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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汤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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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雨欣一路上都在好奇谢哲是怎么认出阿玉的,回了府,好不容易把人哄走。阿玉坐下慢条斯理整了整裙角,这才抬头看向一路上魂不守舍的阿遥。
“说说吧,今晚怎么回事儿?”
阿遥噗通一声跪了个结实,支支吾吾把经过说了一遍,低下头装鹌鹑。
室内光线昏暗,莲花幻影灯光影流转,阿玉望着它发起了呆。总是今晚那人一直藏在面具底下,她也能感觉到他很开心。他真的会是阿荣吗?
阿玉这么想着,无意中问了出来:“他到底是谁?”
阿遥以为小姐在问自己,疑惑地抬起头:“确实是薛都尉啊?我刚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没戴面具呢。我看得清清楚楚的!”
阿玉回过神来瞪她一眼:“你看得清楚?那你脑子想清楚了吗?”
阿遥理亏,又委委屈屈地低下头不吭声了。
“怎么?你还委屈上了?你自己说说,你今天这是不是卖主求荣?见色忘义?”阿玉数落她,“出门在外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小姐……”阿遥小声嘀咕,“薛都尉又不会害你。”
阿玉气得拍桌:“什么叫他不会害我?他不会害我你就能这么做?而且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害我?”
阿遥这下据理力争:“上次就是他救了小姐,又怎么会害你?”
“那是他上次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就凭他是镇西侯府的人,他就……”阿玉突然说不下去了,她这次回来,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镇西侯。如果他真的是……
阿遥见她不说话,以为是无可反驳,便又得意起来:“小姐你看,你自己也不觉得薛都尉会做坏事,那我把位置让给他这种小事,也不必追究了吧?”
阿玉现在没心情跟她扯这个,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下不为例!”
阿遥吐吐舌头,欢快地下去了。
这晚阿玉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坐起来重新点亮那盏灯。光影变幻,她又想起那两盏琉璃走马灯来。
第二天一早,阿玉就早饭都没吃就拉着阿遥出门了,她想去印证一件事。
城西多得是小吃早定摊子,她们到的时候街上充斥着各种食物的香气。白白的蒸汽笼罩在头顶,早起的人们说说笑笑,好一派平安和乐。
阿遥睡眼惺忪跟在她身后,困得直打呵欠,跑这么远就为了吃碗汤圆?还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家?阿遥觉得小姐是在故意折腾,报复自己。
沿街走了一个来回,阿玉终于找到了目标:王婆婆汤圆。
走进店,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在跑前跑后地张罗着,阿玉已经不太记得当年的小姑娘,想着一会儿仔细问问。正好有人吃完了要走,她拉着阿遥过去抢了位置,一人点了一碗芝麻汤圆,要加桂花糖的那种。
汤圆还没送上了,阿玉就见那小姑娘一脸喜色地往门外跑:“薛二哥!你又来吃汤圆啦?”
阿玉回头,看见薛延走进来,身后跟着另一个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两人都穿着禁军官袍,腰配跨刀。
薛延面无表情,他身后的少年笑嘻嘻快走两步:“小桂花儿,你陆哥哥也来了,怎么只跟薛二哥打招呼呀?”
阿玉这才知道当年那个小女孩叫桂花。
小桂花又偷偷看了看她薛二哥不太好的脸色,这才对陆嘉道:“这不是陆哥哥被挡住了,方才没看见吗?”
阿玉低下头掩饰嘴角的笑意,陆嘉长得也算端正,但在薛延那张五官清秀又棱角分明的脸旁边,就显得黯然失色了。说被挡住了,倒也没错。
杜荣一进门就看见阿玉主仆俩了,此时余光捕捉到她的表情,东宫值夜的疲劳一扫而空,面色缓和不少。
小桂花和陆嘉都以为是刚刚那句话取悦了他,小桂花笑眯了眼,陆嘉却不太高兴:“老大,你不能把你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上啊!”
