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昭葟

48、生日

　　和朱远星见面的那天天气不错，太阳慷慨地把热度播撒在香港的每条街道，林竹君下车后司机叮嘱她晚上要按时，不然林光栋会生气。
　　林竹君说好，然后提起包走进郝徳杰山的空中花园，朱远星花千万购入的豪宅，白色的外墙体和浅灰色的底座，花园里种着丁香。

　　林竹君正要敲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薛清丞从里面出来，看见林竹君微微笑了笑说："来找星星的吗？"

　　他为林竹君打开门，动作礼貌地带她进门，自己却止步于门外，朱远星出来看见薛清丞说："那你记得一会去妈咪那里哦，她天天说想你了。"
　　薛清丞点点头，说了一句玩的开心。

　　朱远星拉起林竹君的手就让她进来，木地板上放着一个全新的毛拖鞋，白色小狗样式的很可爱。
　　从客厅拉开的落地玻璃门望出去还能看见庭院里的泳池和早就准备好的食物，看起来好似是要开趴。

　　林竹君狐疑地问朱远星说："这些是……？"
　　朱远星拉开电视墙说："没事啦，就是放着玩玩，过来一起打台球啊。"

　　林竹君对于这些娱乐项目不算熟练，都是小的时候学过一点，但没有在后续的日子里巩固练习，自然在朱远星这个台球老手面前显得有些局促，但好在她很聪明，进步也很快，不出半小时已经可以打进几个球了。

　　朱远星看了都连连称赞她好厉害，吧台上有佣人倒好的酒，两人玩累就去喝两杯，本意是喝酒，但不知道为什么，喝了两口朱远星忽然吐槽起来。
　　"你就这么放过路子扬了？我可是听崔西池说了，往事历历在目。"朱远星问。换做是她，可不会这么容易。

　　林竹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算什么，因为他当时让我去报警，明显就是想让我走开，恰好在我赶回来的时候看见他要自杀，我就在想，到底是怎样绝望的境地能让他选择自杀呢？"

　　大家都知道路子扬有个不太幸运的童年，即便是那样痛苦的童年都没有让他想要自杀，所以林竹君害怕自己会因为此背负一辈子的思想负担。

　　路子扬因为自己而自杀，听起来有些好笑，但他那时候精神状态看起来真的很差，甚至影响到了身体。

　　又或许，是自己还喜欢，没有爱怎么会有恨，她持续了这么多年的感情，中间爱恨交杂，多年沉浮，然后彼此都让对方深刻。

　　面对别人的时候她想的是这样也好，但是却回不到从前那样热情的时候了，没有哪个成年人能毫无保留的喜欢一个人，比如说何翊在亲情和爱情面前选择了前者，还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赎罪也可能是害怕自己前途被毁，人性都是复杂的，每个人都藏着太多东西。
　　林竹君不敢妄言她看透一个人，但放在路子扬身上，她可以这样说。

　　从明知道路子扬讨厌自己还迎难而上，那种不加掩饰的情绪路子扬只表现给林竹君看。
　　他的卑劣和坏情绪，还有深藏的另一半灵魂，在某种程度上向林竹君全面敞开，仿佛在说我就是这样的人，不要来喜欢我。

　　后来他几近卑微地想要改变自己，变好变得温和，就是想要留住林竹君，他的样子又好像在说我已经不是那样的人了，请来喜欢我吧。

　　林竹君巍然不动，她的曾经在某个时刻和路子扬坦白过自己已经没有再次付出热情的能力了，她也可能不再将心的另一半分给另一个人。
　　路子扬笑笑说无所谓，不是他也不会是别人，而只有他会一直在这里，坚持到无懈可击。

　　与其说林竹君是放过路子扬，不如说是路子扬放过了他自己。
　　而林竹君所做的，只是回归到正常状态，扮演一个角色。

　　朱远星给她倒了一杯果汁，听她说完这些话，笑得意味不明。

　　"男人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轻而易举地许下永远，而厌烦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所以你最好永远不要被他打动，这样才是永远。"
　　朱远星说，她心里带着一些私心，看着路子扬爱而不得的自己才能获得片刻宁静。

　　但林竹君没有回答，反而问："刚刚的人是你的男朋友吗？"
　　"不是。"朱远星拒绝的很果断。

　　"那是我误会了。"林竹君抿了一口荔枝果汁笑着说："那你们一定关系匪浅，他也叫你星星。"

　　朱远星随口应道："他是我……算青梅竹马吧。"

