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相》百了朽生

100、关于苹果和信

　　4056年9月21日
　　“刘叔，今儿什么事这么高兴？”
　　“啊，是小夫啊。”
　　刘大用乐呵呵一笑。
　　“我今天去市里看了小茵，她这次考试又拿到奖学金了。”
　　夫芥：“恭喜啊。”
　　“你家女儿真聪明。”
　　刘大勇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又憨厚地笑了笑。
　　“小茵确实能干，是我这个当爸的拖后腿了。”
　　夫芥：“对她来说，你这个当爹的才是最好最重要的，不要妄自菲薄了。”
　　刘大勇：“小夫你们文化人说话就是好听啊。”
　　夫芥：……
　　我在这里可没读过书啊。
　　妈呀，差点露馅了。
　　她瞧了眼对面的人。
　　还好对面的是憨直的刘大用，要是牧昭那小奸商……
　　夫芥抹了一把额头，遮掩道：“这是今天听老师讲的。”
　　刘大用一愣。
　　“你要去读书了？”
　　夫芥连连摆手，“不是不是。”
　　“只是找了个学校收废品的活儿。”
　　刘大用瞧着她手里的打包袋，一拍脑袋。
　　“看我这记性。”
　　“你等着我啊，我有东西给你呢。”
　　几个大跨步往楼上跑，没几秒，又咚咚哐哐跑了下来，急得大喘气。
　　“说起来，我女儿也是从万育中学考出去的。”
　　“这是我女儿初中的书，我想着牧昭上初一，正好用得上。”
　　夫芥道谢接过，手里又被塞来一大袋苹果。
　　“这个，我路上买的。”
　　夫芥推拒，刘大用和蔼一笑，手上却很强硬，直接将袋子套在她手上。
　　“拿着拿着。”
　　“我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看着打折才买的，要不了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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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芥低头看着。
　　那袋子里的苹果个个红彤彤的，圆润饱满，果柄还绿油油的。
　　这可是打折买不到的新鲜货。
　　恐怕是他给自家女儿买吃的时候，顺道也给夫芥买了一份吧。
　　“谢谢刘叔。”
　　“呵呵，不谢不谢，快回去吧，这天儿太热了。”
　　夫芥的视线随着那双裂缝的绿胶鞋一步一步往上。
　　那抹平的鞋底抬起，还打着黑色的带条纹的补丁，并不平整。
　　那花纹看着有点像是轮胎的橡胶皮印儿。
　　似乎瞧见夫芥的视线，刘大用上楼的时候还特意弯腰将裤脚扯了扯，显得有些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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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着塑料袋的手顿时重如千斤。
　　哎……
　　不管什么时候都习惯不了这些啊。

　　黑暗中，咀嚼青菜的小声音不时响起，缓慢的频率像是很是吃力。
　　过了好一会儿，黑暗里再次安静下来。
　　“牧曦，今天要出去走走吗？”
　　“不，我不要！”
　　声音里含着浓浓的排斥和恐惧。
　　夫芥：“好好，那我们就不出去了。”
　　“……”
　　牧曦：“小姑姑，大姑父什么时候来啊？”
　　“牧曦这些天很乖的，都有好好吃饭。”
　　“小姑姑不是说，只要曦儿乖乖吃饭，大姑父就会来看曦儿的吗？”
　　软软的童音带了些哭腔。
　　这当然是为了骗他吃饭胡诌的。
　　夫芥无奈，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只能伸手摸索着握住他的小手以示安抚。
　　牧曦愿意主动说话，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牧曦，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想见大姑父吗？”
　　牧曦：“因为，因为……”
　　他突然有些害怕地瑟缩了一下。
　　握着他手，夫芥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因为大姑父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是他让曦儿远离了坏蛋。”
　　“坏蛋？”夫芥皱眉。
　　牧昭？
　　牧曦点头，“嗯，大姑父说有很多很多的坏蛋都想来欺负曦儿。”
