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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3 ...


  •   \"娘——\"

      大脑在皇后娘娘的颜值攻击下暂时死机,忽有嫩生生的童音由远而来,瞬间让我重启了。
      很明显大公主是在一个成人的高度发出声音,而皇后娘娘独卧于此,王妈妈未必有脸站在这里。

      绛纱袍角进入我的视野时,我已经从床沿挪到一边默默跪好了。

      这身绛纱衣袍是朝服,林钧还未更换。
      皇帝冠服随着场合变更各有不同,难道掌管衣冠的人告假了么。

      公主对着亲妈咿呀叫唤,在皇帝怀里闹腾。林钧任她闹,手臂将女儿抱得稳当。

      虽然林钧很稀罕闺女似的,但应该不是皇子皇女金贵。
      大公主生辰在腊月,按虚岁的计法,出生算一岁,过年再算一岁,年底出生的孩子长得格外“快”些。虚三岁的大公主按周岁算连一岁半都不到,被大人抱着到处走很合理。

      “媖姐儿,和你娘说说话。”林钧坐到床边,给怀里的女儿脱去小鞋子,把她放在妻子身边。

      一凑近,大公主的小手便抱住许皇后的手:“娘,您可好了?”

      “好些了,”许皇后伸出另一手将女儿搂入心窝,声音平淡如水:“不必牵挂。”

      我在一家三口旁边安静如鸡,说是等候吩咐,其实是在舍命听取绝密情报。

      大公主的孺慕之情是无需伪装的,娘娘的慈爱却像是矫饰过的……
      陛下对待娘娘,仿佛也过于亲昵缱绻了。

      “陛下为郑氏所择‘德’字很好,”许皇后在锦枕上歪着,揽抱女儿,口中却提起遥远的郑淑嫔:“先嘱咐下面准备皇妃的冠册,择定吉日就行册礼吧。”

      “郑氏,不急于一时,”林钧不期她谈论这件事,迟疑道:“徐氏生下珞哥儿才受册,等郑氏生了皇儿再议无妨。”

      郑淑嫔要遭……我心底一跳。郑氏分明是九嫔里拔得头筹的幸运儿,而且嫔妃有孕晋封是易朝后宫惯例,这般轻描淡写地取消了,她必然会遭受阖宫上下不怀好意的窥测。

      看样子,林钧还想援引徐恭妃的旧例。可宫中谁人不知皇帝不喜徐氏,若非徐氏好运,“一举中第”生出皇长子,皇太妃未必会亲自出面,责令林钧认下这对母子,封徐氏为恭妃。

      以徐氏类比郑氏,难道郑淑嫔的宠妃之路从一开始就断了么?
      历史和林钧肯定有一个出bug了。

      “陛下不是连郑氏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么?厚子薄母是何道理?”许皇后的语气在我听来有种揪住小辫子不放的感觉:“琡,璋玉也。”

      小孩子吃过饭就困了,大公主没兴趣听嫔妃闲事,额头抵住亲娘前胸,呼呼好睡。

      眼神轻轻觑过,只见许皇后面露讶异,思索片刻取了一只软枕垫住女儿的小脑壳,让孩子平躺下。她放低声音,问道:“既然说到名字,长姐儿是哪个‘ying’字?璎珞联珠的‘璎’,还是‘玉之光华’之意的‘瑛’?”

      “是……女边的‘媖‘字……”林钧说完就抿了抿唇,颇为窘迫似的附(讨)和(好)道:“我早觉得媖虽好,却称不起姐儿的身份。你我长女,合该从玉字边。我这就着人改为璎珞的璎字,正好长哥儿名珞,亦从姊弟之序。”

      听听,这是皇帝说话的态度么,太卑微了吧。

      我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听了满耳朵不该听的东西,很有可能被灭口。

      不出所料,林卑微软语俯就,奉承完老婆,恍然察觉角落里还有我这个路人甲。
      冰冷锋利的目光隔着两米远扎在我背上。

      许皇后的语气同样冷冰冰的,她似乎意有所指:“还请陛下体谅坤宁宫人手不宽裕,少一个是一个。不像陛下宫里,少了便少了,没了便没了。”

      ……没了?
      伏在地上,我气都不敢喘——没了,什么叫没了?

