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昭葟

49、不安

　　路子扬弹完了钢琴，他紧张地站起来看向林竹君，仿佛一个急于获得认可的小孩，而林竹君只是站着，她没有说话。
　　沉默仿佛宣判死刑，林竹君终于开口说话："路子扬，我说过，我不想想起从前。"

　　路子扬准备了很久的东西都变成了审判之剑，显得那么可笑，他的噩梦成真。

　　"那能不能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真的原谅我。"

　　路子扬走到林竹君面前说："你知道吗？你从来没有说我爱我，一句也没有。"

　　"我等了很久，可我一次也没听见，每次我鼓起勇气问你，你都沉默或者说起别的事情。"
　　那样模棱两可的态度，放在不同人心里都会有不同想法。
　　“你真的喜欢我吗？”

　　林竹君张了张嘴，洁白的牙齿都能看见几颗，可是没有声音，她好像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对不起。"最后还是这么说。

　　路子扬眉毛都垂下来，眼角都是丧气，他苦笑着说："没关系。"
　　随后他说："我爱你。"
　　路子扬望进林竹君的眼睛里，纵使心脏抽疼，他还是强装镇定说着我爱你，他知道自己也算是自作多情，这样逼问林竹君，哪怕是打赌也想知道为什么不说，可是林竹君只是道歉。

　　原来林竹君不喜欢自己，林光栋说得都是对的。

　　"小竹，你应该回家了。"路子扬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手却在颤抖。

　　林竹君好似没有察觉到路子扬的状态异常，拿起包就往外走，而路子扬也没有跟上来。
　　来接她的人是南叔，他往窗外看了看问："回家吗？"

　　林竹君闷闷地嗯了一声，南叔却没有发动汽车，他问："不去别的地方了？"
　　他主动请缨来接林竹君就是害怕她要去路子扬那里被林光栋发现，自己好帮她打掩护。

　　但现在看来，从这里出来的林竹君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甚至要回家，不禁让南叔害怕自家的小姐又傻傻被人骗了。

　　但林竹君没有再说话，她只是代代地看着窗外。
　　过了一会，她突然问："南叔，你说如果对一个无法说出我爱你这句话，是不是就证明并不爱。"
　　南叔摇摇头说："不是的。"
　　"对于很多家庭来说就可能一辈子也没有说过我爱你，有含蓄的也有奔放的，表达爱的方式有很多种。"

　　而另一边，路子扬则走出别墅没有开车，只是慢慢往外面走。

　　走下山一直到皇后大道，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香港的白天和夜晚都一样繁华。

　　他走的太累了就坐到路边的台阶上休息，外套放在腿上，远处的圣玛丽像矗立，这里人不算多，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林竹君的社交软件，上面一条关于自己的都没有，甚至和何翊的照片还没有删除。

　　又打开和林竹君的聊天记录，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在说，林竹君偶尔应和一句，都是无关紧要的语气词。

　　路子扬抬起头看了看天上，让即将涌出的眼泪憋回去。

　　忽然有陌生的声音叫他的名字，他低头去看，看见一个妇女站在不远处，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女孩。

　　路子扬皱眉去辨认是谁，无奈失败，刚要把对方当作自己的粉丝去对待，对方却笑了，"你看你都不认识我了，不过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我老豆曾经拿着杀猪刀追杀你那么久，你就这么快忘记了？"

　　路子扬明白过来，他展开眉头笑道："怎么敢忘记。"
　　妇女坐到他身边微微隔了一点距离，她已经远不是路子扬心中的样貌了，或许是已经结婚生子的缘故，眉眼成熟，说话做事也得体，更不像以前被路子扬哄上床时单纯的样子。

　　她显然不介怀以前的事，张口便道："怎么坐在这里，看起来真惨。"

　　"我每天都在新闻上看见你，这么多年了还没结婚，又骗了多少傻女孩？"她笑着开玩笑说："我也看了奥斯卡那天的直播，以前我们那栋公屋里的人也就你现在翻身了，大多数人都认命了，你现在事业有成还美人在怀，可要收敛好自己的脾气和性格。"
　　路子扬笑着摇头没说话，去不远处的商店买了三杯热牛奶递给对方，后者谢过接来又说："但是我后来总是想，你每次都是装的很好，骗上床后就原形毕露，也不怪女孩们不会辨认，谁能不爱伪装的那么好的你，你要是把你一半真面目露出来，看谁还敢找你。"

　　路子扬喝了一口牛奶说："有一个人，她喜欢我的坏脾气，等到我改过自新后好像不爱我了。"

　　女人问他是谁，他却摇摇头不愿意说。

　　"我看那天奥斯卡的那个姑娘挺喜欢你，是不是又分手了？"

　　路子扬又摇头，他看向孩子问："几岁了？"

　　"四岁了。"

　　女人抢先回答道："我家现在这个太懒，孩子什么的都是我带，家务让他做吧又不做，我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这些有钱人，不想做了就雇人，不喜欢了就离婚换人。"