杜荣不理他,找了张空桌坐下:“还是老样子。”
小桂花甜甜地应了一声,转头朝后厨吆喝:“两碗芝麻,加桂花糖!”
陆嘉咂咂嘴:“小桂花儿啊,你怎么都不问问我就自作主张?”
小桂花瞥他一眼:“陆哥哥今天不吃芝麻馅儿的?还是不要桂花糖?”
陆嘉语塞,他能说他其实根本不想吃汤圆吗?那甜唧唧的玩意儿他们几个里头也只有杜荣爱吃,每次也只有他愿意陪杜荣来。认命地叹口气,陆嘉点点头:“对对,就是这个,还是小桂花儿懂我。”
小桂花轻哼一声,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阿玉悄悄看向薛延:他嘴唇好像比杜荣薄,鼻梁好像比杜荣高,眼窝似乎比杜荣深,眉尾似乎比杜荣上挑,下颚线也比杜荣更利落……
阿玉盯着他发呆,汤圆送上来了也没反应,阿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又一脸惊讶地转回来看着自家小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阿玉等到薛延二人走了,这才招呼小桂花过来:“小桂花,你认得刚刚那两个侍卫大哥?”
小桂花点点头,又纠正她:“他们可是一般的侍卫,是禁军。”
“哦,”阿玉佯装恍然大悟,“他们怎么穿着官服就来了?给你镇场子的?”
小桂花摇摇头:“不是呀,他们轮班守夜的话,第二天早上就经常来我家吃汤圆。”
经常?阿玉又问:“他们很久以前就常来吗?”
阿玉长得漂亮,笑得可爱,小桂花不疑她问话的目的,认真想了想说:“好几年前薛二哥还不在禁军当差的时候就经常来了吧,这一年估计是差事忙,就来得少了。”
阿玉这才问了她原本的目的:“你家那一对走马灯,是十年前元宵节得来的吗?”
小桂花一愣,歪着头打量了阿玉一会儿:“小姐怎么知道我家走马灯是十年前得来的?”
“我,”阿玉语塞,支吾了一下,“我是,朋友说起过十年前她送给别人一对琉璃走马灯,我来京城之后听说了你家这一对,有些怀疑是不是她当年送出去的。”
小桂花听了双眼放光:“那或许真的是当年送我花灯的那位姐姐!小姐的朋友送出去的花灯是什么样子的?”
“上面画了吴刚伐桂。”阿玉形容了一下。
小桂花原地蹦了一下:“太好了,真的是我家的花灯,这么多年我一直希望那位姐姐能再来我家吃汤圆呢。小姐你哪位朋友在哪儿?下次你能带她一起来吗?”
小桂花一脸赤城,阿玉心里有点儿愧疚:“她,会乡下老家了,等下次她来京城,我一定带她来。”
小桂花有点儿失望地点点头,转身要走,阿玉赶紧问了最后一句:“那位薛公子以前也问过你那个花灯的事情吗?”
小桂花想了想:“好像没有吧,时间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
主仆二人离开汤圆铺子,阿遥一路笑嘻嘻看着阿玉。
阿玉被她笑得浑身不自在,终于忍不住问她:“你这幅样子作甚?”
“噫,”阿遥摆摆手,“我怕说破了小姐的心事,你会恼羞成怒要打我。”
“大街上呢,怎么还贫嘴?有话快说!”阿玉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
阿遥笑嘻嘻地:“小姐昨日还一副提防着薛都尉的样子,今天却盯着人家看呆了,这么口是心非,难不成是移情别恋了?”
阿玉剜了她一眼:“又没大没小的,我什么时候盯着人家……”她这才想起来,之前她好像是无意中盯着看了许久,一直在拿他和杜荣作比较来着?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阿遥小声嘀咕。
阿玉不理她,闷头向前走,阿遥跟在后面喊:“不会吧,小姐你这是害羞了?小姐你等等我呀,咱们这又是要去哪儿?”
