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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画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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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玉被文氏禁足在家,杨雨欣就没有这条规矩了,她还没有定亲,文氏趁着年关将近,带着她四处串门去了。
闲来无事阿玉在家画画,阿遥站在桌边一边给她研磨,一边絮絮叨叨:“小姐,我看这京城也没什么好的。”
阿玉不理她,阿遥自顾自往下说:“物价贵,人也多,天天吵吵闹闹的。”
“张大娘昨天还说京城臭水沟都比我们蒲县的臭!”
“二虎子这两天跟杨家的家丁混熟了,天天不务正业。”
“杨家这宅子里养了这么多闲人,小姐你说这家业是不是迟早要被他们败光了?”
“我见他们天天领着月银,却连自己那点儿差事都做不好。”
“就说昨天厨房做的那道糖醋鱼,甜和酸我都没尝出来,就一个字咸,要不以后让张大娘专门给我们做吧?”
“我也知道我们在这儿住不久,这么挑剔不好,但是杨府的厨子做菜实在太难吃了啊!”
“唉,小姐,要是以后你嫁去谢家,他们家厨子也是这个水平,那是不是能在自己院子里搭灶台开火 ?”
“咱们刚来的时候,谢公子还说要天天来看小姐,怎么上次您病了也没见他来看看?”
“还有初一那天,他怎么那么笨?马都拉不住还骑什么?不如跟你们一起坐马车里得了!”
“用腿跑怎么追的上马车?他冲过来有什么用?”
“再说了,那什么蒋小姐一掉下来,他就扑过去接,怎么没想想小姐你还在马车上呢!”
“他这一停可不就更追不上了?要不是有薛都尉,小姐你现在还能这么悠闲在家画画?”
阿遥说到这儿像是突然想明白了:“哦!所以蒋小姐就是想让您受伤,逼着谢家退亲?”
阿玉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对她这番猜测不予评价,又低下头画画。
阿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挠挠头:“不过薛都尉来得可真及时啊,再晚一步小姐你可就连人带车被那疯马拖下去了。”
阿玉握笔的手一顿,墨渍在纸上晕染开,她慌忙抬手,枯枝上留下一朵硕大的墨梅花。
是巧合吗?
阿遥看不出她这番心绪翻涌,继续碎碎念:“以前小姐你天天去小杨山,鬼都不怕,怎么那天就吓成那样?我一看就猜到是那蒋小姐做的手脚,偏偏小姐你又不解释。”
“算了,就当给她留面子,毕竟横的怕不要命,她当时自己都在车上,也不怕那一跳真摔出个好歹来。”
“谢公子怎么偏偏有个这么讨人厌的表妹?”
“对了,二虎子昨天还跟我说起那位薛都尉呢,毕竟他用人家的故事说了这几年书,好像还真挺感兴趣。”
“听说他是弘正二十年被侯爷找回来的,当时侯府还大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庆祝二公子回家呢!”
弘正二十年?阿玉一边修饰那朵无心而成的墨梅,一边想着,那不就是他们家出事那年?
阿遥还在喋喋不休,阿玉已经习惯了。当初阿遥的娘病死了,她爹要把她卖了,她从家里跑出来,一头撞在逛街的阿玉身上。当时阿遥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只知道喊救命,她爹跟在身后凶神恶煞地追过来。
二虎子挡在两个小姑娘面前,阿玉弄明白了情况,直接扔出去十两银子买下了这个丫头。原以为是个畏畏缩缩的性子,谁知道养了几个月,话痨的体质就暴露了。阿玉有时候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阿遥话太多,她爹忍不了了才要把她卖了。
“前天大少爷回来说今年什么灯楼又有新花样,还非要两个人一起报名,小姐要不我们也去?”
阿玉魂飞天外,知道阿遥说到这一句才终于有了反应:“什么新花样?”
