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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42 ...

  •   结界是隔开普通百姓和修士的屏障,也能作为特殊时期的休息场所,不受外界天气、动物和人的打扰,相当实用,是许多修行之人必修之术。
      卫泱的结界大而舒适,还能随心所欲挪腾,在所有结界里都算非常完美的,因此每当上路需要结界,都是由他来,从未出过差错。
      可今天,为何会变成这样?

      卫泱轻轻闭眼,内劲在体内催动循环,毫无凝滞之感,这代表他的修行正常,不可能胡乱改变结界。
      于是答道:“不是我做的。”

      方之烛再次逡巡四下,溪流、树林、小院、屋子乃至窗户上的“福”字贴纸,全都是记忆中的模样。
      曾经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怎么会不熟悉?
      视线环视来去,最后落在院子的栅栏门上:“进去看看。”

      进门,果然见到熟悉的布置。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走向两侧,分别走进厨房和卧房。
      过了一会又同时出来,重新站在厅堂中央。

      彼此交换了一个严肃的眼神,卫泱开口说道:“少了……些东西。”
      方之烛:“少了什么?”
      “一个枕头、药草熏香,还有窗户旁的长榻。”
      方之烛皱眉,厨房里少了一副碗筷、一个木桶、两个装果子的竹筐,和卧房少掉的枕头、长榻、药草熏香一起,都是他住过来之后添置的。
      思及此,他又想到什么,转身出门,看向院子的南角。
      果然,那里也少了一样东西。

      卫泱站在方之烛身旁,彻底笑不出来了。
      院子外有一株巨大的银杏,春夏碧绿入秋转黄,繁盛的枝叶纵伸进小院中,生生遮下大片树影,卫泱在下面扎了一个巨大的秋千,每天午饭后便和方之烛分别跨坐在秋千两端下棋。
      春风、夏日、秋叶,曾陪伴他们度过一个又一个闲暇的午后。
      可现在,那个位置空空如也,哪里还能看到秋千的影子?

      从厨房到卧房再到这里,所有东西都在无声地昭示着一个事实——
      方之烛:“我们回到五年前了。”
      卫泱狠狠咬住舌尖:“世上并无时光倒流之术,我不信。”
      说着屏气凝神,开始施力,力图复原一切。

      能想的法子都想了,能用的招数都用了,统统不管用。
      他们仍然站在五年之前、两人还未相遇的时光里。

      卫泱从未听闻过这种事,似是难以置信一般地盯着早已泛黄的银杏。
      其实还有最后一个法子……

      “不行。”方之烛忽然开口,打断了卫泱的沉思。
      卫泱看他:“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方之烛:“我不同意。”

      卫泱扯了扯嘴角。
      结界生于自身,如何进入便要如何离开,狠心打碎眼前的幻象确实可行,但他们从此就要永远留在他的结界之中了。
      于他,这是求之不得的事,但方之烛绝对不会答应。

      方之烛此时已经找回了固有的冷静:“走一步看一步吧。”
      卫泱也没别的法子,只能默认,但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方之烛在屋子里转悠。
      生活了那么久的地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经过那么多事,再次回来,感觉却截然不同。
      从厅堂到卧房再到厨房,他走得很慢,视线在一件件东西上短暂驻足,又滑向下一个。
      他如同看风景一般,慢慢欣赏着屋里的每一样东西。

      卫泱站在厅堂中央,目光时而被拉出很远,时而又被推得很近,始终落在方之烛身上。

      就这样,不知看了多久,斜照进屋的阳光悄然移到了门槛上,方之烛终于收回视线,转头,似乎想说什么。
      卫泱上前一步,离他近一些。

      门外忽然传来声音:“拜见魔君。”
      屋内二人齐齐怔住,卫泱将方之烛推到旁边阴影中,几个大步跨出去并随手将门关好。
      外面站着的黑衣人朝他行礼:“魔君让属下注意的人已经快到了。”
      卫泱:“哦?”
      “方家大少爷已经追着那头凶兽而来。”黑衣人严肃地解释着,“大约很快便会上山,属下已经确保,就他一人。”
      卫泱死死盯着眼前人:“知道了。”
      短短三个字,他将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很沉,黑衣人没能发现他话中的颤抖,行了个礼就消失了。

