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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冬月里的天黑得极快,没一会儿的工夫,连最后一抹日光也吞失在阴沉的云里,飞飞扬扬地飘起清雪来。静然抬头望望天,北风里卷扬着雪花扑在脸上,打得微微生疼,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外衣,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一部汽车突然在她身边刹住,雪地上瞬时碾出两道辙印,车灯下反着黑亮的光。两束灯光扫过来,静然本能地用手挡在眼前,心中却是一阵不安的躁动,定下神来忙睁眼去看,车门一开,闪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沈小姐,天气这么冷,继轩怎么也不送送你?”她耸了耸肩,笑着说:“不过正好,前面不远就有家咖啡馆,不如我们过去聊聊?”
      待仔细分辨,静然不免一愣,可旋即便明白过来,却反倒心生了底气,冲着那女子微微一笑,“也好。”

      灯光微暗的客堂里飘散着浓浓的咖啡香,静然坐在一个靠窗的位子上,淡定的神情对着袁伟仪,开诚布公地问道:“袁小姐好像是在守株待‘我’吧?”
      袁伟仪忍不住笑着,不以为然地说:“今天这样的日子你还有别的去处吗?”随手拿起一块方糖,投进杯中,问道:“你呢,加糖还是牛奶?”
      静然慢慢端起杯子,热气腾腾的咖啡里烘出一股醇厚的香气,“我喜欢苦咖啡”,仔细地品了一口,又漫不经心地说:“袁小姐好像对段家的事情知道的很多。”
      看着她品咖啡的样子,袁伟仪一脸不解地摇了摇头,“沈小姐不要误会,他是军部的秘书吗,大家在一起玩儿的日子久了,自然就知道一些”,见她似是无心在听,终于顿了一顿,说:“我听继轩说沈小姐的学业是很出色的,不想继续出国深造吗?我倒是乐意帮助你们。”
      她的来意已是不言自明,静然暗自觉得好笑,掩住心里的不悦回敬道:“难得袁小姐有心,只是我目前还没有那样的打算。”
      袁伟仪虽然碰了钉子,却仍是锲而不舍,“不必这么急着答复,你们可以好好商量一下,或许你还应该听听继轩的意思”,莞而一笑又说:“你们两个倒真让人羡慕。”
      静然厌倦地转过头去,窗外的雪渐渐大了起来,雪霰子被风卷着,打在玻璃上簌簌有声,偶尔几个经过行人,瑟缩着在雪地里蹒跚着,她似有所动,说:“太晚了,我该回去了。”
      袁伟仪着实觉得没趣,却还保持着世家的风度,仍是不厌其烦地说:“沈小姐,想必你也清楚,论根基家业,袁家似乎更经得起推敲,我姑妈当年就是最好的证明,”却见她一脸不以为意的神情,淡然地说:“沈小姐是聪明人,卷进这样的争斗中可是极为不智的。”
      面对这样近似警告的口气,静然有些忍无可忍,却强压住心火,从容不迫地笑道:“关于未来的打算,我想我还没有必要要向袁小姐做出什么许诺,不过谢谢你的提醒,祝你心想事成。”
      袁伟仪满意地笑着,“沈小姐真是聪明人,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望着静然厌倦的神色,仍就笑着说:“至少不应该成为敌人。”
      “但愿如此”,静然淡然一笑,转身离开。
      纯正的爱尔兰咖啡煮得正是时候,浓浓的香气四溢,这一次没有加方糖和牛奶,袁伟仪优雅地端起杯子,细细品着其中的滋味,却并没有感到一丝胜利的喜悦。

      两部汽车停在沈公馆外的小路上,静然远远地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徘徊在雪地里,路灯下映出长长的影子,悠来荡去地晃得人心里发寒。仿佛所有的人都选了这样一个晚上来发难,她鼻子微微一酸,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
      于长安一瞧见她,急忙紧走几步迎了上来,“沈小姐,少帅吩咐我们来接您”,见她似有一脸的委屈,想起刚刚去段家寻她的情形,心有不忍便安慰她说:“您不必担心,夫人已经知道了。”
      她仍是迟疑着不肯上车,于长安只好硬下心肠说:“他今天晚上一定要见到您”,略一扬手,两个随从便半请半架地送她上了车。
      她不挣扎也不反抗,连话也没有多说一句,全然没有了往常那样冷若的神色,她极力地忍着,可眼泪还是不自觉地涌了出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自何时起变得这般柔弱。
      于长安回头望了她一眼,流泪的眸子里含着隐忍哀楚的神情,没有倾国倾城的媚惑,可只那样一个眼神,竟让他莫名地一阵心痛,他急忙转回头去,却忍不住叹了一声。
      汽车在雪地上疾弛着,碾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四下里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分不清楚是去哪里的路,她也不问,只是偏过头默默望着车窗外。

