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道》皇甫桃桃子

16、Chapter 16

　　“我的天啊。”等两人的脚步在走廊尽头远去，王嘉宜这才出来，扭扭脖子，顺手把剩下的小兔子苹果也拿起来:“卖身契又是什么，保密协议吗——你真答应签卖身契了？”

　　“与事务所的双边合同。”陈楚恒说，“等于劳动合同。”

　　“什么时候说的？”

　　“做磁共振的时候遇上队长的，你那天去烧伤科复查，晚上还吃掉了一整碗屎。”江能闷闷介绍，看来被吼了以后情绪有些低沉:“楚恒哥现在是事务所的人咯，等他和云悟科技交接完就办理闻道事务所入职，以后得叫我老板啦。”

　　“那不是屎，是广西自治州的传统特色小吃。”王嘉宜为螺蛳粉正名，“明明是美味，你吃一口就知道了。”

　　“您自个儿留着吃吧！”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掐起来，陈楚恒已经习惯这种相处模式，迅速转移话题，从刚刚叶队长的话里找到漏洞，看向江能:“给我东西？什么东西？”

　　江能丝毫不在意王嘉宜忧愁的碎碎念，向一头雾水的陈楚恒解释:“去宾馆第一天夜里，给你的按钮就是卖——呸，信物。这玩意六位数，只有事务所成员才能拥有，好好保存噢——”

　　陈楚恒一愣，江能那晚随手递给他，轻描淡写得好像只是递了一瓶水。他以为那个小东西只是一次性的警报器或者什么别的，总之不会太珍重……小按钮被他随手放哪儿了？睡衣内侧？裤子口袋？公文包最里面的夹层……？

　　这边陈楚恒还在绞尽脑汁回忆，王嘉宜大惊失色:“什么时候给他的！他要是不签合同，拿着信物跑了怎么办？”

　　“他不会不签的。”江能冷笑，“上了老子的贼船还想下——真当我是傻子？不签也得签，大不了被投诉。”

　　陈楚恒叹口气。

　　他就不应该把江能看得太天真。

　　除了初遇的那个下午，接下来的每一步好像都在这个古灵精怪小姑娘的计划之中:因为保密不能把原因说出口，所以找个奇葩理由把他带走保护起来；提早一步收到邮件，做好完全准备，稳稳抵御住二度袭击；整个房间都疯了一般的夜晚，也有理有据推理出整个事情的背后计划，尽管尚未得到证实，但根据架势已经八九不离十……

　　精准，精明，深谋远虑，而且冷酷无情。

　　——但是即使这样也挺好……陈楚恒乱七八糟地想着，瑕不掩瑜，大醇小疵……反而江能的活泼和跳脱在此之上更添一份鲜活气息，愈发让人喜欢得不行。

　　外面的警员敲门，送进来一大捆纸张。陈楚恒懒得一一去看，抬笔登记信息，签名，最后录入指纹和虹膜，再看一边的江能掏出公章——

　　盖上这个印章，他就和过去的世界说再见了。

　　灯光围绕的夜晚，路边食物的香气，烈日下摇晃的高楼大厦——按部就班又一无所知的日常从此与他别过。他在慌乱和忐忑中选择道路，打破平静，横冲直撞毅然越入另外一个世界里。

　　但是他现在并不害怕。

　　不知道是因为身边多了两位同生共死的小伙伴，还是因为意识到总要接触另一面的现实，他内心平静，毫无波澜，看着玫瑰图样的钢印狠狠碾在他的签名上。

　　“陈楚恒！”江能目送警员端着合同开心道，“现在你也得叫我哥哥了！”

　　“好的好的。”陈楚恒长出一口气，全身都放松下来，闭上眼睛躺下。“叫叫叫，g——”

　　……。？

　　？？

　　等一下。

　　陈楚恒也僵硬了，原来一个人宕机的时候真的会好似头顶挨了一记重锤。

　　边上王嘉宜咋咋呼呼的“怎么说漏嘴了”和江能不耐烦的“同事之间要坦诚相见”逐渐远去，只剩下两个字在他脑海打转，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多嘴说一句。”江能见他半天不说话，快乐接茬，“我家没有管女生叫哥哥的习俗。”