      太阳很大,卫泱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僵立了许久,才回身去推门。
      他推得很慢很慢,阳光筛过门缝,一寸一寸越过门槛,映着他细长的影子越扩越大。
      终于,门不动了,卫泱也停了下来,光圈中,灰尘绕着他翩翩起舞,仿佛一只只快乐的小鸟。

      方之烛就在左侧窗户旁,只要转身就能相见。
      之烛目睹了方才一幕。
      此时,方之烛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现在过去,会面对怎样的方之烛?卫泱不敢细想。
      可如果不过去,他和方之烛也不会再有往后。
      脚边的门槛如同一座高山,将两人远远隔开。
      进,很难;退,更难。

      这时,窗边的人动了一下,卫泱骤然一震,未及深思熟虑已经冲了过去,衣袍带起的风惊扰了灰尘,连带挺拔的身影一道消散在斑驳光影中。
      卫泱抓着方之烛的手,问:“你别走!”
      方之烛撇开他,立即又被抓住,他抬眼,对上卫泱惊慌失措的双目:“你我困在此处,我能去哪?”
      卫泱:“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之烛:“我不知道。”
      他看着卫泱熟悉的脸,眼中是全然的陌生,“我从没真正了解过你。”

      果然,他果然猜到了。
      五年前,卫泱意图接近方之烛,可方之烛为人冷淡,极少主动与人亲近,卫泱想了许多法子,皆无功而返,还差点引起方之烛警觉。
      正在无计可施之时,他在山上发现一头凶兽,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不出所料,放出凶兽的第二天,方之烛自己送上门来。

      “你是故意的。”方之烛平淡地陈述着他刚刚得知的真相,“从一开始就是。”
      因为一头凶兽,他认识卫泱。
      从陌生到相见,从相识到相爱,不过短短一年。
      后来二人分开,方之烛很清楚地知道卫泱欺骗了自己,也怨也恨,但站在昏黄夕阳下朝他微笑的少年终究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如今忽然告诉他,就连最初的这次相见,也是卫泱的谋划。
      所有的美好,从一开始就带着阴谋的味道。
      这让方之烛觉得自己像一个笑话。

      他也真的笑了起来。
      起初是低笑,后来越笑越大声,最后仰天大笑,笑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卫泱快要疯了,抬手去抓方之烛。
      方之烛重重挥开他,连带自己也被带的歪了一下:“别碰我。”
      卫泱抓不住他,心中的恐慌如烟花一般炸了个满天星,他下意识捏了个口诀,擒获咒张开如一张密集的网,兜头兜脑砸向方之烛。
      先让之烛冷静下来,他才能解释。
      之烛必须听他解释。

      擒获咒出现的猝不及防,被卫泱引走注意力的方之烛立即抬手捏诀,可已经迟了。
      透明网将他整个包裹起来,卫泱立即过去,扣住人往怀里拉。
      抓住了。

      “你怎么了?”怀里的人这样问道。
      卫泱愣住,垂眸,对上方之烛的眼睛,清澈透明的瞳孔倒映着怔忪的自己,如一面失真的铜镜。
      方之烛将他推的远了一些,再次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卫泱下意识摇头。
      “那你这么用力干什么?”方之烛笑了一下,扭过头看向前方,“唔,大概快了。”

      卫泱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黑乎乎的一片天。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把方之烛抱得更紧。

      很快,漆黑的天际边出现一层光,光层飞快上升、展开,不多时便弥漫了整个天际。
      紧跟着,太阳露出头顶,将云海晕出金色光辉。
      刹那间,金光四照云海奔腾,直如人间仙境一般。

      方之烛满足地眯起眼睛,靠在他肩上笑了一声:“不虚此行。”
      他沉醉于日出的绝美中,没能看到卫泱僵硬的神情。

      而此时,卫泱终于意识到,他们此刻身处泰山山顶,是奔日出而来。
      他们等到了,太阳已经露出全貌。
      那么接下去就是——

      卫泱受到召唤,木然转头,果然看到三个人形傀儡,他不愿理会,还试图收走傀儡,可毫无用处,心底的躁动越发强烈,仿佛喝下千斤烈酒,每根骨头都在催促他上前。
      他终于绝望,麻木地起身,迎向那些黑乎乎的人形。
      生平第一次,卫泱如此厌恶这些由他亲手炼出的东西。
      傀儡毕恭毕敬地递上一样东西,卫泱接过,一抬手,傀儡灰飞烟灭,随风卷向天边。

      不远处的方之烛目睹这一切,久久没出声。
      他逆光而站,挺拔的轮廓被晨光描绘的分外清瘦。
      山风烈烈,吹的声音都失了真。
      方之烛问他:“是你所为?”