      车停在半山腰上,前面已经是一排清晰的石阶,被雪覆盖着,一格一格地向上蜿蜒着。这正是白宇宸在罗松山的私邸,静然仍记得他曾经怒目相向的情形……
      脸上的泪还没有干,冷风卷着雪霰子打过来,一阵阵地刺痛更像是扎在心上,她想到将要去见他,慌忙地伸手去抹干眼泪,却不料脚下踏了空,向前一个趔趄便狠狠地摔在石台上,于长安等人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不由分说上前将她架起来。他却有些犹豫了,怕再看见她流泪的眼睛,良久才想起问:“沈小姐,您还好吧?”
      静然缓缓直起身,掸了掸身上的雪,看见几人焦灼的神色,才意识过来,忙摇了摇头,露出坚忍的笑容,踉跄着向前走去。
      于长安竟是一震,终于明白他非她不可的理由。他来不及多想,小心地跟在她的身后,怕她再有什么闪失。

      落地的玻璃窗上印着一个影,隔着厚厚一层冰花有些模糊,但那挺括的身影已是再熟悉不过,她一时竟有些怔忪,膝上传来一阵阵的疼痛,脚步逐渐沉缓起来。
      就在她迟疑的时候,白宇宸已经迎了上来。她乌亮的头发上、鹅绒黑的大衣上都覆着一层薄薄的雪花,连那长长的睫毛上也结着白白的薄冰,一遇着屋里的暖气马上就化开了,湿湿的一绺头发搭在额上,越发显得一张脸白净得竟有些可怜,他正想要替她擦净,刚一伸手却被她挡了回来,冷冷地说道:“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少帅不要牵累了旁人。”
      白宇宸不知她因何发此无名火,沉默着向外扬了扬手。等到几个人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才发作道:“你到底怎么回事?从我去湖州之前你就莫名其妙地发脾气,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还是这个样子。”他一把扯起她的手腕,咄咄地逼视着她,想要从她的眼神里寻到一个答案,却才发觉她的眼圈通红,不由心疼地问:“你哭了?为什么哭?”
      她执拗地低下头,依旧是淡然的口气:“这是我自己的事。”
      他狠狠地捏住她瘦弱的肩膀,发了狂一样吼道:“不是受了委屈你哭什么?于长安他们去接了你多少次,你宁可在段家受挤兑也不肯来见我?”
      她尽力避开他锐利得眼神,自欺欺人地说:“是啊,我就是不想看见你”,可是眼泪最终还是出卖了她。
      他痛苦地把他紧紧拥在怀中,半晌才从衣兜中摸索出那只翡翠镯子,压抑地问她:“是不是因为这个?”她沉默不语,可他已从晶莹的泪光得到了答案,“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再瞒你,这的确是先母留下的……”说到这里,他有些哽咽了,“我死都不能让它落到袁家人手中”,他的神情凝重了起来,“静然,不管它意味着什么,我只希望戴在你的手上”,他执起她的手,却才发觉她的手冰凉得没有一点热度,随手扯开两颗扣子,把她的一双手塞进怀里。
      他的胸膛无疑是炽热的,好似有一股暖流从手上冲进心口,静然再也僵持不住,理智已经全线崩溃,痛苦地呜咽着:“求求你……不要再逼我……”
      他把她的手紧紧按在胸口,一手托起她的脸颊,灼热的吻迟疑地落在她的颊上,烫干她的泪,  “是你在逼我,我自问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这二十几年从来只有要不要,没有什么行不行,可独独让我遇上你……静然,我知道我这辈子是完了”。
      他的吻浓密地覆上来,灼热的让她快要窒息,她的唇齿间残留着淡薄的酒香,混杂着爱尔兰咖啡的味道,他并不介意,仍是贪恋地吸吮着她的气息。就在她意识混沌的时候,他已经趁机巧取豪夺起来。她的掌心微微发起烫来,慌乱地在抓在他的胸口上,挣扎着叫道:“不……不行……” 他恍然发觉,她的眼里竟只剩了一种无助得近乎哀求的凄楚,惊痛的目光紧紧将他的心揪在一起,他终于松了手。
      “可我不是一件东西,我是一个人,我也有我的感情”,她无力地靠在沙发上,语气里却不再柔弱。他猛地抖了一下身子,那样平静的一句话却让他一时无语。
      良久她说:“这两个月里,我想了很多……我今天是去跟他告别的,请你不要再去打扰他。”他捧起她的脸,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温柔地吻在她的额上,“我答应你,那我们的将来你是怎么打算的?”他把她的头轻轻揽靠在自己的肩上,无限期许的眼神望着她。
      她的背抵在他的胸膛上,宽广而塌实,可她知道那终究不是她的依靠,她说:“我不想荒废学业,打算继续出国读书。”他微微一愣,旋即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去多久?” 她忍住泪,缓缓地说:“等过完年,明年春天就走。”
      他忍不住一声叹息,无限爱恋地看着她,慰藉道:“也好,来日方长,你只管安心去,家里的事情都不要牵挂,你母亲我会照顾好的。”
      那样眷恋的眼神突然让她一阵心痛。慧剑斩情思,说说容易,又有谁真的做得到?可是既然已经决定如此也就只能快刀斩乱麻,她狠狠地咬住唇,终于下了决心,说:“我在那边一安顿好,就接她出去,我……不会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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