阿遥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得了一句回话,兴致勃勃解释:“具体的还不知道,说是类似于猜谜一类的,一个人展示一个人猜。”
阿玉想到当年那场‘你画我猜’,有了几分兴致,又听阿遥说:“只是他们说这次必须至少提前三天报名,当天报名的一概不要。”
“这么麻烦?”阿玉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有些想去,见阿遥两眼放光的样子,笑着道:“等今日大哥回来,我让他帮我们报名。”
自从接了这个妹妹回来,还没被拜托过什么事的杨自鹏,一口应下了阿玉的请求。
阿玉乖乖在家里一直窝到了元宵节,杨雨欣也报名了,和自家大哥一起,杨家其他兄弟也跟着去看热闹。两个小姑娘年纪不小了,文氏拿了两张面具要她们戴着出门。
离得远远的,就见今年那台子上摆了一遛长桌,桌后挂着布帘,不晓得那后面是什么。走近一看,却见灯楼的伙计在高声喊话,说让报名的人分成两组,负责‘被猜’的人要先进灯楼做准备。
众人不明所以,不过盛家灯楼这些年的花样儿越来越多,大家也不介意被这么小小刁难。阿玉跟阿遥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由阿玉来当这个被猜的人。
每组两人先各领了一个号码,杨雨欣和阿玉一起作为‘被猜的人’,跟着众人进了灯楼后面。不一会儿,就有人陆陆续续被淘汰出来了。看热闹的老百姓一头雾水,这就出来了?
但也没见他们多沮丧,人人手上提着一盏巴掌大的小花灯,这算是安慰奖?
阿遥站在那儿,忐忑不安地祈祷自家小姐可千万不要被淘汰了。突然有人拍她肩膀,阿遥回头一看,愣了一下:“薛都尉?”
杜荣冲她点点头,小声问:“你家小姐也进去了?”
阿遥傻乎乎地点点头。
杜荣走近了一点儿,又问:“跟她一组的是你?”
阿遥脸都红了,抓着衣角屏住呼吸,生怕自己显得不矜持,捏着嗓子:“是我。”
她刚想问怎么堂堂薛都尉还能记得自己,就见对方冲她笑了一下,有点儿乞求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问她:“等下上台猜的时候,能不能让我替你上去?”
“好。”阿遥晕晕乎乎就把自己的号码牌递了出去,然后才反应过来不对,怎么能让人家替她上场?!还是未经小姐同意!
刚要说什么,众人突然静下来,阿遥抬头,见高台上有人出来了。
那灯楼伙计嗓门儿挺大:“没出来的人,就是已经过了初选的,等一会儿,大家按照之前发的号码牌,叫到号儿的就上场。”
有人大声嚷嚷起来:“这到底是要猜什么呀?之前的人为什么被淘汰了?”
那伙计就大声解释起来:“我家大小姐事先已经选了一些描写景物的诗句,等一会儿每组十人,台后的人画出诗句描写的景致,台上的人要猜出哪一副画是自己的同伴画的。”
“先前淘汰的都是听了规则,觉得画不出来的。”
第一组人这就被叫上台了,而第一组画也被摆上了长桌,那伙计又解释:“你选定了哪一副就站在那画的前面,作画之人此时就站在帘子后面,等一会儿帘幕会升上去,是对是错就能确认了。”
若是猜错了,你的同伴会自己掀开帘子和你一起下场;若是猜对了,可以晋级下一轮,或者拿着这一轮的奖品就此打住。只不过要是下一轮猜错了,那就没有奖品,只能如最开始被淘汰的那些人一样,领一盏小花灯下台。
画上不许写字,每一副画都会有人先行确认过,一旦发现故意做记号会要求重画。如果帘后有人乱动或者故意出声就算作弃权,出声的人那一组都被淘汰。不管这人是要给台上的同伴提示,还是要干扰别人作答,都是一个下场。
阿遥对这样的规矩目瞪口呆,先前大家都不知道规则,恐怕就是防着大家作弊,现在还有人检查?要是认字迹还好说,这画如何猜得出来?
