　　沉默几秒后，牧昭平静道：“你想让我帮你写封情书？”
　　“哎？”
　　第一下，辛祺还没反应过来。
　　“哎？哎哎！”
　　反应过来后，他扯着牧昭的手臂狂甩。
　　“对对对，就是这个。”
　　“小昭，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是想要情书的？”
　　一声接着一声的高呼，吸引了无数目光，特别是最后一句。
　　一时，周围叽叽喳喳的谈话声瞬间消失，安静异常。
　　辛祺还有些奇怪。
　　转头一瞧见周围人越发奇怪的眼神，这才发觉不对。
　　像只突然噤声的鹌鹑，缩着膀子，又朝牧昭凑近了些。
　　人高马大的，弯腰缩手躲在比他还矮的牧昭身前，只露出一个头。
　　显得有些滑稽。
　　一低头，就瞧见牧昭淡定伸出五根手指。
　　“五块？”辛祺脑子卡壳了一瞬。
　　“咱两谁跟谁啊，还要钱吗？”
　　就见那手指一摇，继续淡定比“五”。
　　“五十？”
　　辛祺瞪着眼看他。
　　牧昭依旧没动。
　　“五百？”
　　惊呼出声，辛祺一脸不敢相信。
　　“我去，这也太黑了吧？”
　　见生意谈不拢，牧昭转身就走。
　　“哎哎哎，别啊。”辛祺扯住他。
　　“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一千。”
　　“我去！坐地起价啊！”
　　辛祺高呼。
　　虽然嘴巴嫌贵，但手依旧死命拽着牧昭。
　　见他不走了，这才十分肉痛地拿出钞票数了数，递过去。
　　众人就看见，一个高年级学生和一个低年级学生背对着大路，凑在花园边交头接耳。
　　似乎事情谈拢，高年级的那个一脸肉痛地递过去什么东西，后者淡定接过，转身走了。
　　“哎？小昭，你干什么去？”
　　“中午不能出校啊。”
　　“你不会又要偷偷溜出去吧？”
　　食堂角落
　　夫芥打了个饱嗝，一脸满足地摸了摸肚子，提着另一份打包好的饭菜走了出去。
　　买了双人份的饭菜，先就装了一份留起来，准备给牧曦带回去。
　　至于另一个家伙……
　　记得那家伙的学校是包吃的。
　　嘿，不过真没想到万育中学的食堂这么便宜……
　　要不然以后多买几份，打包带回去吃？
　　嗯，这个办法可行……
　　走到门口
　　“哎，小姑娘，食堂饭菜不能打包外带啊。”
　　门卫大爷端着茶杯走了出来。
　　那努力抬着肚子的样子，显然是中午吃多了。
　　看他端着茶杯不停喝的样子，也不知是肉吃多了解腻呢，还是太咸了解渴。
　　夫芥脚步一顿，抬眼看他。
　　“为啥？”表情有些懵。
　　“学校新规定。”
　　显然跟夫芥熟了，他还走近几步，悄声说道：
　　“还不是之前就有学生这么干，结果拿回去的饭菜吃坏了肚子，家长还跑来闹了好几次呢。”
　　“张口就要五十万。”
　　夫芥点点头，表示十分理解，手却悄悄摸摸把打包带往布包里揣。
　　门卫大爷正聊得起劲，倒是没注意到。
　　“嗨，你想啊。”
　　“这么热的天，那饭菜捂了一下午，可不得馊了嘛。”
　　“那学生也是可怜。”
　　“后来听说那学生的家长一天到晚只知道打牌，从来不管她，放学回去都没饭吃。”
　　“还是我们校长好心。”
　　“小姑娘开始住校以后了，直接给她包了三餐。”
　　夫芥瞧着他讲得眉飞色舞的，不好意思打断，正愁不知如何溜出去。
　　余光朝其他地方瞥，准备转移他的视线，然后悄悄溜走。
　　三十五块钱巨款买的饭嘞，可不能就这么交代在这儿了。
　　大爷对不起，大不了我下次不打包了。
　　正想着，眼中一亮。
　　有个熟悉的身影在院墙边徘徊。
　　嘿，真是瞌睡送枕头。
　　“哎，大爷，你看那儿。”
　　“那儿是不有个小子想偷翻院墙出去？”
　　门卫大爷一听，眼神瞬间清明。
　　转头。
　　“哎，那个学生，你在干什么呢？”
　　趁着这个空档，夫芥护着饭菜悄悄溜走。
　　“午睡时间，不在教室，跑这儿来干什么？”
　　牧昭听到声音，转头的瞬间，正巧看见一个鬼鬼祟祟溜走的身影。
　　眉头轻皱，复又展颜一笑。
　　对着门卫大爷乖巧道：“爷爷，我刚看见那墙上有只狐狸。”
　　“狐狸？”
　　门卫大爷疑惑。
　　嘀嘀咕咕道：“这儿哪儿来的狐狸？”
　　“学生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
　　“好的，爷爷再见。”
　　门卫大爷绕着院墙巡视起来，一脸狐疑。
　　嘴里依旧嘀咕着“这儿没林没鸡的，咋会有狐狸？”
　　“不会是哪座山上的狐狸迷路跑下山来了吧？”

　　一个小时前
　　这里就是万育中学？
　　两棵高大的榕树一左一右，枝叶层叠阴翳，高大宽阔的树桠将教学楼护在身后。
　　只隔了一道铁栏门，门前那一小片平地正巧不在那树荫下。
　　大热的天，不抬头都能被阳光晃到。
　　看着那片摇曳的光影，真是心生向往。
