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昭葟

50、取暖

　　百老汇电影中心，第四站路演，林竹君拿着手机看窗外，一旁的实习生走过来说："林小姐，我们没有看到报您名字的高中生。"
　　林竹君看着发出却无人回应的消息，又发了一条："还好吗？需要我去接你吗？"

　　仍然无人回复。

　　路子扬从路的尽头走过来，修长的手指握着手机的两侧，眼睛盯着屏幕。

　　察觉到视线，他抬起头停下脚步，隔着长廊看向林竹君，后者坐在那里，穿着高跟鞋长裙，修长的双腿从裙子开叉处露出一点，路子扬喉头一紧，迅速低下头转身要走。
　　"那边是女厕所。"
　　林竹君的声音传来，路子扬脚步一顿，紧接着林竹君又说："没必要躲着我吧。"

　　路子扬站在原地说："我怕你觉得不舒服。"
　　林竹君道："那你可能想多了。"

　　她看着身边的座位说："来坐吧，还有一会才开始，你也不用站在那么远的地方看我。"
　　路子扬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下，偌大的休息走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林竹君身上喷着果香的香水，路子扬沉默半晌终于开口说："你……你吃饭了吗？"
　　其实路子扬知道她没吃早饭，早上在电影院门外碰到南叔，他偷偷告诉路子扬，为此路子扬又专门跑去买了豆浆叫人去热了。
　　他以电影院的名义送过去，不知道林竹君有没有吃，这样有些笨拙的试探。

　　林竹君轻轻点了点头说："嗯，喝了豆浆。"
　　路子扬在心里轻轻长出了一口气，下一秒就听见林竹君问："是你买的吧？"
　　路子扬没有抬头，他的沉默说明了一切，林竹君又问："那你吃了吗？"
　　答案是没有，路子扬从早上起来空腹去了健身房，然后回来没有在酒店吃，就这样一直拖到现在。

　　林竹君说："路子扬，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幼稚地自虐。"
　　"没有……"路子扬微微摇头，他只是没什么胃口，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不想吃药，如果不吃饭就可以给自己一个不能吃药的心理暗示。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十分怪异，又近又远难以定义，路子扬抬起头看林竹君，后者正看着窗外，侧脸恬静美好。
　　"路子扬，你跟我说的那个问题，我也在想，为什么我说不出口。"林竹君转过头恰好和他对视。

　　路子扬需要安全感，而林竹君给不了。

　　林竹君摇摇头说："你想要的安全感我可能给不了你，这句话我以前也跟何翊说过，现在我要跟你再说一遍，我可能不会热烈地再爱一个人，你还确定要同我站在一起吗？"

　　路子扬瞳孔收缩，迎着她平静的视线，时间仿佛在两人之间凝固，四周都不再是高楼大厦，他们共同置身于宽广的荒原。
　　荒原上大雾弥漫，谁也看不清的面孔，而路子扬一直往前走，往前走，雾越来越浓，但果香愈发浓烈。

　　"我确定。"路子扬声音颤抖着点点头，"只要能站在你身边，我什么都可以。"

　　林竹君朝他伸出手说："那我也会给你承诺，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去看别人。"

　　路子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握紧林竹君的手，十指交叉紧扣的瞬间，荒原上大雾散尽。

　　林竹君抬头看着他，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来，她慢慢展开说："这是今早舒丹青偷偷拿给我的，你还在吃药，而且剂量不小。"

　　陈述句，路子扬低着头没说话。
　　现在的路子扬和以前差别太大了，他没有安全感，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为真，最关键的是他还学会了在林竹君面前隐瞒。

　　路子扬自嘲一般说："我知道你以前的药单，里面的东西比我还要严重，现在跟你从前相比不值一提。"

　　林竹君把纸折起来说："你是心因性的，不是脑因性的，你可以自救。"

　　"没有办法。"路子扬摇着头说："你离开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得病了。"

　　他说的很平静，但是林竹君听得内心颤动。

　　忽然她俯下身去拥抱路子扬说："我们都是这样的人，互相取暖也未尝不可。"

　　路子扬闻到果香，脖颈被林竹君的发丝擦过，他听见女生胸腔里传来的颤动。

　　"好。"路子扬回抱她。

　　-

　　路演快要结束了林竹君等的人还没来，她发的消息统统石沉大海。
　　不过倒是有一个意外的事。

　　路演结束后林竹君和路子扬并排走出演播厅的侧门，助手递过来一个信封，本来以为是粉丝的，助手忽然说："是一位何先生跟您的，说您一定知道他。"