她心里想着,却听身边人闷笑出声,转头见他此时戴上了一张狐脸面具。阿遥想着:等下薛都尉要是猜错了就罢了,要是猜对了,这帘子一掀起来小姐还不吓死?
台上人开始一个个喊号,阿遥眼睁睁看着过了半个时辰猜对的人两只手都不到。
每过一轮,帘子后面的人就会换一批,大大降低了投机取巧的可能。
终于,阿遥听到那伙计叫号:“七十五!”
阿遥手心里全是汗:薛都尉走这么快做什么?一会儿猜错了,真的不怕尴尬吗?
杜荣上台,每一幅画只看一眼,看到第六个的时候停住,也不继续看了,伸手一指:“就她了。”
其实规定每组有一盏茶的功夫,可杜荣几息之间就确定了,同一组的另外九人还在犹豫不定。
阿遥扶额哀叹:“薛都尉这是上去胡闹的吗?”
台下众人都是这么想的,等到其余几人也选定了,便听那帘子后面高唱一声:“起帘!”
帘子升上去,露出坐在后面戴着玉兔面具的阿玉。
小伙计又大声宣布:“七十五号猜对了!”众人都傻眼了。
杜荣只朝阿玉点点头随后对一旁的小伙计说:“我们进下一轮。”
阿玉还没看清对面是谁,帘子已经重新放下来了。
杨自鹏和杨雨欣之前就被刷下来了,此时杨雨欣看看台上的阿玉,又看看身边的阿遥,疑惑地问:“阿遥,怎么上台的不是你?”
阿遥正不知该如何解释,杨雨欣眼睛一亮,自问自答:“那个不会是谢哲吧?!”
这……要不就将错就错?阿遥还没决定好怎么说,杨雨欣已经转头盯着‘谢哲’的背影笑得一脸花痴相了。
阿遥嘴角抽了抽,心想:算了,还不一定下一轮猜不猜得对呢……
仿佛是开了天眼,每一次轮到七十五号,那人上去都是一眼就能猜对。
观战的百姓热情高涨,甚至开始赌这一组能连着猜中多少次。
人群中有位青年公子,一派书生打扮,略显寒酸,看着台上这架势,隐约觉得眼熟。仿佛很多年前,盛家灯楼这戏台上也出现过如此戏剧性的一幕。
阿玉等在后台,也觉得十分不真实,恍惚想起当年她第一次上来这高台。那时候是因为杜荣给她出的主意,小孩子才想得出那么投机取巧的办法,可这一次,难道她的画很不同吗?
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最后居然只剩他们一组了。
阿玉一个人按照要求画好了画,不知道接下来是个什么流程。
没一会儿,有个盛装打扮的少女领着另外九个姑娘走进后台,把阿玉的画先交给那九个姑娘。
那少女又走到阿玉面前,隔着面具与人说话好像不太礼貌,而且此时这里已经没有外男,阿玉想了想,还是把面具摘了下来。来人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惊艳,然后用一种心服口服的语气对阿玉道:“这位就是杨家五小姐吧,我是盛家女儿盛锦玉,锦绣前程的锦,珍珠美玉的玉,五小姐可以叫我阿玉。”
阿玉一愣,有些好笑:“那还真是巧,我叫杨瑾瑜,怀瑾握瑜的瑾瑜,小名也是阿玉。”
锦玉,瑾瑜,连读音都相同,这样的缘分,两个少女都笑起来。
“那咱们凑在一起,可就是一对儿玉如意了!”盛锦玉打趣道。
阿玉点点头,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那九个姑娘正照着阿玉的画临摹,盛锦玉指着她们跟阿玉解释:“你的情郎只要从你们的十张画里再猜对一次,就算今晚的状元啦!”
阿玉连忙摇头:“不不不,他可不是我的情郎。”
盛锦玉歪歪脑袋:“那是你哥哥?”
