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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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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渊握住萦朝的手,很轻声地说,“别哭。”
萦朝听见他的声音,却没听清他的话。
风在他们耳边吹。
萦朝带着泪,俯下.身去听重渊说了什么。
重渊的嘴巴动了动。
萦朝听清了,他在说:
“别哭,我疼。”
萦朝的泪一下子从眼里滚涌出来。
魔头也是会疼的啊。
萦朝“嗯”着答应他,将泪拭净,把他的手握住。
她的手很温暖,握住重渊逐渐变凉的手。
萦朝问他,“你的盘龙玉里有没有好用的灵药?”
重渊不说话,只眉心难受地拧住。
夜色已至,“碎心”咒,竟又趁此之际发作了。
原来月隐只是碎心咒的“晨昏定省”。
无数“月夜”才是粉碎中咒者意志的摧山之石。
骨骸碎裂的痛感,随着生命流逝的乏力侵蚀着重渊。
重渊说不出话来。
萦朝带着重渊回到了她飞星原上的小木屋中,让重渊躺在榻上。
他的血已经将萦朝和他的衣衫染红大片,没有要止住的迹象。
萦朝把师父留给她的锦囊拿出来,这里面留有师父给她的“愿策”,这是师父留给萦朝的、能帮她渡过一切难关的锦囊,只能用一次。
里面可能是丹药,也可能是传送阵,也可能是法诀书函。
不管是什么,萦朝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她怀揣着最后希冀地打开它。
萦朝在路上想过了。她的灵力低微,师父又已经过世多年,这时候上万药宗宗内求一颗宗内最珍贵最顶尖的复生丸。
也许还没有求到,重渊就已经死了。
她要好歹先保住重渊的命,再去向宗门求救。
淡青色的锦囊打开,青色灵茫溢出,形成了一个圆形透薄水镜,微泛涟漪。
萦朝在灵镜中看到绾发青衫的师父身影,沉重的心情终于有了一点好转,她轻声喊:“师父!”
师父在镜中看着她,微笑着。她笑起来还是那样美,像秋日的花开,淡淡的温和。
她伸出一指,点在水镜上。
幻彩银纱般的雾就笼罩在了萦朝的身上。
这些雾将她带入一个缥缈的纯黑色空间。
萦朝看着近在咫尺的师父,眼泪忍不住,她扑过去,想要抱住久别未见的师父。
然而,刚一伸出手,她才碰到师父,师父的身形就散了。
师父化成无数个碎裂的光点,声音散在空中,她温声道:
“这是萦朝。”
“诸神,护这孩子一程吧。”
萦朝茫然地看着四散到无处可寻的师父。
她抬起头,看着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皆为黑色的空洞空间,唤道:“师父?师父?!这是哪儿?你在哪里?”
随后,一个沉重的老者声音在虚无之中传来,他道:
“后生,你师父已经死了,她用最后一缕元神将你送入神冢。”
“活躯只能在这待一小会。你遇到了什么困难,说吧。等再出去,你就进不来了。”
萦朝没有想到刚刚就是和师父见到的最后一面。
酸涩的情绪在萦朝的胸腔积聚,萦朝边流泪边嗫嚅着,“师父……”
“你遇到了什么危险?”那个人待萦朝哽咽了一会,再次发问。
萦朝看着四周的虚空,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来这里求一个能让人,快死的人,续命的方法。
他就快要死了,他是个魔修,但,但他很好……”
萦朝没能说完,一只虚无的大掌抚上了她头顶。
萦朝感到意识模糊了一瞬。
从很小时候的记事起,直至如今的所有记忆,像是在这一瞬之间,同时在她脑海浮现。
等她再清明过来的时候,那个虚无的声音问:
“你要救这个名为重渊的魔族?”
萦朝望着四周黑色的虚无,有些敬畏地点了点头。
那个老者的声音沉寂了一会,道:“你已用神泪为他强挽过几次命。
他灵识尽碎,将死之身,身上又有碎心咒在折磨。救他,代价极大……”
萦朝看着四周声音传来的方向,欢喜漫上心头。她没能注意到老者话中特殊的用词。
只知道,真的有办法能救重渊!
她立刻忍住哽咽的说:“我不怕的。神、神长老,您有什么方法可以救重渊?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行!您快告诉我吧!”
老者笑叹了声,“好罢。人不痴心枉少年。”
萦朝马上否认摇头,“他救了我我才这样的!我没有喜欢他!”