主仆俩都没发现旁边的巷子里钻出来两个人,正是先走一步的杜荣和陆嘉。
陆嘉凑过去,碰碰杜荣的肩膀:“老大,刚才我都看到了,人家姑娘确实盯着你发呆来着!这是有戏?”他双眼闪耀着八卦的光芒。
杜荣却皱着眉,他可不觉得之前阿玉的眼神是在看情郎,反倒像是挑拣货物,一寸寸研究对比,害得他差点儿吃噎着。她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杜荣转头摸着自己脸问陆嘉:“我跟八年前相比变化大吗?”
陆嘉像看傻子似地看着他:“咱们成天在一块儿,我哪儿记得清你八年前长啥样?”
杜荣支着下巴“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往前走,陆嘉跟在他后面:“老大,你又琢磨什么呢?春猎的事儿?”
“嗯?什么?”杜荣回神,“春猎?哦,你说那个,那不是有太子吗?”
“太子今天早朝刚被骂了,你不知道?”陆嘉跟在他后面,碎碎念着之前换班的时候他打听到的消息。
阿玉一路对直不打弯儿地走到‘李氏杂货’,就听见李风一脸震惊地望着他的小伙计:“太子嫖妓?!哪儿来的小道消息?”
“东家,这还要什么小道消息?”小伙计挠挠头,“今儿一早全京城的孩子都会唱了:花灯节,十五夜,金龙笑卧醉花楼。百金曲,千金舞,万金来把春宵度。”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淫词艳曲?李风听得一脑门子问号:“昨晚上的事儿?今早就传开了?”
“可不是嘛,”小伙计笑呵呵地八卦,“今早要上朝了,东宫属官找不着太子,最后还是禁军把太子从醉花楼里抬出来的。好多人都看见了,那场面可壮观得很。”
李风这才看见阿玉,挥手让小伙计去整理货架,甥舅俩去了后堂,阿遥照例搬个凳子坐门口。
阿玉开门见山:“除了太子今早这一出,这一个多月舅舅可还有别的消息?”
李风皱着眉思考这事儿要怎么跟阿玉说,阿玉也不急,看来她闭门不出这段时间,京中发生了不少事情。
想了想,李风从最早的一件开始讲起:“去年夏天,太子与工部研究了三年的离国水利图终于完成了。折子递上去之后圣上就让兵部发往各地驻军,到时候协助衙门在各地招工,疏通河道,修建堤坝什么的。”
“结果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到了冬天户部的银子就发不出来,最后查出来工部巧立名目,足足多贪了二十万两。就连兵部的将领也又份,其中还有一个叫徐光恕的。”
徐光恕?阿玉瞪大了眼睛:“当年第一个站出来诬陷宁王的那个海盗?”
“阿玉你果然记得,那不如猜猜这人后来怎么样了?”
阿玉攥紧衣角:“死了?”
李风叹口气,点点头:“不错,刚查出来就判了斩立决。”
这人可是他们证据链中关键的一环,就这么死了?阿玉低下头冷笑,太便宜他了:“查案的应该是惠王吧?”
李风没想到阿玉连这也猜到了:“是啊,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到手一个大案子,惠王查得热火朝天,几天就结案了,认证物证俱全,涉案官员全部斩立决,抄家,带头的几个诛九族,从犯五族之内流放。”
“呵,这可真是干脆利落,惠王是不是还以为他从太子身上挖下了好大一块肉?”
“恐怕是吧。”李风神色黯然,这事影响最大的就是他们,为宁王和杨晧翻案的难度更大了。
“不过太子年前几次朝会都被圣上训斥了,大部分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公侯世家流传出来的版本五花八门。”李风又解释了一句,“表面上对太子还是有影响的吧。”
阿玉不以为然:“赃款追回来了,罪魁祸首伏诛。太子只是跟工部定了修河道,要花多少银子他可不管。圣上骂一骂也是雷声大雨点儿小。”
李风也赞同:“河道也确实修好了,今年要是没有了洪涝灾害,说不定老百姓还会反过来赞一句太子贤德。”
”这话舅舅说早了,”阿玉立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这事儿获益最大的还是端王,今年一定会有洪涝灾害,到时候太子被训斥,惠王查案子治标不治本恐怕圣上也不会满意。到时候端王去赈灾,救人,重修河道,名利双收。再加上利用这事消除从前的后顾之忧。”
她双手抱胸,麻木地夸了一句:“这是一石几鸟?多得我都有点儿数不过来了。”
李风愣了半晌,最后干巴巴吐出一句:“这位端王还真是厉害。”他看着自己外甥女,心里直打颤:能一眼看破,你岂不是比他更厉害?!