　　“大姑父每次都会帮曦儿赶走那些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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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小孩子说话，就是这样。
　　他们天马行空的想象，有时会很让人费解。
　　不过，还是能从中探知一二。
　　这个所谓的大姑父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无所不能之人。
　　利用牧曦对他的信任编造了一个充满恶意的世界，制造恐惧，放大恐惧。
　　这种恐惧和不信任感甚至蔓延到了自己亲生的哥哥身上。
　　如此拙劣又包含恶意的谎言，骗不到大人，但骗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来说足够了。
　　他想做什么？
　　颠倒是非黑白，以折磨小孩子为乐趣？
　　操，这是什么变态？
　　只是还有一点不解……
　　牧曦身上的伤到底是谁弄的？
　　那个大姑父？
　　还是牧昭？
　　这点依旧让人不解。

　　放学的铃声一响起，教室后门已经冲出一溜烟儿的学生来，背挎着包，三三两两散去。
　　铃声停止时，大部分人已经跑出了学校大门，速度之快。
　　初中部里只剩下卫生员和磨蹭的学生。
　　至于高中部……都是一群住校狗，有什么好慌的？
　　“牧昭同学，明天见。”
　　打扫完卫生的女同学，趁着走出门的功夫，朝后座的人告别，表情略带羞涩。
　　女同学有些内向。
　　这是入学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和他说话。
　　“明天见，李梦同学。”
　　听见牧昭的回话，李梦内心雀跃，连脚步都变得欢快了些。
　　虽然牧昭长得很好看，又是三好学生，性格很好，亲切又好相处，但这并非是李梦关注他的原因。
　　她欣赏的是，牧昭的聪明才智。
　　比自己还小两岁，却已经跳了两级了。
　　而自己，却又一次留级了。
　　潍城的学制是每学年一次升学考试。
　　达到分数，升学；达不到，留级。
　　成绩优异者，可选择跳级。
　　弯曲着的手腕提了提肩带，李梦转过花园，慢慢朝着食堂走去。
　　只是瞥见宿舍楼时，不知为何抖了一下，回避似地飞快转移开视线。
　　虽然初中并不强制住校，但李梦的家人一直都在市中心打工，她只能住校。
　　只是最近，她总会在图书馆待到熄灯才回寝室。
　　教室里
　　李梦一走，教室里只剩下牧昭一人。
　　他伸手抽出夹在书本里的信，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信封已经被拆开。
　　牧昭今早上摸到这封信时，就已经看过一次。
　　手指沿着折痕再次打开信纸。
　　这是一封很奇怪的信，信上手写着：
　　[请你救救我。]
　　这是一封不常见的信。
　　纸张侧边有撕裂的不规则痕迹，像是从笔记本上撕扯下来的。不是专用信纸，却整齐地放置在信封中，被胶封好。
　　说实话，这样异常的信倒是比平常那些情书更让他感兴趣。
　　但也仅仅是感兴趣而已。
　　他还没无聊到要为了这几句话打探一二。
　　又不关他的事。
　　“哎？这是什么东西？不会又是哪个女生给你写的情书吧？”
　　窗口突然探进来一个脑袋，伸手一把拿过他手里的纸。
　　“请你救救我？这是什么东西？”
　　辛祺拿着纸翻来覆去地看，一头雾水。
　　“不会是有人看不惯你，搞得恶作剧吧？”
　　他忽然恶劣地笑笑，嘲笑意味十足。
　　那表情十分欠揍。
　　牧昭转头瞧着他。
　　“你不回家跑这里来做什么？”
　　辛祺眨眨眼。
　　“来拿情书啊。”
　　“你小子，不会收了我钱不办事吧？”
　　牧昭低着头慢悠悠收拾布包，从抽屉里抽出一大摞信封来。
　　“选一个吧。”
　　辛祺瞪大眼，一脸不相信地瞧着他。
　　这小子能这么好心，代写这么多封？
　　低头抽出一封。
　　刚看了几秒，猛地跳脚。
　　“我去，你小子够了啊。”
　　“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看那些女生给你写的情书的。”
　　他愤怒一摔。
　　“选好了吗？”
　　牧昭点点头，捡起刚被扔出去的情书，坐回座位，拿出纸笔写了起来。
　　辛祺就这么看着他拿着一只不知谁送的粉嫩中性笔，光明正大地照着抄了起来。
　　只改了其中的称谓和……落款。
　　“那女生叫什么名字？”
　　“瑟意，韩瑟意……”
　　真是难以言喻。
　　辛祺咬牙切齿。
　　“好了。”
　　牧昭一本正经地折好信纸，放到已经呆立当场的辛祺手中，转身离去。
　　末了还说一句，“我尽力了。”