      卫泱想否认,可手里的东西让他开不了这个口。
      或许有了前次的经验,他没有走向方之烛,而是闭上眼。

      果然,呼啸的风停了,耳畔陷入寂静。
      立即睁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小屋。

      方之烛坐在桌子对面,正在喝汤,说:“过些日子你同我回燕州吧。”
      卫泱僵硬地看着他:“什……什么?”
      “之尘想见见你。”方之烛微笑着看他,“这个季节,燕州的西瓜最是甘甜,我们可以多住些日子,你不是最喜欢吃西瓜吗?”
      “我喜欢,我非常喜欢!”这是卫泱心底的呐喊,可任凭他如何声嘶力竭,终究只有他一人知道,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句话,“我就不去了。”
      方之烛:“嗯?你有事要处理?”
      卫泱:“嗯……不止这次,往后我都不能陪你了。”
      方之烛:“出什么事了?”

      卫泱很慢很慢地搁下筷子,说:“是我不想陪你了。”
      他看着方之烛惯常沉稳的面容崩开一丝裂缝,刻意无视心底隐隐约约的闷痛,继续说了下去,“我从一开始就是骗你的,我以为你足够聪明,能很快发现,可我好像错了。”
      他最后说,“我从来没有真的爱过你。”

      方之烛的神情有片刻的茫然,豆子一般的烛火在他眼中若隐若现,饭菜的香在空气中汹涌澎湃。
      以至于过去这么久,再次想起那一刻,卫泱仍能准确地回忆起方之烛当时的模样——愕然、震惊,又带着难以言喻的伤痛。

      如今旧情重现,卫泱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再一次说出了那句话:“我从没真的爱过你。”
      不待方之烛回应,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这次是他对方之烛说:“我后悔了。”
      方之烛回他:“同我何干?”

      下一个场景,他指着余长信对方之烛炫耀:“你的模样,他的模样——你明白吗?”
      方之烛:“明白。”

      他又说:“我不会放弃的。”
      方之烛说:“除非我死。”
      卫泱说:“只要你愿意。”

      场景再度变换,他在问方之烛:“你永远不会原谅我了,是吗?”
      方之烛:“是。”
      卫泱:“可我爱你。”

      卫泱已经快要疯了,无论如何凝神、使劲,却毫无办法,多年的修行在这个结界中毫无作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次次对方之烛说蠢话、做蠢事而无能为力。
      记忆张着血盆大口,一步步将他吞噬。

      此时已经来到三年前,那是一个夜晚,他蹲在晕过去的方之烛身前,许久后俯身过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不会疼的,等你醒来,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他将蛊毒注入方之烛体内,默默等待天亮。

      天边出现第一抹晨光时,方之烛睁眼,他看到卫泱,问:“你是谁?”
      卫泱努力压抑着剧烈跳动的心,笑道对他说:“我是卫泱,我们成过亲的。”

      四遭忽然黑成一片,卫泱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唯独空气里残存的茶香熟悉而芬芳——那是刚刚泡好的茉莉花茶才有的清香之气。
      下一刻,他听见杯盖和杯盏相触,猛地扭头,方之烛正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他。
      那双让卫泱又爱又恨的眼睛此刻无比冷漠,犹如淬毒的利箭,重重刺了过来。
      但方之烛只是随意给了他一个无波无澜的眼神就站了起来,没等卫泱追过去,人就不见了。
      卫泱呆了一下,这才意识到那个诡异的结界已解,他和之烛又能自由来去

      直到重新和方之烛踏上行路,结界中发生的一切始终历历在目,很熟悉,又带着令人窒息的陌生感,仿佛如坠梦中。
      终于在忍了两天两夜之后,他开口说了脱离结界的第一句话:“你都知道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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