“也不是我哥哥。”阿玉又否认,杨家几位哥哥今日都不是那副打扮。
“那怎么可能一眼就能认出你的画?”盛锦玉不信,“这个游戏我之前在家里试过,哪怕是夫妻、手足,也没有他这样又快又准的。”
她们俩在台后聊天,台前那个大嗓门儿的伙计已经跟大家都解释了一遍。台下众人情绪高涨,赌金都翻了几倍。
本来这一句“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画阿玉画得就很简单,那九个姑娘画得也很快,有两张故意画得不太像,剩下的几乎就是一模一样。这简直有些像故意刁难了,阿玉心里嘀咕着,眼看着小伙计把画送了出去。
似乎是为了活跃气氛,灯楼从围观群众里挑了十位妇人让她们先上台看了一圈。十人看完都是一副这次不可能猜得中的表情,吊足了众人胃口。
杜荣一直背对桌案站在最前面,此时才被允许回头辨认。
这一次他倒是不负众望地把十张画都看完了,才最后停在最右边第二个位置前面:“是这一幅画。”
众人屏息等待,台前台后落针可闻。
没说对也没说不对,众人只听得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顶上系着帘幕的绳子被抽走,两人高的幕布垂直落下。满街花灯环绕下,玉兔面具露出来,众人鼓起掌,有人笑闹着让台上的面具二人组露出真容给大家瞧一瞧。
盛家灯楼变着法儿的新鲜花样摆了这么多年,不会有人去质疑它的公正性,百姓们纯粹只是好奇。
阿玉认真打量了一会儿面前人,狐脸面具恰到好处地露出他的一双凤眼,此时微微眯起,大概是在笑?
底下人还在起哄,盛锦玉从台后走出来:“诸位父老乡亲就别为难人家了,原本最后这一出就是我心血来潮刻意刁难,眼下他们都通过了,大家的注意力是不是该放到我们盛家花灯上了?”
有人认出她来,倒也很给面子:“既然盛大小姐都这么说了,那快把今年的头筹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呀!”
盛锦玉笑着让人抬上一盏一尺高的莲花灯,乍一看没什么稀奇,不过盛家的花灯肯定有什么机关。
众人耐心等着,就见盛锦玉上前打开花灯底座的机关,又让几个伙计在花灯顶上三尺处挡上一张黑色幕布。那莲花灯缓缓转动,灯光在一朵朵花瓣上仿佛一个跳跃的精灵。
突然有人指着那块黑布大叫一声:“天哪!”
远处的人看不清,近处的的人抬头,就看见黑布上映出一座仙宫,还有祥云飘飞,几只仙鹤在其中时隐时现。大家都看呆了,阿玉凑近了一些,研究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问:“这灯里放了琉璃石?”
琉璃石是舶来品,烧制不易,也不知盛家是如何做到把图案藏进去的。
盛锦玉一脸惊叹:“我现在真是心悦诚服了,阿玉妹妹一眼就看出来了?”
阿玉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还带着面具,脸皮也厚了几分:“我只是随口一猜,之前家里长辈买回来一盏琉璃石灯,那灯光透过琉璃石折射出来就会有各种图案,但远没有这个来得精致。”
盛锦玉亲热地搂着她:“嗳,这就是谦虚了,旁人就算见过,也不一定想得到那上头去,还是阿玉妹妹聪明!”
阿玉推了一下推不动,也就由着她了:“可是阿玉姐姐,我们有两个人,你这可只有一盏灯呀?”
盛锦玉一愣,看看阿玉,又转头看看杜荣,突然噗嗤一声笑起来:“我可真是服了,这样的灯盛家做出一盏都能留着当传家宝了,你还想要地儿盏?哎哟,阿玉,我可真是太喜欢你了!”