老者“嗯嗯”地赞同敷衍了两声。萦朝还想再解释,却见,一阵风裹挟着灵茫自她眼前飘过,落在她眼前。
灵茫落下后,形成了上下两条、不等长的细细银线。
银线的周围,白色灵雾笼绕。
像两根大小薄厚并不均匀的、躺着的棉花糖。
两条灵线不等长,晕绕的灵雾也不一样多,大小差别很明显。
“这是你们的命轨。”老者为她讲述,“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是一段,时间线。萦绕其上的灵雾,便是命中所能涵养的灵识。”
“这条长一些的,晕灵多,但后半截虚浮的,是你要救的魔族重渊的命轨。”
银长的细线在萦朝面前格外清晰起来,晕灵蓬松浩荡。
“这条短许多的,微小的、晕灵稀薄,但全长纯实的短线,是你的命轨。”
“小棉花糖”跟“大棉花糖”一比,还不足它的十分之一。
“若你要救魔族重渊,需得用你命中所拥有的灵识,去弥补他现在断裂失散的灵识。”
“一个人命中所拥有的灵识,得靠外界灵气来一点点滋养,还需自身修身养性,才能养出灵识。这并不易。
你可想好了,要救他?”
萦朝从没有见过命轨。
也不知道灵识如何重要。
但她看得见,重渊的命轨就要断裂、消散了。
萦朝是个惜命的人。按道理来说,她是不要去管魔修的死活,才是正确的,就让他这样死去,也并不会影响她的生活。
可是当重渊抱住她,为她挡下幻梦琴的灵茫攻击时。
萦朝就没有选择了。
她骗不了自己,她不能不救他。
不救他。
萦朝会后悔一辈子,会恨自己一辈子。
会恨死自己。
萦朝看着那两条浩渺和微小的命轨,对着虚无中的苍老声音说:“神伯伯,您救救重渊,求求您了。”
我不怕代价的。萦朝在心里对自己鼓舞说。
那道声音轻微叹息了声,说:“那我便用你的灵识,为他缝命轨。你可想好了?”
萦朝想了想,“嗯嗯”着点头。
虚空之中,萦朝看见自己本就微小的命轨银线,一点点变得虚无,变得更短。
萦绕其上的灵雾也逐渐化散。
她的灵识,流飘到重渊的某一处断裂并且虚浮的命轨上,为他一点点充实周边的灵雾,为他补续他的命轨。
不知过了多久,萦朝看见,重渊的命轨已经变得比最初纯实许多了。
萦朝感到了身体一阵阵发.虚。
她渐渐软坐到原地,听到老者道:“他的性命暂已无虞。”
“不过,他现在堪堪以你的灵识修补好破碎灵识,所以极度渴求你的灵识,也许你得施法控住他一阵子才行。
且出了神冢,我还须消除你在此的部分记忆,免得扰乱你的命轨……”
萦朝是伴随着阵阵耳鸣听到的这番话的。她茫然地点一点头。
她真正听到心里的,只有这一句——他的性命暂已无虞。
萦朝被幻雾送出了神冢。
重渊仍在榻上躺着。
萦朝的头有些发昏,可她还记得,重渊要死了。
萦朝从地上爬起来。
她给重渊擦干净脸上横流的血,喂给他她药橱里剩下的丹药。有用的,没用的,只要觉得无害,她全都给他服用。
还有她从盘龙玉里找到的,所有她认识药名的名贵丹丸,止血的、养神的、护心脉的……
萦朝困极,累极,可不敢睡。她坐在重渊身边,握住他的手,生怕他有一丁点呼唤,她没听到。
萦朝这样守着他,到了半夜,终于撑不住地倒睡在重渊身上。
她太累了。身体,还有被抽走许多的灵识,已经到达了疲惫的极限。
她绻成一只小虾米,乖乖地侧躺在重渊没有刀伤的那边肩膀上。
重渊占据了整张榻的一大半,萦朝只占了不到四分之一的空间。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将小灵修的侧颜照亮。
她光滑温润的皮肤,被月色覆上一层银白细纱,像掌管九天星河的小神女。眼睫搭合,在眼下覆盖成一片薄薄的阴影,鼻尖柔软挺翘,浅唇微张。
魔修自濒死中神志混沌地无意识醒过来。
身体极度疼痛,灵识欲碎欲散。
可他被强烈吸引着。
碎心咒,馨甜灵识,二者一同产生的强烈吸引。
全都来自身上这个睡着的人。
她的呼吸对他而言,无时无刻不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因为呼吸中,灵识些微吐纳。
而他正需这些已融进他灵识中、极其熟悉而又珍稀的灵识,去填补他本身灵识的破碎。
她离他太近。
近到只是微侧过身,便可吻在她吐纳灵识的唇上。
她的发丝,甚至钻挠着他的颈窝。
魔修重渊的心里第一次种下了如此强烈的欲.念。
他想要亲吻她,含尝她,占有她。
他这么想的。
也真的那样做了。
柔软的唇印在他剧痛的灵魂上,像被暖灵拂过全身,带来舒愉的颤.栗。
每挪动分毫,身体上传来的都是剧烈的碎骸疼痛。
重渊渺茫的意识中第一次认识到。
自己是个如此卑劣的魔。
因为他觉得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