　　门卫室里，大爷正闭眼听着小曲儿，翘脚点头，一晃一晃儿的，好不惬意。
　　听得渴了，端起陶瓷杯，杯盖一揭，利索喝了口水……然后吓得一喷。
　　“噗……”
　　“嘿，你干啥呢？”
　　此时，晃晃悠悠、嘎吱作响的铁门上，正挂着一个矮小的人。
　　那人踩着横栏，正抬着另一只脚试图往上够。
　　被大爷的大嗓门一吓，差点摔下来。
　　见翻门不成，那人低着头，踮着脚找落地点，摸索着又下了来。
　　乖巧听话的样子，跟刚才偷偷爬门简直判若两人。
　　大爷走到门外，看见那人正脸，那斜翘的眉忽然皱成毛毛虫。
　　转眼就从横眉怒目变成了愁眉苦脸，有些麻爪子似的偷抹了把脸。
　　一脸认命地等着她下文。
　　一副“早点提问早点答完收工”熟练又敷衍的模样。
　　谁知这次那女人却绕过了他，径直往他身后去，神色激动。
　　……
　　“小姑娘，你去过外面吗？”
　　“你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吗？”
　　“你一定见过的对不对？”
　　“是什么样子的？”
　　“告诉我好不好？”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外面又是什么？
　　迷雾里？
　　疯了才会有人去吧。
　　她忽然想到那个叫万疯子的人。
　　夫芥有些无语地瞧着她，有些不想理会。
　　眼前这个中年女人不会也是精神不正常吧？
　　她不着痕迹后退一步。
　　今儿都见到两个疯子了。
　　潍城的人疯的概率这么大的吗？
　　中年女人眼神晶亮，见她不答，忽然低头理了理自己的乱发，然后对着她歉意地笑了笑。
　　这样子看，又不像是疯子……
　　到底怎么回事？
　　夫芥一脸疑惑地瞧着。
　　并未立刻走开，而是好奇地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
　　“小姑娘，你见过我的女儿吗？”
　　“她叫秀秀，周秀秀。”
　　说完，她拿出怀里的照片，用手擦了擦上面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小心翼翼递过来。
　　一旁的门卫大叔一看，一拍脑门，“啪”的响亮一声。
　　连夫芥都忍不住转头瞧他一眼。
　　得了，正题来了。
　　门卫大爷心中抱怨。
　　这场景，他都不知经历过多少遍了。
　　唯一改变的就是，中年女人对面的人。
　　这些问题被反复提起，对面被询问的人却换了一个又一个。
　　看了这么多次，那些个问题，他一个老年人都能倒背如流了。
　　夫芥拿着照片，看了好几眼。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粉体恤，脸上有些婴儿肥，眼睛不大，却很有神采，嘴边长着一颗很有特色的小黑痣。
　　就像眼前女人的年轻版。
　　脑中连番回忆，确认从未见过。
　　她摇头。
　　“不好意思，没见过。”
　　“你见过的。”
　　“你见过的！”
　　“你一定见过的，对不对？”
　　这一回答，换来的是中年女人突然的失控发狂。
　　声嘶力竭的喊叫声直刺人耳膜。
　　看着这突然精神失常的女人，夫芥轻声叹气，觉得有些悲哀。
　　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痛苦和自责就足以逼疯她。
　　如果她的女儿还能被找回来的话，看到母亲因为自己变成这样，又会有多难过？
　　难以抹平的悲剧。
　　更何况，她的女儿还能找回来吗？
　　中年女人哭喊着跑了出去……
　　夫芥转头看向门卫大爷。
　　大爷朝着她轻轻摇头。
　　“她不会跑远的，不用管她。”
　　“至于她女儿……当年校长亲自去托的关系，潍城几乎全城联动，找了三天三夜，依旧没找到。”
　　“算算时间，她家姑娘都失踪三年了。”
　　“现在再想找，难喽。”
　　大爷没说的是，潍城就这么大，失踪了这么久，警方依旧没能找到，只有一种结果。
　　只是不知道的是，这姑娘是自杀，还是被人胁迫进的迷雾。

　　“校长，周秀秀的妈妈又来了，要找人把她赶走吗？”
　　“不用。随她去吧。”
　　“可是，让她这样下去，会不会突然发狂，伤害到其他学生？”
　　“没有人可以指责一个爱女心切的母亲。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尽快查清这件事情，给她一个真相。”
　　“警方查到什么了吗？”
　　“失踪之前，周秀秀并无异常行为，也未和陌生人接触过。”
　　“会不会是……”助理忍不住朝窗外看了一眼。
　　“不要声张。继续配合警方，暗中调查下去。”
　　“是。”
　　不能再有更多的人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