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至疏是夫妻》姬流觞

31、自家事不要对外人讲

　　自家事不要对外人讲，除非你觉得她是你家人！
　　梦中今生，展平眉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钟维都不会主动和她讲。
　　如果没有“梦中”的经历，这种“沉默”肯定会被转做“全职妈妈”的展平眉认为是瞧不起自己，是对自己能力和资源的否定。但是，她梦中并没有做“全职“，她的工作卓有成效，她的人脉甚至比钟维还强，然而钟维仍然是这样。
　　这跟女人没关系，这是男人的劣根性！
　　夫妻关系，道理上应该是平等的，理想上应该是相互商量的。但是现实却是，男人总把自己当成家里的保护神，潜意识的要塑造自己在家中神一样的角色，一言一行都要服务于他理想中的那个“家神“形象。
　　每个人都有对自己的期许，那是从小就慢慢培养起来的意识。父亲横死的变故，虽然钟维没有亲历，但是日夜流转的时间里，他的脑海中一定会反复咀嚼那个时刻，用所见所听所想去弥补他错过的细节，用成长生活的每个细节去假设父亲还活着会怎样的可能。母亲的蛮不讲理，姐姐的悲剧隐忍，在钟维的心里都归结到这个家没有男人保护！
　　他打架，他冲动，他默许母亲的蛮横，他甚至毫不讲理的去为钟岚脱罪，只是因为他把自己当作了父亲的替代品，他要保护这个家。他的家不仅有妻有子，还有母亲和姐姐！

　　很荒唐，是不是？
　　他应该脱离母亲！他应该让他姐姐去为她自己的人生负责！他应该全身心的维护自己这个家，只需要保护她们母子就可以！
　　但他没有，他是钟维，他就是这样长大了！说是缺点也好，说是人格缺陷也好，他已经定型了！
　　从结婚就和婆婆一起住的展平眉有点绝望的意识到，这辈子恐怕都不可能有一个理想的小家了。但是，黄粱梦醒时，她已经嫁给了钟维，甚至还有了豆宝儿！怎么办？就这样不过了？
　　展平眉按住心口，想起了一件事。梦中，母亲去世，自己痛不欲生无力做任何事，所有的一切都是钟维默默的安排好。那时候他们夫妻关系已经彻底破裂，钟维搬出去和颜小怜同居，听到展妈妈去世的消息就赶了过来。展平眉伤心到连责骂的力气都没有，也就由着钟维去张罗一切。
　　那时只觉得他是来看笑话的，现在却觉得钟维这样的反应太自然了。他是一个需要家的人，他的人生价值当中固然有权有财，但如果没有家，他会无所适从！
　　那么，当豆宝儿意外夭折，对展平眉是家的坍塌，对钟维而言，未尝不是世界的末日。
　　算了！生活不如意，十之八九。比起出轨背叛离婚和孩子的夭折，跟婆婆在一起显得太微不足道了。而且，有钟妈妈在，钟维做事似乎有许多顾忌。想起钟维像个孙子一样被钟妈妈敲打，展平眉心里好受很多！
　　与其像梦中那样夫妻大打出手，还不如现在这样看着他老娘教子！
　　夫妻吵架，伤人太深，伤孩子太深！
　　不可以！