阿玉埋头想心思,李风缓了缓,又试探着问她:“阿玉,端王谋虑甚远,你真的有信心能扳倒他?况且太子如今都自顾不暇了,真的会帮我们?”
“舅舅这话就不对了,正是因为太子现在已经被逼到了这步田地,若是他等到今年夏天,洪水泛滥的时候再想办法挽救,那就来不及了。所以一定要在那之前,先让端王出点儿血才行。”
见李风面露犹豫,阿玉又说:“太子手里或许还有端王其他的把柄,但缺少一个一股脑儿捅出来的契机,我去见他,便是将这个契机递到他手里。若是这样太子还不知道接,那他这个储位还是趁早拱手让人,求个全身而退吧。”
趴在屋顶偷听的青鸟卫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儿从屋顶上栽下去,这位主子也太敢说了,这话要是给太子听到还得了?
李风明白阿玉说的有道理,但还是不放心:“可太子这段日子一直被圣上申斥,万一他因此心灰意冷,当真畏缩不前以求自保呢?”
“所以我才要跟去春猎,”阿玉又强调了一遍,“等我真的见到这位太子殿下,自然就能判断,他到底是不是可以助我报仇的人。”
“舅舅如果实在不放心,不如再等等看。看圣上生太子的气,可交给太子的差事可有少的?”阿玉笑得狡黠,“若是没有,那这骂也是骂给外人看的罢了。”
她又正色道:“顺便舅舅再请贾先生查一查,那些河堤的修筑是不是确实有问题。”
李风应下了,这个话题告一段落,阿玉转而问起那张画像:“我上次给舅舅的画像,舅舅可有问出来什么?”
李风这才来了兴致,给阿玉解释他的发现:“虽然你画的人大家都说不认的,不过毕竟也是八年前,大家不记得也正常。”
阿玉见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事还有后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安安静静等下文。
果然李风接着又道:“但是薛延小时候见过他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要么是病死的,要么是犯了错发卖了,要么就是在侯府里担任要职,我不好去接触。最奇怪的就是,当年侯夫人的心腹嬷嬷,在这位二少爷被找回来之前,莫名其妙病死了。”
李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当时府上还有好几个人都是如此,我问的那几个庄头还说侯爷是请了大师做法,有那些人的命做祭品才算出了二公子的所在,最后把人找回来的。”
大概做生意的,尤其是像李家这种经常出海的人比较信这个,阿玉却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她现在初一十五上香也不过就是图个安心。不过这消息倒确实有点儿意思,她又问李风:“难道薛延刚回家的那几年都不出门的吗?”
李风想了想:“大概是那时候京城里因为宁王的事情,官员之间的来往也少,生怕被牵连,再有就是,薛家摆了三日流水席之后,就再也没有办过什么宴请。毕竟世子断了腿,估计薛侯爷就一心在家教子了吧?”
这么说也有点儿道理,阿玉想着:看来镇西侯府里多得是见不得人的秘密。
晚些时候,李家屋顶上的那名青鸟卫出现在杜荣面前,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阿玉和李风的谈话。
他说完就想着,听到了这种大秘密,他怕是要命丧于此了,却听到杜荣笑了起来?他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杜荣居然扶额笑得十分专注?!