　　林竹君听见名字把信封接了过来，路子扬也听见了，他紧绷的下颌线表达着他的紧张。

　　林竹君撕开封口，站在原地看完了所有的内容，然后她和上信封没有说话。

　　这封信是何翊写给她的，里面字字句句都平静却深邃。

　　林竹君读懂了，她大概明白，她与何翊之间，只能变成陌生人。

　　而路子扬站在一旁看见她黯然的神态想到了不一样的地方，他有些失落但是却没有说话。
　　人群来来往往，还有摄像机的闪光灯偶尔亮起。

　　何翊一个人前来看完了这部电影，他坐在最后一排的时候都没让他们看见，如同一个默默无闻的过客，不知道他难过了没有。

　　林竹君收起信，神色如常地往前走，忽然听见身后路子扬说："小竹。"

　　被叫住的人脚步停下，疑惑地回头看他。

　　路子扬站在她身后一米的地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你不要等了，那个人不会来。"

　　"谁？"林竹君以为他在说何翊，正要解释，忽然看见路子扬举起手，手机屏幕上是一个ig账号。

　　头像和主页都是那个高中生的账号。

　　路子扬苦笑着说："是我。"

　　这个账号的主人公曾经陪着林竹君度过了人生里最艰难的时光，他被林竹君拒绝过几次，但依然锲而不舍。
　　起初，她以为是打广告的，后来这个账号给她发消息说自己只是一个高中生。

　　她看了看主页，简单的两张图片都是高中课程，她才同意。

　　对方明显是个很爱说话的人，他总是把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分享给林竹君，说自己养了一只萨摩耶，还经常分享视频给她。
　　每次看见萨摩耶的时候林竹君的心情就会好，他还会问最近在干什么。

　　会开启话题，会引导林竹君的话变多，慢慢的，林竹君喜欢上了和对方聊天，但她又因为担心学业而尽量克制自己。

　　她也提出过想要见对方，总是被拒绝，理由无外乎是太忙了或者没有时间。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是路子扬。
　　那么看着自己在ig上分享和何翊的日常的时候，他是怎么度过的呢？
　　又为什么要在现在告诉她。

　　路子扬缓缓说："我应当对你坦诚一些，我的过去你都知道了，没有人比你对我更了解，所以现在我的所有东西都属于你，你有权利知道这些。"

　　林竹君问他："我和这个账号聊了四年，这四年里都是你？"

　　路子扬点头。

　　林竹君问："为什么？"

　　路子扬说："因为我不愿意承认我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你，我只是……很胆小。"

　　路子扬的表情变得很痛苦，他垂下手说："我会注销掉这个账号的。"

　　"不要。"林竹君说："我喜欢萨摩耶，我们一起养一条萨摩耶吧。"

　　路子扬猛然抬头，看见林竹君的笑脸，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笑意，她抓住路子扬的手说："今晚我老豆有事，我们一起去吃宵夜吧。"

　　林竹君忽然明白自己最在意的事情，就是路子扬喜欢自己什么，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没有一个人为了骗人可以铺垫四五年的时间不求回报。

　　如果有她也认命。

　　好似心中的结一瞬间打开，她再去看路子扬的时候觉得一切如新。

　　"你知道吗？"
　　坐在车上的时候林竹君问路子扬，语气微微上扬带着开心。
　　"就在刚刚我还在想，你喜欢我什么。"林竹君慢吞吞地说："我好像没什么优点。"

　　路子扬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说："这世上，不是优秀的人才有资格被爱。"

　　他在心里想，否则他和林竹君连相遇的机会都没有，两个人可能就这么擦肩而过。

　　南叔的车在坚尼地城停下，路子扬拉着林竹君去吃自己以前最喜欢的宵夜。
　　幸好，那里还没有拆，破旧的店面门可罗雀，路子扬讲起广东话来比任何语言都好听，他笑着和老板聊天，游刃有余的样子看起来很轻松。

　　老板问：“你女朋友哇？”

　　路子扬看看林竹君，犹豫着说了一声是，林竹君没有反驳。

　　老板笑着夸道：“好靓的咯！”

　　“多谢。”路子扬也笑了，他小声对林竹君说：“这个老板的儿子工作在关岛，回不来。”

　　正说着，老板端着云吞面走过来，看了看林竹君说：“这是你那个电影的女主角吧？”

　　老板眼神不好，微微眯起来又看了看说：“怎么看起来有点面熟。”

　　路子扬转过头也去看着林竹君，老板多看了一两秒忽然说：“是林家......那个女儿吧。”

　　路子扬笑着说：“您眼力未衰。”

　　老板哈哈笑完连声说好，最后用路子扬说：“你姨仔从前忧心你讨不到老婆，我就同她讲，路生怎么会！”

　　路子扬抓住林竹君放在桌子下的手，眼神带着一点询问。
　　“同我姨仔吃一顿饭，好不好？”
　　有点紧张，又有些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