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6、白驹过隙 ...
-
偏殿,松溪阁内,焚香燃起。
宋夕元躺在榻上,看着一个个郎中排队为自己诊脉。红柿站在一旁十分紧张地等待,见一个郎中走出寝屋便询问一次。可每一个人诊完,随即都无声的摇摇头。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太监的声音:“陛下驾到——!”
宋夕元双眼突然有了神,立即掀开被子想起身,可刚想抬脚,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走动,唯有慢慢挪开身体。
“太子哥哥!”雀跃的声音响起,众人愣住。
门被推开,萧祁走向里屋,众人跪下。
“陛下万安!”
接着,宋夕元不顾双腿用力朝他扑去,只一下便落了空,摔倒在地。
萧祁眼疾手快,将他抱住:“陆相依,你身子不好,往后就不必迎我了。”
宋夕元看着萧祁,仿佛过了三秋。日思夜想的哥哥就在眼前,他突然红了眼,一把抱住他的脖颈,哭道:“太子哥哥…”
萧祁愣住,众人也跟着愣住。
红柿立即跪下磕头道:“陛下恕罪,公子高烧不退一个月,想是烧糊涂了,忘记您已经登基。切莫怪罪,他只是糊涂了!”
萧祁抬手,红柿闭了嘴,众人退了出去。宋夕元抓紧他的背,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萧祁叹口气,想着也许是他们太像了,所以才一时间以为是宋夕元回来了。
他将宋夕元抱起来,放到床塌上,替他盖紧棉被道:“我寻了许多名医给你看病,你别怕。”
宋夕元望着萧祁,欲言又止,如果将自己不是陆相依的事情告诉他,他会信吗?
萧祁站起身,道:“见你精神确实不如从前,你别太担心。天下医士,能力者多,肯定有办法的。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有什么需求便让身边的人给我说。”说着,他要走了。
宋夕元知道,他现在不比从前了,北戈刚平定,西沙与陶寒之中书的事情还需要他去处理,再想见到他就难了。
于是,他伸手拉住萧祁的手,泪眼婆娑的看向他道:“太子哥哥,我是阿元,我不是陆相依!”
萧祁反手捏住他:“你说什么?”
宋夕元咬牙道:“我不是陆相依!我是宋筠宋夕元!我母妃是宋婉乔,出生时有鹤鸣声。小时候我是你的跟屁虫,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你在我三岁的时候不小心将我烫伤,带我去找太奶奶的时候摔进了池塘。你的乳名是母妃取的,你叫娇娇,因为一开始,母妃以为她怀的是个女孩儿。谁知你出生后,是个男儿身。于是叫习惯了娇娇,便没改过。后来你嫌是个女儿名,让父帝给你改名。父帝取了两个字,让你抓阄。我闹着要给你抓,你便让我抓了阄。”说着,萧祁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宋夕元颤抖着说道:“我抓了父帝左手的白纸,上面写着“小傻瓜”。你看了气愤的扔下白纸,父帝与我哈哈大笑,你被我和父帝作弄。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我也不知为何自己变成了陆相依,我以为这是一场梦,梦醒了,我会变回去。可是,当我在城门口见到我自己尸体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萧祁瞪大眼睛:“你真的是阿元?你真的是他?”
宋夕元点头,抱住他:“我是!我是阿元!太子哥哥,我是阿元啊!”
萧祁将他圈紧,世界之大,竟有人重生了,失而复得,他慌了神。
俩人冷静过后,才开始慢慢谈起北戈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事。萧祁听完好一阵才缓过神来,看着宋夕元又是心疼又是心酸。
“如今我回来的事情千万别告诉他,我还不知如何面对他。大公子的死,一定会对他打击很大。”
萧祁点点头,摸了摸他的脸:“你且安心养病,我一定会找人把你治好的。”
宋夕元贴着他的手道:“陆相依的身体,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虽然不知道我为何会到他身上,可要我以他的身份活下去,我…我做不到。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萧祁打断他:“胡说!你没有错。北戈一战,你已经尽力了。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
“哥,生死轮回,是天定的,不必勉强,我现在能再见到你已经心满意足了。”
话毕,萧祁站起身道:“往后你就住在宫里好好养病,我这就叫人进来给你看病!”
二十四州,能来的名人医士都来了,消息传开了,说只要治好公子的病,就能享荣华富贵,在太医院当职。几百号人纷纷赶往朝京,门庭若市,挤满了前来看诊的郎中。
萧祁坐在一旁,看着郎中一个个退下,竟然没有人想出对应之策。此时他心急如焚,强忍心中怒火。直到宋夕元喊停,说有些累了。郎中与医士退去,房里只剩下二人。看着宋夕元越来越憔悴的样子,萧祁红了眼,萧明宗死的时候他都没哭,见到宋夕元的尸体那一刻他也没哭。人像个呆子,浑浑噩噩度过漫长的日夜。
眼下,他却湿了眼眶。
他不信,不信这天底下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治他。脾气越来越暴躁,整天茶饭不思。
不久,砚山急匆匆跑来,跪在他面前磕头:“回禀陛下,门外有一江湖郎中求见,说是能医好公子。”
萧祁立刻站起:“快请他进来!”