阿玉本也只是开个玩笑,盛锦玉不介意那就最好了,却没想到还能受到‘太喜欢你’的待遇。
盛家灯楼这一出戏唱完,方才台上的九位姑娘也不是白白来跑个龙套的,都是京城有名的舞姬,此时留在台上表演。盛锦玉拉着阿玉下台,似是还有好多话想说。
杜荣下了台就要走,阿玉叫住他:“公子留步!”
见杜荣转过身,阿玉拿过那盏莲花幻影灯递给他:“这灯应该由公子带走才是。”
盛锦玉在她身后冲杜荣一挑眉,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杜荣低头看着阿玉手里的灯:“小姐不喜欢?”
阿玉楞了一下,连忙摇头:“这么好看的灯,谁不喜欢?只是能猜中都是公子运气好,这灯当然也该给公子。”
“运气?”杜荣有些好笑,要是他运气好到能一路稳胜,那这几年在侯府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阿玉又把灯往前递了递:“难道不是吗?薛都尉?”
杜荣一愣:“你何时认出我的?”
“薛都尉好歹救过我一命,第一眼没人出来就罢了,放在在台上站了那么久,要是还没认出来,我也太没心没肺了吧。”阿玉笑着解释。
方才在台上盛锦玉展示花灯,他们挨得那么近。一如当日的心跳声,一如当日的木质清香,原本有些紧张的阿玉突然感觉到如那日一般的安心,她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杜荣这才接过花灯,又问阿玉:“那这盏灯我就拿走了?”
阿玉虽然有点儿舍不得,不过今晚她确实只是信手画了几幅画,要她就这样把灯拿回去是万万不可能的。她点点头:“薛都尉慢走。”
谁知杜荣却把灯递回给她:“既然是我的,那么我想把它送给你。”
阿玉说不出话来,一时不知该不该接。
杨家兄妹等了一会儿不见阿玉回去找他们,便自己找来了,此时正看到这个尴尬的剧局面。
杜荣二话不说把灯往阿玉手里一塞,转身就走,没一会儿就混入人群看不到了。
杨雨欣有些失落地看着那道背影叹了口气:“阿哲哥哥就这么走了?”
阿玉回过神来:“你说谁?谢哲?”
杨雨欣点点头:“什么?刚刚走得不是谢哲吗?”
阿玉皱着眉头,看了看一旁神情恍惚的阿遥,决定回头再找这丫头算账:“哦,确实是,他怕蒋小姐等急了,所以就先走了。”
说完冲一旁的盛锦玉眨眨眼:可别拆穿呀!
跟新认识的小姐妹有了小秘密!盛锦玉也朝她眨眨眼:放心吧!
杨雨欣有些失落地撇撇嘴:“还想问问他是怎么一眼就认出来你的画呢。”
她又笑得贼兮兮地走过来抓起阿玉的手:“说,是不是你在画里加了什么只有你们两个人知道的小记号?”
盛锦玉凑上来打趣:“那不可能,就算之前可以凭这种手段过关,最后一次我可是特意让人照着阿玉妹妹的画临摹的,本来以为这样该认不出来了,谁知还是一猜就中。”又朝阿玉挤挤眼,“可见是真的跟阿玉妹妹心有灵犀呀!”
阿玉不知怎么就想到当日被人家抱着,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场景,脸一直红到了脖子,连面具都遮不住。
在场诸人只有盛锦玉注意到她这番变化,捂着嘴笑,眯起眼睛像只偷了腥的猫。
杨家兄妹和盛锦玉寒暄了一番,时间也不早了,便告辞回府。
盛锦玉送走了他们,走进对面茶楼,刚到雅间门口就听见她大哥盛君琦的笑声。故意板着一张脸走进去:“大哥可真不给自家妹妹留面子。”
杜荣正靠坐在窗前,翘着腿把玩着那张狐脸面具,见她进来略一点头:“还要多谢盛姑娘愿赌服输。”
盛君琦止住笑,看看自家妹妹快要垮下来的嘴角,出声安慰:“二公子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当日我就劝你不要赌,你偏不听,要我说你吃点儿亏也好,省的将来又上别人当。”
今日盛家灯楼这一出戏,原本就是他们跟薛二公子这儿讨来的主意,当时为了试验这游戏的难度,盛大小姐特意叫了家里的下人彩排。事实证明哪怕是夫妻,也不一定能次次猜中,画画这个东西平时几乎用不上,谁又会儿注意呢?