　　言下之意是，我还小，我又没谈过恋爱……
　　辛祺气得手指攥紧，又怕把一千大洋买的誊写版情书捏坏了，立马松开。
　　打开看了一眼，又乐了。
　　“嚯，这字确实有我辛祺的侠者风范。”
　　“不错不错。”
　　那一脸心花怒放的样子，真是看得人扼腕。
　　也不知脑补能不能治。
　　他嘿嘿一笑，像匹马儿一样飞快朝另一边跑去。
　　没一会儿，又脚步急刹，在一间教室门口停下。
　　低着头四顾无人，悄摸打开窗翻进去，然后放到某张桌子的抽屉里，又快速翻出来。
　　像做贼一样逃离开初二六班。
　　跑出学校，还忍不住大笑三声，喊了起来……
　　什么“韩瑟意，我喜欢你……”
　　什么“女神，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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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要是他喜欢的女生也像牧昭一样是个跳级的……那不就是纯纯恋童癖吗？
　　看那傻小子恋爱脑的样子，没救了。
　　夫芥啧啧几声，转回头，将数好的钞票放进包里。
　　她卖完废品，经过万育中学的时候，正好瞧见二楼有个鬼鬼祟祟的学生。
　　一时好奇，就停下看了几眼。
　　正好吃掉最后一个泛着绿的冰块，拍拍屁股转身走人。
　　“嚯，走了走了。”
　　“现在回去，应该还赶得上吃晚饭吧。”
　　“啧。”
　　说着，她又摸了一把刚到手的钱。
　　牧扒皮啊。
　　吃个饭越来越贵了。
　　要不是要看着牧曦，才不想过去嘞。
　　想到此，她吸溜了一下口水。
　　一个没注意，与转角的人对撞。
　　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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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这么倒霉的吗？
　　那根尖锐的长钉正对着眉心。
　　“你来我们学校做什么？”
　　夫芥转眼一瞧。
　　“你学校？”
　　夫芥一脸不解。
　　“你不是应该上小学吗？”
　　说完意识到什么，上下打量半天。
　　半响，摸着下巴笑道：“看不出来啊，乖侄子你还是个小神童。”
　　“嘿，今晚要不加个餐庆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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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昭收回手，转身就走，似是不想搭理她。
　　“哎，别走啊。”
　　“等等我。”
　　夫芥几步跟上，低头瞧着他。
　　“你知道是谁弄伤牧曦的吗？”
　　她突然冷不丁问道，脸上的笑意不复踪影。
　　牧昭脚步一顿，抬眼瞧着她。
　　“是我弄的。”
　　笑得十分天真烂漫，也不管对面听到的人内心何种波澜。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在夫芥眼里，却觉得这笑有些病态。
　　直直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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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昭看着她，再次转身。
　　夫芥盯着他的背影，翘起嘴角，轻声道：“我终于知道了。”
　　她张口大声道：“乖侄子，你知道吗，你真是太可爱了。”
　　语气十分欠揍。
　　牧昭脚步一歪。
　　握着长钉的手指指节发白，渐渐刺入掌心。
　　你，猜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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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再次来临，这一次，夫芥才是静默于黑暗中的狼。
　　只等着猎物来临。
　　她想通了一点。
　　牧昭内心虽然扭曲，却不是伤害牧曦的人。
　　所以，那个“大姑父”在哪儿呢？
　　反过来想，那个“大姑父”什么时候会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