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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白驹过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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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写下方子,拿出针灸包开始治疗。
萧祁紧张地站在一旁,生怕他疼,焦急万分。
“陛下请移步,您在这里,他也难安心接受治疗。不妨到前厅喝点暖茶,再等片刻。”
萧祁看向宋夕元,舍不得走。
“不必了,我在这里守着他,他才安心些。”
宋夕元点头:“我...我也想太子哥哥陪我。”
说罢,白玉默不作声地将他衣衫褪去。
“我来脱吧!”萧祁走上前。
白玉:“?”
宋夕元:“......”
红柿跪下:“陛下,还是让奴婢来吧。公子的衣衫,自小都是奴婢整理的。”
萧祁:“你先出去,这里有我就行了。”
红柿:“是。”
她抬头望了眼宋夕元,宋夕元又想起她方才在马车上落泪的模样,道:“红柿,这么些天你也累了,先去休息罢,我没事的。”
她摸摸鼻子:“是,公子。”脸上表情才好看了些。
红柿依依不舍的走到一旁,为萧祁倒好了暖茶。
白玉忽然开口:“子霁的尸首已经运回来了。”
宋夕元禁声,神情哀伤,面无血色。
他微笑着道:“好在身上破损不多,只有几处箭伤。若不是你护着他,恐怕他连身体都未能完整。”
萧祁捏紧拳头,立在床榻前,心中有些悲凉。
“宋小王爷,谢谢你,护着他...”白玉扎完最后一针道。
宋夕元此刻已经潸然落泪。
谢我做甚,我什么都没做,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没做到。
“白玉公子…你不恨我吗?”
红柿听得他们的对话有些迷迷糊糊,只见她绕过屏风,推开门,忽然惊呼喊道:“侯爷?请侯爷安!您回来了!”
她这一喊,里面的人全都愣住了。除了白玉,慢慢打开药盒,开始配药丸子。萧祁心脏猛地收紧,脚步重得无法移动。红柿见范闻州旁边还有一人,磕头疑惑道:“这位大人是?”
范闻州沙哑的声音响起:“梁国公。”
只听屏风后一阵巨响,有什么重重的摔了下来。
白玉急道:“宋小王爷!哎呀!你怎么摔下来了!快,快将他扶起来!”
宋夕元满身插着细针倒在地上,双腿无力的搭在一旁。针孔慢慢流出血,他积压了无数天的情绪在听见梁国公三个字时一下子爆发出来,趴在地上泪流满面。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活过来了?为什么是我?
萧祁一把抱住他:“阿元!”
接着,他的鼻血顺着嘴唇流下,两眼开始模糊不清。萧祁将他抱上床塌,在最后清醒的一刻时间里,他听见门外那人的脚步,匆匆离开。范闻州走了进来,抱着几箱艾草与萧祁对视。随后跪下道:“请陛下万安。”
萧祁轻轻替宋夕元掩上被角,递给白玉一块腰牌道:“往后你可随意出入松溪阁与皇宫,直至将他治好。”
白玉接过腰牌,看着范闻州与往常不同的神情,默然。
范闻州继续道:“请陛下万安。”
萧祁这才转过身看向他,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他立即放下箱子,追上前去。
庭院深深,偏殿石林绿意葱茏。
萧祁站在檐下,许久才开口问道:“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范闻州道:“抓阄时便听见了。”
萧祁思绪十分混乱,一时不知心里是何滋味,难受道:“以后不许再听墙角,违者罚俸!”
他背着手,见萧祁脸上表情与从前不大一样,多了些成熟稳重。范闻州叹口气,一步,一步,慢慢向他走近。
萧祁见他朝自己走来,他站在原地脚趾蜷缩,身后便是覆雪的竹林,再退一步,他将落入霜花中。
“稷云。”他喊道。
“萧稷云…”
萧祁抬头,盯着他。
“稷云啊,对不起。”
一声声,一句句,落入他的耳中。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叫他的名字,然后说对不起。萧祁感觉眼前一黑,他被那人紧紧抱住。他双手垂下,忽然脚没了力。
范闻州牢牢将他箍紧:“我回来晚了,对不起。”
萧祁抓住自己的衣衫,一字未说。
“稷云在我心里,永远长不大,永远是我的少年郎。这回,只罚我俸禄,不砍我头了?”范闻州温柔的抚摸他的头发。
说罢,萧祁的微小的声音才响起:“你信他吗?”