当时盛大小姐担心游戏太难,薛二公子嘲讽一句:“那不过是他们不曾真的把对方放在心上。”
盛大小姐被刺激了:“薛二公子这话说得,好像换成你放在心上的人,就一定每次都猜得出来似的。”
薛二公子很是认真地点点头:“那是自然。”
于是这事儿最后就变成他们打了个赌,若是薛二公子能次次猜中,那盛大小姐就把盛家最新研制出来的那盏莲花幻影灯当做奖品送给他。
盛君琦现在想到这件事还觉得好笑,原本薛二公子一直没来报名,盛大小姐天天做着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美梦,没想到,现实把她打击得有点儿惨。
“二公子这招借花献佛可真是不厚道。”盛锦玉气鼓鼓地坐到桌边,自己倒了杯茶,一股脑儿灌下去。“可我看阿玉妹妹一开始根本不知道上去的人是你吧?”
“阿玉?”盛君琦一脸惊讶,“她小名也叫阿玉?”
“还有更巧的呢!”盛锦玉洋洋得意地介绍自己的小姐妹,“她叫瑾瑜,怀瑾握瑜的瑾瑜。”
“呀!”盛君琦一拍手,“这可真是缘分,阿玉你可要好好珍惜这个朋友!”
他说着突然感叹起来:“说起来,这几年盛家灯楼的点子都不出彩,上一次有这般盛况,还是十年前宁王……”他说到这儿突然打住,宁王现在可是京里的忌讳呢。
十年前?宁王?杜荣在心里算了算,问道:“难道当年那个一人画,一人猜的主意,是,那个人出的?”
盛君琦挑眉望向他:“二公子也知道?看来当年这点子确实好得很。”
他记得,不过因为是和那个人一起过的罢了,杜荣在心里苦笑一声。
盛君琦自顾自往下说:“当年有两个孩子上台,那答题速度,倒是跟二公子你的风格很像啊。”
盛锦玉不知道哥哥在说什么:“十年前?那年我们家弄的什么花样儿?”
盛君琦简单给她解释了一下,最后提醒她:“那年家里做了一对琉璃走马灯,你还想要自己留着,娘说要看今晚有没有特别出彩的,要是有就送给他们。这个你总记得了吧?”
“哦!我想起来了!”盛锦玉眼中一亮,“当年娘把那一对灯送了人,我还跟她闹来着。”
此时杜荣插了话:“那年登台画画的小姑娘,就是杨瑾瑜,那一对花灯当晚被她送给了卖汤圆的祖孙俩。后来那小孙女长大了,自家开了汤圆铺子,那一对花灯每年元宵都会被她挂出来,你现在去城西的王婆婆汤圆,应该还能见到她们收摊儿。”
盛家兄妹都是一脸惊讶,盛锦玉率先开口:“那么漂亮的花灯她就那么送出去了?!”
盛君琦接着问:“汤圆铺子?她认得那家人?”
杜荣想起当年小丫头那些童言无忌,嘴角微扬会心一笑:“不,她只是在人家摊子上吃了一碗汤圆,想给那祖孙俩招揽生意。”
盛锦玉从没见他这么笑过,一时看呆了。
盛君琦反应过来:“只是一时善举?”又觉得有点奇怪,“二公子怎么会知道?”
杜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转头看向窗外茫茫夜色,如果当年他没有被那么一家人救下,没有被这么一个温暖的小丫头陪伴过。或许他早就已经被仇恨吞噬,违背杜玟娘的遗愿,成为那种他最为厌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