　　路子扬从怀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塞进小孩的裤兜说："叔叔给你的礼物。"
　　随后他站起身，不顾女人的慌乱，抬手招了一辆的士。
　　"不用再塞回给我，当初是我做了太多错事，对你也不公平，如果没有我，你还能好好在学校读书。"
　　临走前他看了看眼前的女人，心里毫无波澜，只不过想起从前觉得有些唏嘘。

　　在别人眼里自己是功成名就的人，是很自由的人，可是实际怎么样呢？
　　只有自己知道。

　　四月中旬，路子扬的新电影终于要在香港上映，林光栋也久违地允许林竹君参加路演和记者发布会。

　　经过那天之后的路子扬还是一切如常，出现在记者会上的时候他带了一顶黑色鸭舌帽，穿着黑色的外套，整个人看起来很严肃，作为导演要坐在男女主角的中间，所以当林竹君坐在他右边的时候路子扬还贴心地给她拉开椅子。

　　林竹君有些尴尬，小声道谢，路子扬听后唇角勾起一点点的无奈。

　　记者发布会开始还是问电影相关的问题，路子扬的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以至于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眼神，每次林竹君发言的时候他都会转过头去认真注视着林竹君说话。
　　林竹君没有怯场，她准备了很久这场发布会，为的就是为自己以后的事业路线打出一点声誉。

　　但路子扬每次看过来的时候她就有点紧张，握话筒的手都开始出汗，连续好几次后路子扬忽然小声说："没关系，别紧张。"

　　一对一提问的时候有一个年轻男孩站起来问林竹君问题，张口就叫姐姐："姐姐第一次拍电影就这么厉害，后续还有什么计划吗？"
　　林竹君正好想说，刚拿起来话筒就听见一旁的路子扬先说话："你们互相认识？"

　　男孩连忙否定说："不认识，我是她的影迷。"

　　路子扬长长地哦了一声说："一开口就叫姐姐，我还以为你们之前认识。"

　　他话中有话，醋味都飘了出来。

　　场内瞬间安静，主持人赶紧出来打圆场。

　　林竹君却拿起话筒说："路导，按年龄来说，他叫我姐姐无可厚非，这是一种称呼。"

　　路子扬却抬手拿下自己头顶的帽子，用手把乱掉的头发拨正后抬眼望着林竹君说："虽然我和你同年，但月份我也比你小，我可不可以叫你姐姐。"

　　主持人本以为路子扬和林竹君属于大家众所周知的男女朋友，虽然没有公开说明，但那天在美国的所作所为明显已经表示清楚。
　　但如今看来，两人之间仿佛有什么过节和矛盾，非要争个上下。

　　林竹君继续说："那可不敢，路导演阅历比我丰富太多了，我怎么能自称姐姐。"

　　路子扬收回视线没再说话。

　　林竹君这才继续回答男孩的问题。

　　结束后主持人紧急往下走流程，终于有人问路子扬问题了："路导演下一部戏想拍什么类型的呢？"

　　路子扬十分自然地拿起话筒说："青春爱情，我主演，女主角邀请我身边这位。"

　　林竹君在下面掐了他一下问："你是不是喝多了。"

　　路子扬胡说谁都能看出来，他整场心不在焉的样子，除了中间跟林竹君说话的时候认真了一下，全程神游天外。

　　中途休息的时候林竹君在后台厕所门口堵住了正在吃棒棒糖的路子扬，后者看见是林竹君慌忙把棒棒糖取出来说："这是糖不是烟。"

　　林竹君站在他面前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下面那么多人。"

　　路子扬说："不好意思，下半场不会了，你如果不想公开的话，我会乖乖地待在那里的，我什么也不做。"

　　林竹君打量着路子扬脸上的神情，忽然觉得他的落寞太过可怜，神情卑微却又自然到习惯。

　　路子扬把没吃完的糖扔进垃圾桶里，他垂眸说："我那天回去想过了，如果你真的接受不了我也没关系。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那样做，直到你觉得可以说出那句话了为止。在此之前，我不会对你做出任何出格的行动，我们就是朋友好不好？"

　　路子扬说完独自转身走出后台。

　　下半场的记者会果然如路子扬所说，没有任何过线的行为，就像再正常不过的一场见面会，每个人的回答都很好。
　　回去的车上林竹君没有坐，她跟大家轮流道别后坐上自家车回去，而路子扬则和大家坐在一起回酒店，这些素人大多数都不会粤语，从大陆跑过来路子扬也要照顾。

　　路子扬坐在最后排的座位闭目养神了一会，然后掏出手机正准备发宣传，忽然显示另一个号有消息。
　　他切换成另一个号，看见最新的消息是林竹君发的，她打字的习惯路子扬再熟悉不过。

　　"我看了周六你没有课，我还特地看了你们学校的日程表，所以叫人留了票，是路演！来看我的第一部电影吧。"
　　林竹君发来的。

　　路子扬手停在了屏幕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