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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0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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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方之烛很早之前就明白,比如卫泱骗了他很久,比如卫泱并没有爱过余长信。
但有另外一些事,在方才的结界中,方之烛才第一次知晓——两人初见的阴谋、他遍寻不到的医药古籍实则在卫泱手中、故意找余长信刺激他、致他失忆的蛊毒是卫泱亲手放入……
恢复记忆后,方之烛对这些事有过隐约的猜测,但没有什么比亲自经历、目睹,来得更加真实。
过往的美好背后,是一次又一次的欺骗,就连最初最美好的回忆也掺着虚伪。
方之烛从没觉得自己如此愚蠢,更好笑的是,若非那个古怪的结界,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傻子。
不过,似乎也无所谓。
他慢慢开了口:“没关系。”
卫泱:“之烛,我可以解释的。”
方之烛:“你说。”
卫泱没料到会这样顺利,怔了一怔:“那本古籍,我找到后就想给你,可你那时忽然发现古籍在魔君手中,我不想你知道我……只能换了个法子让你看到那本书。”
他盯着方之烛,一件一件解释过去,方之烛沉默地听着,看不出什么心情。
到余长信的事,卫泱忽然卡壳。
当初方之烛无论如何不愿再给他机会,恰好发现跟方之烛貌如双生的余长信。
那时的他太过不安、焦躁,急欲从方之烛身上挖出一星半点对他的在意,以此证明他并不是毫无机会,情急之下的他选择了病急乱投医。
面对他的刻意挑衅,方之烛依然毫无反应,简直待他如空气。
又一个弄巧成拙的愚蠢决定。
后来方之烛失忆,分明忘记一切,却莫名其妙得知余长信的存在,藉由那幅画像和自己的聪明话发现端倪,一步一步发现真相,及至最后恢复记忆。
不得不说,这就是命运,从他发现余长信长得很像方之烛时就注定的。
卫泱无可辩驳,只是说道:“我没有把你当成余长信,从来没有。”
方之烛没有给他回应,没有离开,也没有让卫泱离开。
他不跟卫泱说话,卫泱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就这样沉默地继续赶路。
次日清晨,方之烛刚从结界中出来,一只白色信鸽飞扑而来,停在他肩膀上。
方家有自己的信鸽,这种翅膀下掺点红的品种,是方之尘独有。
取下鸽子腿上的铁环,展开塞在其中的纸条,果然看到方之尘潦草狂放的字体。
【哥,可否告知方位?许久未见,想念大哥。】
只是鸡毛蒜皮,方之烛哭笑不得,一想,江敏如今不在燕州,方令忙着联合修士对付魔君也无暇关心他儿子,以方之尘的性格,必定会觉得寂寞吧。
于是提笔,留了陈州的位置,以他的速度,两三日左右可到陈州,恰好同弟弟汇合。
送走信鸽,扭头,发现卫泱不知何时站在后头,他瞥了一眼,转身走了。
卫泱没有追过来。
方之烛知道卫泱有话想说,他也有。
但卫泱开不了口,他也是。
他们都拿着利剑,一旦靠近就会被刺成重伤,可因为某些原因,他们必须被绑定在一起。
又是沉默相随的一路,两天后,果如方之烛预料到了陈州府,找了间相对偏僻的客栈,入住没多久,方之尘就到了。
一些日子不见,方之尘似乎长高了些,但见到大哥还是像个小孩子,抱着方之烛的胳膊又喊又跳。
方之烛实在被烦的不行,忍不住一巴掌拍过去:“吵死了。”
方之尘:“开心嘛!对了哥,你怎么来这了?”
方之烛:“去西南办点事,路过。”
方之尘:“一个人吗?”
方之烛端起茶杯,摇头,方之尘立即明白过来,眉头皱成一团。
他是实在不喜欢那个卫泱,但他哥做事自有其道理。
而且他这次过来见他哥,还有更重要的原因。
将房门关好,凑到他哥身边,小声说:“父亲和成伯伯联合修士对付魔君的事,大哥可知?”
方之烛:“听到一点风声,进展如何?”