      好在皇后娘娘说完话,林钧收走了压迫感十足的目光,危机感瞬间消散,再晚一秒我绝对会吓哭。
      嘤嘤嘤,封建煮义无人权。

      帝后俩好像把天聊死了。
      我听到皇后娘娘直接赶人:“陛下处置政务要紧,若无旁事,我就不耽误陛下了。”

      “大日头挂着,猫儿狗儿都打盹,我倒给相公们写贴条,”林钧毫不理会,径自解下玉带,脱去纱袍中单,挤上梨木床:“我也歇会儿。”

      公主有被吵醒的迹象,哼唧不满。林钧轻轻拍她安抚:“姐儿安稳睡吧,爹娘都在你身边呢。”

      这爹还真挺温柔的,我又忍不住看了两眼,却见林钧哄好了女儿,手又伸到老婆那,意欲将妻儿全部揽入怀……皇后娘娘双目微瞪,竟怔住了。

      “你过来。”
      这是娘娘第二次唤我上前,我抬起快要失去知觉的两腿,勉力弯折膝盖,咬紧牙关控制表情:“娘娘。”

      “你去外面侯着,饿了渴了就去找穿青衣的内侍拿些给你。”

      “奴婢领命。”我如同重活了一遭,磕头告退。

      进去有人打帘,出来自己上手。

      我刚出去,冯大太监、金大人并十多位穿青衣的宦官就围了过来。
      大内规矩,无人高声语。这些伺候人的人们也习得了动动唇就能交流的秘术。

      我只好极力低语:“陛下与娘娘、公主一处午歇,先使奴婢出来了。”

      他们互相交换眼色,最后还是冯大太监上前宽慰我:“无事丫头,待你回去,你知会邵宫正一声。昨日乾清宫起居注记了娘娘,教她也记下。”

      起居注就很……不过他和许皇后亲近合法合理,怎么闹得后宫人心惶惶?
      何尚书想让我当炮灰探路,王妈妈刨根问底地打听,冯大太监惜字如金不留口实……许皇后说乾清宫的人没了就没了,林钧说不着急给郑氏封妃,还要为大公主改名……

      我蓦然想起司礼监的“礼”字,封妃,册封礼。
      朝廷的礼部,内宫的司礼监……

      我实在不甘心来日还如今日这般为人鱼肉,必须主动争取信息和人脉。
      譬如给司礼监老大卖个好。

      “冯大人,奴婢听陛下说,要等淑嫔娘娘生了皇子再封妃。”我和他距离很近,说话很难被旁人听清:“陛下还要给公主改名。”

      重点在前半句。

      冯大伴有三息时间没说话。

      我能理解这种情形。直白来说等于某个刚露头角的新宠,颜色好(三轮拣择上岸的淑女当然漂亮)、怀孕快(最先完成繁衍帝嗣的任务),皇帝正喜欢呢,打算依照祖制晋封为妃,既当表彰又是嘉奖。
      谁知同皇后和风细雨了一番,新宠理所应当的擢升,没有了。

      换到宫里任何人头上,该怎么想。

      “好孩子,多谢,”冯葆直言道谢是我未料到的,虽然低微若无。随后他又说:“你刚入宫,规矩学得浅,这话本不该说。你既说与我,就不要再说与旁人。”

      我装成懵懵的样子点头:“是大人,奴婢记下了。”

      “金风,你带这丫头用点果子,”冯葆颔首,唤来一人:“可怜见的,肠肚空空这许久,快垫补垫补。”

      见了三回,金大人也算我的熟人了,原来他叫金风。

      他引我去一处安置食桌圆凳的屏风里,摆出一件海棠攒盒,盒间囊括了十余种精巧点心。我捡了两三种各吃一枚,又饮下两盅浓茶,浑身有了精神。

      “再多用些,果子可不耐饿。”
      金风将食盒又往我手边递送,我不好推却,彼此劝道:“大人也用。”

      “我早习惯了,”金风谢绝我,眼观屏风道:“你们小孩子受不住。”