　　忍了忍了，不愿说就不问，反正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展平眉心里悬着一根绳，但也清楚不能让那根绳子勒着自己的脖子。按下心情，一如既往的过着平淡的日子。
　　娜娜早上上学时间比较早。好在豆宝儿不爱睡懒觉，天亮就醒，天黑就睡，时间并不冲突。但是到了秋冬，天亮的晚了，豆宝儿就不肯醒。有两次展平眉先送了娜娜，回来就看到豆宝儿哭的稀里哗啦，震耳欲聋。钟妈妈屋里屋外的跑，拿出好吃好玩儿的哄孩子，却然并卵。钟维皱着眉头，木呆呆的坐在儿子身边，完全是已经放弃的样子。
　　钟妈妈倒是想说两句，看到展平眉手里的车钥匙，动动嘴巴又咽了回去。要不是钟岚出事，展平眉又怎么会丢下豆宝儿呢？
　　让钟维送？她是真心舍不得“辛苦”应酬的儿子还要再加上任何“家庭负担”！
　　“习惯就好了。”豆宝儿消停下来以后，钟妈妈不甘心的说，好像在解释，又好像在给她自己打气。不过，心里终究不顺，还是补了一句，“你要是当初交给我带，也不至于现在这么麻烦！”
　　展平眉没说话，豆宝儿奶声奶气的说：“豆宝儿乖，豆宝儿不麻烦！”眨眨眼，张开双手扑进展平眉的怀里不再嚎叫，却依然抽抽嗒嗒，委屈的不行！
　　“欸？”钟维出声，“他听懂啦？”附身认真的看着豆宝儿，“儿砸，你听懂人话啦？”
　　“我孙子怎么会听不懂人话？”啪一巴掌扣到钟维脑袋上，当然是钟妈妈，“赶紧吃饭，吃完饭补觉去！说什么呢？你以为我孙子跟你一样傻！”
　　“我——”钟维摸摸头，忽然想起什么，猛的扭头去看豆宝儿。豆宝儿正瞪着两只葡萄大的黑眼珠看着他。对上钟维的目光，立刻一咧嘴露出冒了几颗乳白色小牙的嘴巴。
　　“欸，臭小子！你还开始笑你爹了！“钟维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喜悦，连接下来的抱怨都像是炫耀，“妈，你以后别老动不动就打我。豆宝儿懂事了！你看，他笑话我呢！”

　　展平眉笑了。放下喝完的粥碗，岔开话题：“刚才我在学校门口看到你们公司的颜小怜了。她说豆宝儿离不开我，她可以帮我早上时候送娜娜——”
　　“好事儿啊！”钟妈妈一点筷子，兴奋的就差立刻打电话告诉人家了。
　　展平眉看了她一眼，转头问钟维：“她怎么知道豆宝儿见不到我就哭的？”
　　钟维眨眨眼，好像嗅到了某种气息，犹豫了一下才说：“呃，豆宝儿那么小，当然离不开你。”
　　“她猜的？”
　　“嗯？”很明显有人不想回答，加快了吃饭的节奏。
　　展平眉也不逼他，挑开了直接讲：“家里的事，最好不要什么人都讲。除非你觉得她就是你的家人。”
　　最后一句，说的很轻很柔，但里面的森森冷气连钟妈妈都打了个机灵。一脸错愕的在儿子和儿媳之间看来看去。
　　“烟……烟啥脸？”抱着孩子离开的时候，展平眉听见钟妈妈问钟维。
　　“没事。”
　　“没事平眉那么说！我告诉你啊，你给我老实点，都当爹了，别出去耍流氓！”
　　“唉！妈，你说哪儿了！我、我先上班了！约人开会，忘了忘了！”
　　门开门关，钟维走了。
　　展平眉收拾好孩子，和钟妈妈打了声招呼，带着去上早教课。留下一头雾水的钟妈妈在屋里绕桌狂走，面壁抓狂。

　　接下来一天两天，展平眉都在想方设法的让豆宝儿接受没有妈妈陪伴的早上。小孩子好奇，钟维又跟孩子亲近，第二天早上看到睡在身边的只有爸爸没有妈妈，豆宝儿翻了个身又睡了。钟维勉强抬了抬胳膊，落到孩子身上，又睡的不省人事。
　　展平眉回来看到卧室里一大一小打着高高低低的鼻音睡觉，心里也松了口气。
　　早餐的时候，钟维兴奋的显摆自己是如何哄好孩子的。钟妈妈和展平眉心知肚明，却都笑而不语。让男人主动哄孩子，就像让女人主动做饭一样，好吃不好吃都要说好，这样才有动力！
　　说到周末带着孩子们去郊区采摘，钟维一拍脑袋——忘了！他约了人周末去洗澡顺便谈点事。
　　五哥好洗澡是出了名的，展平眉梦中就知道。一听钟维说了洗澡的地点，就知道是约了五哥。谈恋爱的时候，钟维为了表示自己“纯聊天不打炮”的立场和态度，就养成了无论去哪个楼堂馆所都要事先汇报地点，以方便展平眉查岗的良好习惯！
　　钟维没说约谁，展平眉也没问，只大方的笑了笑让他去忙，自己带孩子去就好。
　　想起前几天袁开来说的那番话，想来袁开和五哥是闹到一定程度了，而钟维很明显是袁开想拉拢又没拉拢上的。那么这次钟维和五哥约起，难道是有所动作？
　　展平眉把两个孩子在后座安置好。这次要走高速，特地给娜娜准备了一个增高椅，可以扣上后座的安全带。
　　带着满腹心事，伴着两个孩子的笑声，看着窗外忧心忡忡担心她们安危的钟妈妈，展平眉发动了汽车。