“大约不行,那些人连魔君在哪都找不到。”方之尘朝紧闭的门窗看了两眼,“哥,我觉得父亲他……他似乎……”
他甚少这样支支吾吾,透着股难言之隐的不安。
方之烛放下茶杯,抓住弟弟一拽,进入他的结界之中,道:“不会有人来,直说。”
方之尘面色凝重:“父亲表面上同那些人商议如何寻找魔君,但我总觉得,他其实知道魔君的真实身份。”
“师叔之意,是方令根本知晓我的身份。”卫泱问,“我明白了,多谢师叔。”
坐在卫泱对面的正是游名,他又变回了小孩模样:“方令搞这一出,闹的江湖皆知,理由没那么简单。”
卫泱颔首。
游名:“你预备如何应对?”
卫泱笑了一下:“他是之烛的父亲,我能如何?暂且由他们去,我不怕。”
游名:“你这孩子……”
“上回出手伤害师叔徒弟,还请师叔见谅。”卫泱朝游名行了个大礼,“下次有机会,一定当面向他道歉。”
游名摆手:“他也没怪你。”只是说下次毒哑你而已。
聊了几句,游名说到隔壁见见之烛小友,就走了。
卫泱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想着师叔方才说的事。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以为游名又回来了:“师叔如何……怎么是你?”
余长信看他:“当然是来找魔君。”
卫泱:“说。”
余长信:“魔君还是这样冷酷,看都不看我一眼么?”
见卫泱愈发不耐烦,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其实我跟那个人真的很像,你看,就连这道疤痕都一模一样。”
卫泱这才留意到余长信今天穿了件方之烛常穿的灰色衣服,头发也束成方之烛的样子,一眼望去,就是方之烛本人。
他彻底冷下脸:“滚出去。”
“我特意来找你,当然不会这样走掉。”余长信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忽然抬眼,“魔君想知道他对你的看法吧?我帮你!”
说着右手掷出,身体悬空着扑了上去,牢牢抱住卫泱就朝倒向一旁的床。
这时,外头响起脚步声。
游名对方之烛说道:“快吃饭了,一起吧!”
方之烛:“前辈,这不太方便。”
游名:“有什么不方便?大家都是熟人!”
“……”方之烛没法拒绝长辈,恰好方之尘外出不在,便点头,“多谢前辈。”
游名笑了:“这才对嘛,老头子带了好酒,多喝点。”
说着推开卫泱房间的门,“来,进来坐,我给你……等等!”
方之烛的一只脚已经踏进门框,忽然被游名又推了出去,不解地问道:“前辈,发生什么……”
“老头子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没办,不如我们……”
房间内忽然想起的声音打断了游名的话。
一片寂静。
方之烛站在走廊上,视线缓缓移动。
挡在他身前的游名嘴巴微张,一脸惨不忍睹。
房间内南北窗对开,在寒风中摇摇晃晃。
慢悠悠从床上起身的人看着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床上的另一个人不久前刚刚同他分开,此时大约睡着了,躺在那一动不动。
任何有眼睛、能分辨的人,都看出是什么回事了。
何况还有游名的“欲盖弥彰”。
方之烛撂下眼皮,道:“请前辈到我那边喝酒。”
“……”还处在惊愕中的游名下意识点头,动了一下,又迟钝地发现不妥,说道,“之烛小友,我师侄不是这样的人,其中必定有所误解。”
“之烛,别走。”卫泱在心里狂喊,“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可他浑身无力,再疯狂的嘶吼也如同砸在棉花上的,发不出半点声响。
他躺在那,眼睁睁看着方之烛的视线扫过来,短暂停顿后离开;
看到他师叔跟方之烛说话解释,可方之烛只是无动于衷;
看到方之烛冲师叔摇头,说自己不在意他和余长信的事,师叔回头看过来,眼中满是怜悯;
最后方之烛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卫泱绝望地闭上眼。
其实从说出“没爱过你”开始,自己就被叛了极刑,他只是不甘心立即赴死,所以利用各种手段、想各种法子延迟那把刀落在自己脖子上的时间,他想坚持的久一些、再久一些,久到或许方之烛愿意原谅他。
只要方之烛不让他走,他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哪怕会很难。
余长信的出现让一切都成了奢望,现在方之烛要走,他只能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不会再有以后了。
脑袋轰然炸响,内心深处蓦然爆发出无穷无尽的热意,似喷薄的岩浆,又似爆发的火焰,不待他有所反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而来,瞬间湮灭了所有理智。
天彻底黑了,眼中除了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他什么也看不到。
可那个背影不愿回头。
紧闭的双眼蓦然睁开,深邃瞳孔一片血红,倒映着余长信呆滞的模样。
卫泱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为何在此?”
余长信愣愣地看着他:“我……”
“你不是他。”说着,卫泱抬手掐住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