这名青鸟卫傻眼了,直到杜荣打发他下去才如梦初醒,浑浑噩噩地回去继续监视李风了。
陆嘉也在一旁听完了全程,此时看着杜荣兀自笑得开心,心里十分没底:“老大,这姑娘,这姑娘……”这姑娘好可怕,老大真的敢娶?
杜荣止住笑,转头看向杜荣,一双凤眼还染着笑意:“这姑娘可比你聪明。”
陆嘉老老实实听训。
“人家只听个大概,就知道圣上骂太子只是做做样子,你先前还好意思问我春猎的事情?”
陆嘉无话可说,他自认为这几年跟着杜荣读书习武,自己已经很聪明,可跟这些人精比起来他简直连渣渣都算不上。
“所以,春猎事宜自然有太子和兵部操心,我们到时候只要听调遣就是。”
元宵过完了,阿玉的婚事也被正是提上了日程。这天谢伯爷带着谢哲上门,商量婚期。
长辈们在前面聊天,谢哲又来后院找阿玉说悄悄话。
阿玉顺势提起春猎的事情,谢哲有些为难:“我爹从小身子不好,这些年春猎我都是跟舅舅家一起去的,恐怕不太方便带着你。”
这一遭却是阿玉没想到的,她皱了皱眉试探着问他:“是和宝儿姐姐一起?”
谢哲一副怎么可能的惊悚表情,转念又给阿玉解释:“宝儿小时候去过一次,从马上摔下来了,那以后她家里就不让她去了。我都是和我表哥吕子明一起去的。”
阿玉原本已经放弃了春猎,准备找其他机会接近太子,没想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盛锦玉突然给她下了帖子,请她去她家玩。
阿玉欣然前往,盛家走廊里每隔几步就挂了一盏花灯,造型各异,五彩缤纷。阿玉打趣:“姐姐会不会觉得每天都在过元宵节?”
盛锦玉夸张地挽住她:“妹妹怎么知道的?!” 两人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逛完了盛家的园子,盛锦玉拿出一个寸许长的玉如意挂件送给阿玉。
阿玉有些惊喜地接过,这挂坠虽小,但雕工十分精致,白玉无瑕,阿玉爱不释手:“我空着手来姐姐家做客,怎么姐姐还送我礼物?”
盛锦玉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挂坠给阿玉看:“那天不是说咱们在一块儿就是一对玉如意?我回来与我哥哥说了,他就去定做了这一对挂坠。我昨天刚收到,这才邀请你上门的!”
原来如此,阿玉心里有几分感动,小时候在闽南的小伙伴儿早就失了联络,后来在京城没呆多久又离开。在江州杨家自然也叫不到什么真心朋友,反倒是这一次回来,认识了盛锦玉,这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盛锦玉看得出来阿玉是真心喜欢,又挽着小姐妹的手说私房话。盛大小姐从小跟着家里走南闯北的去过不少地方,说起话来跟说书似的,阿玉听入迷了,也跟小姐妹交换起闽南的风土人情。
不知不觉茶都喝完了一壶,话题又转回阿玉身上:“嗳,说起来,你怎么会认识薛都尉的?”
阿玉想起来这一茬儿:“还要谢谢姐姐那天替我保密呀!”
“这有什么的,”盛锦玉摆摆手,“我是实在是好奇,你当年跟你阿爹在京城只呆了两年就回老家了,那薛都尉怎么会知道你的?算起来他应该是在你离京之后才被找回来的呀?”
阿玉不想瞒她,就把那天惊马之事说了,顺便把她和蒋悦彤之间的恩怨纠葛也说了一遍。
盛锦玉听完,喃喃说了句“难怪”。
阿玉没听清:“姐姐说什么?”