　　这世上有很多事，兜兜转转后会发现原来还是你，比如路子扬，比如薛清丞。

　　看似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的事情，但其实不然。

　　天慢慢黑了下去，有人敲门，林竹君意外地抬眼看朱远星，后者一副早就预料的表情说："今天是你的生日，但这个主意不是我想到的。"

　　"你们的过去我不是很在意，但他第一次求我，我怎么能不卖这个面子。"朱远星在控制台上摁了一下大门的开关，路子扬在监控里被看得一清二楚。

　　他在中庭拐弯直直走向了泳池旁，星幕高挂，灯光亮起，朱远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泳池恒倒映着一切景色，无论是人是钢琴，还是天空。

　　林竹君看着路子扬坐在钢琴边上微微调整了一下距离，手放在了黑白琴键上。

　　路子扬不会弹钢琴，准确来说，他不会任何乐器，童年时候的贫穷让他没有接触这些东西的机会，成名后他发现这些东西大多数都需要童子功。

　　生日之前，路子扬曾经给崔西池打过一个电话，询问她应该怎么做，对方仿佛看见了什么稀奇事情一样说："真好笑啊路子扬，你还记得你和她唯一一个共同的生日吗？"

　　在那个生日上，林竹君精心准备的一切都化作泡影，她只有狼狈的落水和充满路子扬私欲的行为，还有那些荒唐到极致的社交场，仿佛那场宴会的主角不是林竹君。

　　林家的小姐在公共场合那样丢人，林竹居不说，可是他全都记得。

　　路子扬没有争辩，他沉默着说："我明白了。"

　　所以这场生日会没有任何宾客，又因为林光栋的严密保护，他只能求朱远星让她把林竹君约出来，对此朱远星问："那你不跟我道歉吗？"

　　路子扬低头说对不起，耽误一个女人的年岁，他罪大恶极。

　　朱远星被他一声道歉弄得心烦意乱，挥挥手说别跟我这样子，我能帮你的忙，但是你得让我再演一部你的电影，而且是一定要拿奖。

　　然后路子扬去学了钢琴，从磕磕绊绊地单手，到简单的练习曲，从一天一小时的课到后来每天疯魔一样练七八个小时。
　　就是为了今天。

　　何翊曾经约他喝一杯咖啡，然后把病历交给了他，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林竹君有幽闭恐惧症，至于原因路子扬瞬间就猜到了。
　　那一刻他疼到快要无法呼吸，抓着杯子的手攥紧，骨节都发白。

　　他以前到底做了多少错事，以至于一次又一次地出现新物件让他痛苦，让他不愿意相信林竹君是真的原谅他。

　　不过这些路子扬都没有说，正如他内心想的那样，只要现在此时此刻林竹君还在自己身边，他都会把这一天当作是最后一天。

　　钢琴声响起，路子扬紧张到一开始就弹错了一个音符，林竹君一下就听出路子扬弹的是什么曲子。
　　李香兰。

　　她以前想要弹给路子扬听得李香兰，白西装，泳池，别墅，钢琴，周星驰。

　　里面有句歌词是这样的：
　　却像有无数说话，可惜我听不懂。

　　可惜路子扬当初听不懂。

　　香港的四月，路子扬用自己不熟练的钢琴技巧弹了一曲老歌，林竹君和他之间就隔着一扇可以推开的玻璃门，一条木地板的走廊，一个泳池。

　　就在不久前，林竹君还坐在他身边睡着了。
　　而林光栋也再一次和他相见在Office，可惜已经不是中环的那一间。
　　林光栋还是那样高高在上，他坐在那里问路子扬："你觉得她真的想要和你拍拖了吗？"

　　"她是不是一句我爱你都没有说过。"林光栋笑得讽刺，又一次看穿眼前这个人，他煞白的脸还有瞬间沉默的样子都让林光栋说中。
　　林竹君从来没有说过。

　　好时光，他曾认为之后都是好时光。
　　就算患得患失又怎么样呢？现在的就是好时光，和林竹君在一起的，就是好时光。

　　薛清丞来门口接朱远星，后者刚刚伴着钢琴声走出大门，微风吹起长发，那么恬静美丽，薛清丞开车载她下山，路途中问她："怎么愿意帮忙。"

　　朱远星说："对于林竹君来说，只要一直这样就算是一种幸福，而对于路子扬来说，只会在幸福和煎熬里反复，我喜欢看他痛苦。"

　　害怕会失去，害怕一夜之间回到从前，路子扬今后的一辈子里都会是这样度过的。

　　林竹君不傻，她只是太过善良，也经不起疯子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