　　吃过农家饭，展平眉带着孩子们回家。很快，豆宝儿就在后座睡着了。展平眉安静的开着车，走在高速上。
　　即使是冬天，午后的阳光依旧灿烂而热烈，南北向的高速路面泛着明晃晃的闪光，几乎亮成一条光带。远处地平线，已经漫起好大一片水汽。光影折射的魔法，让前路永远是被水淋湿的样子。
　　宝马隔音效果很好，音乐已经关掉，只有发动机低沉的嗡嗡声单调的回荡着。展平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赶紧眨了眨眼睛，左右看看。路上车辆稀少，刚才路过一个服务区，好多大货车停在里面，司机们都在休息吃饭。展平眉看了一下导航，还有二十分钟到下一个服务区。抬头看着后视镜，想问问娜娜要不要休息，却看到娜娜正满脸通红的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怎么了？娜娜。”
　　“没事。”
　　展平眉想了一下：“是不是想尿尿？”
　　娜娜顿了顿，才低声说：“没事，我可以忍一下，回家再说吧。”
　　展平眉笑了笑。降速靠边，打开双闪，把车停在了紧急停车带。让娜娜下车，去护栏外的路沟里解决问题。小姑娘还有点不好意思。听展平眉说我给你看着，这才飞一样的跑了下去。
　　展平眉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偶尔有辆大货车飞驰而过，轰隆的巨响压的人心脏难受。看看睡的正香的豆宝儿，展平眉犹豫了。
　　虽然是紧急停车带，但并不意味着这里很安全。可是，如果这么点时间把孩子弄醒抱出来，真的不忍心。
　　“舅妈，我大便。”娜娜的声音颤颤的传过来，“肚子有点不舒服。”
　　展平眉赶紧拿着纸跑下去，还好没大事，就是有点拉肚子。看看孩子的脸色，拉出来应该没事。
　　展平眉安顿好娜娜，回到车边，一辆大货从最右边的行车道飞驰而过。尽管只有九十迈，但因为太近了，还是压的展平眉心头一颤，莫名的不安起来。
　　把豆宝儿的哈喇子轻轻擦干。展平眉犹豫了一下，解开了孩子的安全带。豆宝儿不耐烦的哼哼着，展平眉低声抚慰：“宝儿乖，这里太热了，咱们找个凉快的。”
　　尽量轻柔的把孩子从安全座抱出来，豆宝儿打了个哈欠，皱着小眉头看了看展平眉，脑袋一歪，靠在展平眉的肩上又睡了。
　　展平眉裹好孩子，踢上车门，锁好车，转身跨过护栏，慢慢的沿着斜坡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站住。刚站定，娜娜已经站起身。看到展平眉不在车边，便深一脚浅一脚的要过来。展平眉想让她直接去车上，碍着豆宝儿睡着了，不敢高喊，只能等孩子过来一起走。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巨响，展平眉一愣之下，看到自己那辆停在紧急停车带的宝马变成了一辆巨大的红色货车！紧跟着，在眼前两百米开外的空中，一辆好像是宝马车的物体，正沿着抛物线的轨迹滑落……
　　轰然巨响，火光闪耀。
　　豆宝儿！
　　怀里响起孩子的哭声，展平眉蓦然收紧手臂，全身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