“哦,”盛锦玉回过神,很是同仇敌忾地骂道,“这个蒋小姐可真是恶毒,不就是她喜欢的人喜欢你?为了这个整出这么多戏,她还不如去编话本子。哦,不对,这年头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了。”
阿玉噗嗤一声被盛锦玉这生动的比喻逗笑了,盛锦玉又轻飘飘丢给她一个旱天雷:“不过以后蒋悦彤怕是再也不能出来祸害你了,她前两天也不只是吃了什么还是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原本在人家家里做客,突然就起了满脸的红疹子,听说以后就算消了也会留疤。”
阿玉愣愣地听完,心想:这可真是人贱自有天收……
“难怪上次没见她跟着谢哲来我家,原来是躲在家里不敢见人了。”阿玉若有所思地支着下巴。
盛锦玉问她:“谢哲又上你家干嘛?”问完又自己想明白了,“哦,是要商量婚期了吧?明年科举试,谢家是想等考完了再成亲?”
阿玉一脸钦佩:“姐姐可真聪明,一猜就中!”
“那是,”盛锦玉骄傲地抬抬下巴,“做生意的人,这么点人情世故还是懂的啦!”
盛锦玉说完又把话题扯回来:“薛都尉只在那天见过你一面,就能一眼认出你的画?这么神?”
阿玉对这事也不太明白:“可能是跟我一组的人与我的笔法相差太多?”
盛锦玉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我也看到过其他人的画,所说都没有你画得好,但总不能他每次只挑画得最好的所以猜中了?”说到这儿又摇摇头,“不对,最后那一关她们特意临摹了你的画,而且也都是有几分功底的,怎么可能还一猜就中?”
这下阿玉也不明白了,摇摇头:“那我就真不知道了,或许他就是运气好吧?”
盛锦玉挠挠头,忍不住把那个赌约跟阿玉说了:“薛二公子是真鸡贼啊,恐怕他猜到你会去报名了,还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你画画得好,自信到时候一定能认出来。”
阿玉已经惊呆了,一般人会想得这么远?她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霸占那盏灯了:“要不,我把灯给姐姐送回来吧。”
“那不用!”盛锦玉豪爽地挥挥手,“愿赌服输,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阿玉就喜欢盛锦玉这种干脆利落的性子,又好奇:“不过姐姐是怎么认识薛二公子的?”
“去年,哦,是前年了,土诃族打来的时候我哥正跟家里闹别扭,听说朝廷招兵就偷偷跑去从军了。后来分到薛二公子麾下,跟着捡了不少军功,薛二公子还救了他一命。班师回朝之后才跟我们家有了往来。”
盛锦玉说完想到那天薛延的话:“对了,薛公子说十年前你就在我家灯楼上赢了一对琉璃走马灯?后来还送给了元宵摊子的祖孙俩?真有这么回事?”
阿玉忘了反应,只觉得有什么在心中炸开,脑子里空空的,盛锦玉叫了她好几声才反应过来:“啊,对,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原来你这么有名,唉,当年我们就该认识的,白白错过这么多年!”盛锦玉唏嘘了两句,很快就转了话题,“三月初的皇家春猎,妹妹想不想一起去?”
阿玉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冲昏了头脑:“什么?姐姐能带我去?”
盛锦玉被她这幅呆呆的样子逗乐了:“是呀!盛家本就是皇商,再加上哥哥混来的军功,今年春猎我们家也可以去。只是爹娘都不想去,就我和哥哥两个人,阿玉你陪我一起吧!”
打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也不过如此了,阿玉欢欢喜喜地应了,小姐妹又说了一会儿话,用过午膳阿玉才告辞。
送走了阿玉,盛锦玉给她哥递了个话:跟薛二说一声,他交代的事我办成了。
阿玉回了杨府,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参加春猎的手段有了,忧的是薛延这个人。
他们只见过一次面,怎么会知道她画画得好?
他们几乎没有说过话,为什么那天他要把花灯送给她?
阿玉可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
他们以前根本不认识,而且十年前按说他也不在京城,那个薛延是怎么知道是她把花灯送人的?连盛家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小桂花也说他没有问起过。难道是小桂花记错了?
阿玉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他是杜荣那么为什么不与她相认呢?
阿玉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一个问题,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觉得杜荣还活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她愣了一会儿才重新拿出被单独分出来的信纸,一页页翻过,既然不是谢哲写的,那这世上除了杜荣还会有谁?