      屏风外的人影不见了。
      金风的视线纹丝不动,口齿却轻轻开合,发出仿若梦呓的低语:“我轮昨日的班,今日不该我当值。”

      灵犀一动,金大人是要透露内幕给我吗。我识趣地安静了,连牙床都停止磨碎酥皮,只将甜枣馅含在唾液里融化。

      “昨日皇爷醉酒,一意要请娘娘来,我们就去请。”
      醉酒伤神,劝不住就顺着,毕竟人是皇帝,谁敢抗命。

      “淑嫔有喜,皇爷是真高兴,挑了‘德妃’之号准备封赐淑嫔。”
      的确,方才皇后娘娘也这么说。

      “娘娘奉诏而来,没想到皇爷一见娘娘,就抱住不放……”
      诶?林钧酒品差,耍酒疯?!

      “……娘娘吓着了,我等都去劝说皇爷放开娘娘。皇爷将娘娘抱得死紧,哪理会我们。”
      啊这……

      “皇爷一面呵斥我们离开,一面哭着和娘娘说什么。”
      这皇帝不正常…………

      “我们退到外间,只听见娘娘推拒……皇爷再出来,已至今朝子时,唤我们传水。”
      哇哦,从中午到凌晨,年轻人就是厉害。

      “我们想着帝后亲睦,不会出什么事,就去换班修省了。可不知为何,陛下今早下朝还宫,先是宣了医官,然后令亲军把当值的人都押走……一律杖杀。”

      我登时呛住,甜腻的馅料在气管里翻动,不禁捂住嘴咳嗽——杖杀!这是何等血腥残忍的事!发生在一宫之内,离我咫尺之遥!

      屏风外又有人影恍惚。

      “娘娘气恼欲寻短见,可惜自戕未遂,更惹来皇爷心疼。奴婢承担怒火,你我这般贱命哟……”

      金风这话是附在我耳边说的,刚说完他就后撤两步,转眼换了副脸孔:“哟~你这小丫头,真像饿了三天三夜的猫崽子!慢慢吃,难道我抢你的啊哈哈哈~”

      我知道自己的失态已经很危险了,慢慢吸气顺气,我状若无事地小声辩解:”大人见笑,奴婢实在没吃过如此酥脆的枣糕。“

      抿嘴低头,声如蚊讷,我露出满脸羞涩,估计背影都是窘迫的,我也没空理会金风脸上颇有意味的笑容。

      “你吃好了,就在里面待着,等娘娘醒了传唤吧。”金风看着我的神情很是复杂,哪怕他是笑着的。我也只能应是,站起来送他离开。

      独自坐在桌前,我毫无食欲,默然回想入宫以来的种种事端。

      犹记得刚过一拣择,待选淑女在景阳宫扎堆住的时候,同屋的小姑娘有几个出手阔绰,从服侍我们的嬷嬷嘴里打听到一件事:

      “选九嫔本是千观九年秋天就定下的事,等来年春选。只因那时皇后有孕,腊月就要临盆,朝堂内廷都等着中宫诞育长子。皇爷特意请老娘娘推迟一年拣择,这才在去岁初冬方有音信。”

      我只知道选九嫔这回事,自是记不清千观十年抑或十一年这样准确的时间。但听了那位嬷嬷讲完此事,在场的小姑娘都看了看彼此,仿佛有谁感叹皇帝对待中宫情意深挚,另有人叹息大公主不是男儿,枉费陛下苦心云云。

      后妃琐事于我无关,即使我筹谋在宫廷中度过余生。纵然在坤宁宫供职,我连皇后娘娘都不曾过分上心,何况他人。

      只是如今我被推向人前,独自在乾清宫中坐立难安,往后如何恐怕说不准了。
      也许我应该祈祷那位疑似穿越者的皇帝心胸宽广,不要再肆意虐杀下人。以及看上去温和的皇后娘娘能对我有一点点青睐,让我在坤宁宫的日子好过些,不必被哪位上司随手扔出来探路。

      然而我没有料到,此后数年,我惯于立在乾清宫内,极少回到坤宁宫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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