红柿扶起宋夕元,将他手腕上的袖子掀开,床帘打开的那一刻,他转头看向郎中。
只见来人头戴斗笠,提着小药箱,抽出艾草做的香,点燃放在一旁。又将原本屋里的焚香灭了,才坐到他跟前。
他眼神飘向躺着的宋夕元,缓缓道问道:“公子近日睡眠如何?”
萧祁立即回道:“时常梦中惊醒,反复梦魇,睡得不好。”
他刚问完,宋夕元便睁开眼睛看向郎中。那好似在哪里听过的声音响起,他猛然抬起头。
俩人对视一眼,宋夕元惊呼道:“白玉公子?”
那人愣住,一下子停住手,道:“公子认识我?”
萧祁也跟着疑惑不解地问道:“相依,你认识这位先生?”
宋夕元颤抖着想坐起身,不敢相信这人真的是白玉。恍然想到梁子霁,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白玉取下斗笠,又问道:“公子可是认得我?”
宋夕元滞道:“恐是我认错了,先生无需在意。”
他看着宋夕元躲闪的神情,道:“不知公子是从哪里知道我的名字,家师以前确实四处游历行医,可后来定居在芥州,我自打跟着家师,便除了芥州和礼州,哪里也未去得。您是从何得知我的名字?您去过芥州?”
“不曾…我没去过。”
白玉不解,又见他脸色难看,眉眼之间像极了一个人。
“公子,您是否认得宋筠宋小王爷?”
他这一问,让宋夕元立刻慌了神,一把拉过棉被,紧张道:“不!我不知道!我不认识!”
萧祁放下床帘,不敢再让白玉激他。
“先生见过我胞弟?”
白玉转头回道:“回陛下,见过…两次。”
“他是个…很好的人。”
“……”
萧祁听后看向床榻,道:“听闻先生能医好他的病,你尽管提要求就是,只要能好,荣华富贵皆是你的。”
白玉顿道:“心之所愿,只为行医救人。钱财于我,不过云烟。我受人所托,定会全力治好公子的。”
“受人所托?”
“是。”
萧祁问:“谁人所托?”
白玉拿起艾香,道:“范侯爷。”
这时,床榻上的人动了一下,他缓缓拉开帘子。萧祁看向宋夕元,他怎么一下就傻了。
是了,在旁人眼里,他是陆相依,不是宋夕元。范闻州听闻陆相依病危,当然会想办法救人。
“范卿卿?”宋夕元小声道。
白玉耳尖,就连微小的话都能听见。
“公子,是否有话想说?”
他是想说,想说很多很多话。可他又害怕说出来后,众人离他远去。最后,白玉想来察觉到他的异样,上前按住他的手腕,开始把脉。虽然气息孱弱,脉象虚寒,但总有一股脉在努力跳动。
宋夕元低着头,缓缓道:“先生可知这世上有使人重新活过来的药?”
白玉摇头:“起死回生?我活了这么些年,并未听说过。”
“若我告诉你,有人起死回生了,但他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你信还是不信?”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若是真有,我倒想见见。”
宋夕元收回手,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宋筠没死,他就在你眼前。”
说罢,白玉的手抖了一下。随即,他竟然抓住宋夕元的手,哽咽难言道:“你是说,你是宋筠?”他看向萧祁。
“虽然很荒唐,但确是如此。”萧祁道。
“我记得,那天一醒来,就在这具身体里了。所有的事情我都记得,一幕幕场景浮现在脑海中。可身体却不是我自己的,我也怀疑过,那些发生的事情是一场梦。可现实告诉我,一切都已发生,什么也挽回不了。”
白玉摇头:“你活着,他才安心。小王爷,你不必愧疚。我这次来朝京,一是完成他的心愿,二是受侯爷之托。既然看见你安然无事,我们都放心了。”
他接着道:“其实在那之后,我从子霁的尸体上发现,他早就中毒已久,从那日你们交换人质的时候便已经毒发。我以为他为什么被蒙着眼,原来是因为他中毒,眼睛看不见了。所以那时我喊了你的名字,他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那时,他的听力,也受损了。你为了救他,替他挡了箭。他要是知道为他挡箭的人是你,他是死活也不愿意的。”
那日,北戈大军攻入城池,千军万马,两军交火,伤亡无数。阿努叱耶被团团包围,只因原先深信了宋夕元的话,眼看着两州得手,想要立刻杀了人质。谁料陷入范闻州提前设好的局,关门打狗。
交战中,梁子霁被射伤,宋夕元为保眼瞎的他,用肉身抵挡护住身下的梁子霁,他脱下盔甲,将最坚实的后盾给了他。
可即使是范闻州与柳枭赶来,他们早已经精疲力尽,失血过多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