“阿荣,你还活着,对吗?”
春猎的日子还没到,贾先生的消息却已经传回来了。
阿玉得了李风的传信就往店里赶,和小伙计打了声招呼,匆匆走进后堂:“舅舅,这次消息来得这么快?”
李风放下账本,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卷轴递给阿玉:“这次不但有了消息,还很详实。贾先生一直注意着徐光恕,知道他在这个案子里的牵扯,一早就着手查了。”
不愧是贾家出来的,这份敏锐当真无人能及。阿玉心里感叹一句,接过卷轴,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居然完全没有问题?”
李风靠在椅背上,神情放松:“这样不好吗?至少不会弄得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阿玉咬着唇,又逐字逐句看了一遍,怎么可能没有问题?端王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眼前一亮,难道是!
“舅舅,看来我们真的能成功。”阿玉胜券在握地笑起来。
“哦?怎么突然这么有信心?”李风不解,之前不是还说要再观察一下太子的行事作风?“虽说圣上这几日确实没有对太子有什么实质性的惩处,但也可能只是留着秋后算账?”
阿玉摇摇头:“那都不重要,我不相信端王会不在这河堤上做手脚,既然贾先生查不出来问题,那只能说明端王失败了。”
“失败了?!”李风坐直了,突然有些明白过来。
“是啊,居然失败了。”阿玉低下头,支着下巴轻笑一声,“甚至他们可能还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这次的失败。”
既然河堤没有问题,若是今年没有了洪涝灾害,朝廷不用出钱赈灾,百姓不用流离失所。到时候谁还在乎之前连个浪花都没激起的贪污案?
想到这儿,阿玉歪着头不自觉打了个响指,喃喃自语:“可是不对啊?如果太子明知道这里面有问题,为什么不留徐光恕一命,将来好再反咬端王一口?”
李风脑子没她转得这么快,闻言下意识接口:“是不是太子并不知道当年宁王是被诬陷的?也不知道徐光恕当年作伪证?”
太子不知道?阿玉在心里问自己,也有可能,当年太子也不过跟她一样是个八岁稚儿,或许真的不知道?
“无论如何,太子与端王暗地里一定交过手了。”
李风抬手打断她:“等一下,阿玉,你不觉得一直以来你都有些想当然?或许这一切与太子,与端王无关,只是徐光恕他们自己贪而已。”
阿玉很认真地反问:“这话舅舅您自己信吗?”
见李风沉默不语,阿玉又问:“这八年徐光恕难道是第一次贪吗?怎么以前没有被查出来,偏偏这一次人赃并获?分明是端王借此给自己清理门户罢了。”
“可这么多年离国一直无风无浪……”李风还是有些犹豫。
阿玉双手撑桌:“正是因为太子从去年开始正式参政,端王才开始下手对付他。”她定定地看着李风,“大概他心里还在小看太子。”
这其实是一件细思极恐的事情,工部的治水计划是三年前就开始准备的,那时候太子就参与其中。端王一直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事到临头想要使绊子,结果却出师不利。
而太子,蛰伏多年,第一个回合就能赢得如此漂亮?
阿玉觉得她已经能看到胜利的曙光,想来太子早就注意到这个二皇兄的心思了,那她想要借太子之手翻案想来也不是难事。
“可太子正月十五还闹出夜宿花楼这种事情,听说朝堂上的气氛这一个月来都十分紧张。”
“可下个月的春猎照样还是太子负责。”阿玉点明,“圣上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就对太子失望的。”这更可能是太子的伪装,不过,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阿玉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说不通,哪怕这段时间太子什么都不做,等到治水工程开始奏效,太子自然会得到嘉奖,提前给自己抹黑,难道是为了让端王放松警惕?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绕回自己的本来目的:“总之我会借下个月的春猎接近太子,到时候,自然能弄清楚。”
劝了这几年,李风早就放弃了,如今只能多嘱咐几句让阿玉自己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