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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前尘 ...

  •   “那年深秋,我终于等到了我的栀子花。”

      铁之国常年风雪,年轻的族长却连披风也顾不得穿,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积雪奔去不远处的街镇。一路上险些撞到行人,毫无“夜游鬼人”的风度。

      “快让我看看……”

      看着襁褓中的孩子,他连伸手触碰都不敢。

      她是那样的小,尚不及绘理的小臂长。眼却睁得早,一双碧色的瞳亮的像是光下的宝石。

      “是个女孩呢,她的眼睛长得好像你”

      产后的女子受不得凉,绘理却腾出一只手为他掸去来时的风霜。

      “取名字了吗?”

      “栀子怎么样?栀子花生命力强,我希望她是个坚强的小姑娘。”

      “有些太随便啦,当小名叫叫吧。等哪天我给她取个更响亮的名字。”

      这一等,便是十年。

      “我对南安的了解远超你的想象。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接委托,为何加入医疗班,曾隶属于哪位药师,同僚里面同哪个交好又和哪个交恶……这些我全都知道。”

      “我还知道她左手小臂上有一块疤,那是给绘理煮药时烫的,因为感染断断续续拖了一个月才好。”

      提及绘理,斑注意到焕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有束光打进了他幽绿色的眼底。

      “她的性格随了妈妈,温和可亲却又倔强的可怕,打定主意的事情就不会放弃。”

      说到这里,男人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那年的绘理已经病得快下不了床,自己送去的药草却被悉数退回。他跪在床前求她活下来,可她不愿。

      “既然当初决定了,就没有反悔的道理…那么多事都忍过去了,不差我这条命。”她说。

      再后来的相见是在葬礼上。他与绘理年少相识,那时的她颇有些大小姐做派,手不能提,肩不能抗。

      她过去是多怕痛的人呀,受点小伤就要委屈好半天。一刃修眉毛的刀片竟快把颈动脉割断;那样深,她是怎么下的手,他不敢想。

      “南安和绘理一样,这两个人狠下心来连自己也不放过。你说,这点是不是很惹人厌?”

      有责备之意,毫无嫌弃之情。看着焕,斑心想,最不愿放过自己的人不正是你自己吗?

      “围截你的任务是我下的。那时我气恼多年的计划功归一溃,也想让她知难而退。”

      其实那年夏天在焕的脑海里早已模糊,谁让它来得风平浪静——战事接连不断、族内动荡不安,乱世里动荡早成了常态,再没个新鲜事。

      哦,也不是没有,比如说他又见到了那双绿眼睛。

      吾家有女初长成,银鞍白马度春风。十八岁的少女那天收拾地很齐整,也不管天气热不热,换上了唯一一件和服,又将发辫改为盘发,力图将自己往世家小姐的模子里套。可故作沉稳的装扮却盖不住周身的少年风流。

      她先是阐明了自己的身世,又说了母亲的病症,最后望向他时,那双满怀期待的眼眸亮得让人既头疼又心疼。

      自己是怎么应对的呢?先以审视的目光打量半晌,再附上最尖锐的言语浇灭她的希望。

      “你以为我不知道?呵,要是真信血缘那套,北白川也不会到了十岁才认归你。”

      后来的争辩一定相当激烈,不然他也不会一个气上心头,搬出了过分刻薄的条件逼对方认命。

      “既然这么想让我承认,就得拿出点诚意来。”

      “南安,趁现在开战,我要你去杀宇智波斑。”

      他记得少女眼中的惊慌,祖母绿上裹着水雾,忽闪忽闪,像只步入陷阱的鹿。可他却忘了,如果父母都是极刚烈的性格,生出的孩子又岂会温和如牛羊?

      “这样逼迫她,到底还是太过分了。”

      “不是对自己的孩子没信心,可北白川就像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一样。我也曾想过挽回一族衰败的命运。但挣扎近五十载,却连保全自己的性命都做不到。”

      “北白川寿丰,年轻时和绘理的父亲争夺高层的位置,没过几年又和我争族长。现在他连南安也不愿放过。”

      “那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一旦被忌惮,非斩草除根不肯休。”

      “你且看我今日的模样,若不做些什么,她的将来只会更糟糕。”

      所以他和绘理选择了藏。十年不相见,十八年不相认,二十多年了,面对女儿,他还没来得及抱一抱。

      他多想在小时候他想为她编花环,不想别的孩子都有时她只能眼巴巴地看。

      他想带她练忍术,没有系统训练的她走过太多弯路。多少次看她一个人训练,他都在极力控制着要去指点的冲动。

      他还想领她识文断字,教她为人处世。虽然自己没能成为一个正直勇敢的人,但他希望她是。

      看着她渐渐抽条,长成了少年模样;看着她羡慕别人的眼光慢慢收敛,变得不卑不亢;看着她对应卷轴逐字摸索,习得一身好本领,他是那么想夸赞她。

      可他不能。

      除了那次兑现诺言般为她取名,他们不该有更多的交集。

      有太多眼睛在盯着他们,他害怕。就好像多年前看到刚出生的她,他甚至不敢伸手去碰一下。

      碰了就回不去了。

      “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哪怕这辈子不能相认也好,我只求她平安。”

      可最终,焕唯一的祈求也没能实现。寿丰交给南安的,不只是写着秘术的卷轴,更是把诛心的刃。让他们父子相认,也让他们反目成仇。

      听着焕有些哽咽的嗓音,斑突然想到了那个被小心藏在记忆深处的人。

      关于母亲,他的印象已经很淡漠了。只记得她挽着长发,轻声哼着童谣,会在自己与她目光相接时微微一笑。

      临终前,她被几个孩子围着,那时的他并没有哭,不是因为不难过,只是觉得不真实。

      生命是那样的鲜活,可娇艳的花朵终究成了六尺之下的一摊泥,留下了浮光掠影的片刻。临走前她亲了亲他的额头,对他说。

      “妈妈最想看到的不是你们成为多厉害的人。我只希望你能幸福的活着。”

      那年他只有五岁大,注定不会有太多感触。但天下父母对子女,总是一样的。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我懂你的苦衷,可如果不和南安本人说这些的话,她会记恨你一辈子。”

      “要恨便恨吧。隐瞒真相虽然不会给她带来快乐,却能让她于心无愧,一生坦荡。”

      “对孩子生而不养,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无视妻子病危,我不是一个好丈夫。没能拯救北白川的腐朽,我更不是一个好族长。”

      “我想好好道个歉的,可惜没人能听见了。”

      五日后,北白川的族长离世。人们津津乐道他与妓子的风流韵事,却只字不提他终身未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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