范闻州松开他,肯定道:“我信,他是阿元。”接着又道:“有件事我想同你说,家中府奴告诉我,相依的举动与往常有些不一样。冬日时曾经外出过,应是自己偷偷溜了出去。并没有带任何侍女,包括红柿。回来便倒头就睡,直到第二日午时,他都未醒。晚间丫鬟觉得不对,去唤了红柿进屋查看。听说那晚也没起身,更没用膳。第二日再进去,他才醒了。我现在怀疑…相依出府回来那晚就已经…”
萧祁顿道:“你是说阿元回来,是因为陆相依早就已经死了?”
“我只是猜测,毕竟我也没法查证。而且,他现在确实与以前不一样了。萧岚心就他一子,双腿因一次摔跤便坏了,此后不能行走。身体也不大好,一病就没有好过。如今……如今不管他是与不是,他回来了便好。”
萧祁沉默,如果是这样,平阳姑姑唯一在世的陆相依也死了,可他不死,宋夕元就无法回来,他这样想,会不会太自私了。
偏殿内,宋夕元已经醒了。他沉重地眼皮慢慢睁开,口干舌燥。
白玉将茶水递给他道:“喝点水吧。”
宋夕元接过:“多谢。”
“你与子霁的胞弟很熟吗?”他忽然问道。
“……”
“小王爷?”
宋夕元点点头:“是。”
白玉微笑:“那便好办了。”
“什么?”
他站起身,收拾好药箱道:“方才我替你诊脉,发觉你的脉象虚幻,而其中又有一股强劲的力量。我想,你是想活下来的,特别是听见他的名字。为了将你治好,我会让陛下将你送进他的府邸,安心养病。这世间没有起死回生药,却有让人有活下去的动力。我看得出来,二公子对你十分钟重要。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想二公子如果很了解他大哥,他是不会怪你的。”
宋夕元诧异道:“白玉公子,可是…可是我不知该怎么对他说。”
白玉沉默一会,才转身看着他道:“宋小王爷,人这一世,要经历多少生死离别,要失去几次至亲至爱之人才能换回你的一次重生?无可奈何花落去,才知珍惜当下人。我失去了一次,不想你像我一样,从此陌路天涯,各走一方。”
说罢,他提着箱子走出门:“明日我会去梁府再为你诊脉。”
白玉说得慢,萧祁也听得仔细。待他一走,赶紧收拾了宋夕元往日的贴身衣物,又拿了许多他喜爱的东西塞了满满两大马车。范闻州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说如今的的身体是陆相依的,即使他们再怎么像,也穿不得宋夕元的衣裳。
萧祁听了悻悻苦笑,他怎么糊涂了。陆相依走到哪里红柿便跟到哪里,只是如今觉着他十分不一样,不免心里想的很多,做事时经常停下来观察宋夕元。梁府接到旨意时已是傍晚,府上挂着丧布,梁子霁荣归故里,被追封为安国公。梁启舟得知消息时从郸州赶回来,随后又回去了。
这一回,他从守着庙宇的红尘中人,成了看破红尘的隐士。在山林间建造了一间小屋,一张桌,一把椅子,一盏明灯,两盏灯笼。门前种了棵江芜酒最喜爱的槐树,树下圈了几只鸭子,从此孤身一人,不问凡事。
梁贞没出来接旨,传旨的太监不敢言语,他在宫里这么些年,知道这其中缘由,就算萧祁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御风接过旨意,春风拂面而来,吹动了挂在府门两旁的白色灯笼。他轻轻合上门,回首一瞧,梁贞站在后方的槐树下,亦如当年宋夕元站在府门外,说让自己等他时那般。他在原地怵立,心乱如麻。
隔日,浩浩荡荡的马车停在了梁府外。宋夕元穿的一身淡色儒衫,素白的大氅披在肩上。推着轮椅站在门口见那灯笼高高飞起,迟迟不肯踏出一步。
他没有来接他,甚至连大门都未开。门前是石板,是他无法用自己双腿跨上去的路,更别提那红褐色的门槛。他有些打退堂鼓,又想到或许自己命不久矣,当日想对他说的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咬牙往前推了一下木轮。
门被打开,府中奴婢从里面出来,对他行礼请安。红柿走上前想将他扶起来,被他拦下。
“我自己来。”说着,宋夕元吃力的扶着轮椅想站起来。
跨出第一步,脚下无力,身体摇摇晃晃起来。他解开氅衣,放在轮椅上,正准备踏出第二步踏上台阶。谁料,这条腿更是没劲儿,他对着石阶跪倒在地,膝盖磕得哐的一声。
红柿见状,心疼的上前喊道:“公子!”想要扶起他。
宋夕元低着头,咬牙道:“不要过来!我,我还没踩上台阶,等我跨过去,就好了。”
红柿不争气的又流泪了:“公子,您这是何必呢,奴婢扶您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