　　王嘉宜痛苦地低下头:“实在抱歉楚恒哥！我劝过他，但是他非不听……”

　　“你……”陈楚恒消化了半分钟，颤巍巍抬起手指着江能，“你……”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女生喔。”江能说。

　　陈楚恒竭力在回忆里搜寻和江能有关的记忆，绝望发现确实没有——一开始就是他先入为主，擅自认定人是女孩子，甚至——

　　他听见内心什么破碎的声音。

　　“别愁眉苦脸了，楚恒哥哥。”江能还是和平时一样笑嘻嘻的样子，但在陈楚恒视角看来多了一层说不上来的阴阳。

　　他回想起自己和江能相处的一点一滴——把他从马路边一把拽回的恐怖爆发力，一米八的个头与明显训练痕迹肌肉，当着他面大大咧咧脱衣甩鞋和洗澡，还有听到江姑娘后明显到全身都在抖动的憋笑……少爷以后回家继承家业，叶局李警官大吼大叫的臭小子，面对王嘉宜的熟稔也明显是同性好友间的打闹。以及就算再加以保护也不可能二男一女同住一个月吧，他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一点！？

　　再联想到自己对江能的有意或无意的撩妹举动——

　　自作多情揉对方头发，以为绅士帮忙递鞋，那个晚上不合时宜的心跳的节奏，还有些什么男女共处一室放下腿，注意防范注意安全——

　　卧槽。

　　他的脚指头开始蠕动，试图在病床抠出一座精美绝伦地下城。

　　再联想到那天在审讯室里王嘉宜莫名其妙喷笑出声，他懂了。什么都懂了。

　　江能不是谐星，王嘉宜也不是。他才是那个俗称里的搞笑艺人，向着上春节联欢晚会的伟大目标努力奋斗。

　　同房的两人坐起来，耐心等待他消化完毕。

　　王嘉宜担忧又无奈，照顾他的情绪又忍笑忍得脸都红了，江能则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呼呼呼咔咔咔鹅鹅鹅鹅低笑了快五六分钟都没停。

　　“……你真的是男人吗？”

　　陈楚恒维持着心里仅剩的一点点情绪，最后一次确认。

　　江能坐在他不远处的床上，黑发披落，直直垂到腰际，长睫毛蝴蝶般上下舞动；他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明亮的月牙，没什么血色的皮肤透着冷冷的光，那颗痣也跟着灵动起来。

　　“生活中最辛苦也最令人苦恼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方式，——我也一直在努力直面这一困扰人类的难题。”

　　黑色头发的清秀男生说，八颗牙齿都露在外面。陈楚恒这才注意到他的声音尽管清亮好听，但是作为女生而言实在是不够甜美娇柔，反而充斥着男性才有的磁性和沉静。

　　“不过首次面对这样迟钝又单线条的人，对我而言也是全新的挑战呢。”江能又说。

　　“陈楚恒，你好，我是南盛市闻道事务所的总委托人江能。华夏公安大学17届侦查学毕业生，隶属南盛市经开区公安分局，性别男。”

　　陈楚恒脑海中的弦嘎嘣一声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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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好。]

　　[你们是怎么想的？证人到哪里去了？]

　　[被南盛市的人带走了。]

　　[又是江能？]

　　[又是江能。]

　　[礼帽呢？]

　　[您是指G–096号实验体吗？在三十一日的晚上被毁了。]

　　[[]，你是废物吗？！[][]也没有做下去的必要了！]

　　[很抱歉，0*1先生。当时除了证人还有外人在，我们无法伤害[]，也抵挡不了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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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先生。]

　　[还有什么事？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我要去睡午觉了。]

　　[稍安勿躁，0*1先生。我们有了新的情报。]

　　[你不会想知道打扰我休息的后果。]

　　[不会让您失望的，0*1先生。证人与闻道事务所签下了双向合同。]

　　[……]

　　[0*1先生。]

　　[……]

　　[0*1先生，您还在吗？]

　　[这倒是个好消息。]

　　[0*1先生，请下达新的指令吧。]

　　[我会看着办的。我要去睡午觉了。]

　　[好的，0*1先生，祝您拥有一场完美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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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睡不醒的完美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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