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漂流记》陈留王

40、礼单

　　晚上顾守拙把退婚的事情跟夫人一讲，顾太太也早就料到会如此，然而毕竟有些惋惜：“跟皇家结亲，多么荣耀的事情。”复又问道：“为什么皇上会知道宗茂和也行定过亲呢？那天你忽然把也行带回来，弄得我都莫名其妙。

　　顾守拙明知道王也行被人当成了棋子来算计自己，但是不好跟妻子明说，只含糊地解释，是一个同僚偶然遇到了王也行，才把她带过来的。至于皇帝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我也不大清楚。退一万步讲，就算皇上不知道，咱们难道昧着良心不承认这桩亲事吗？

　　顾太太知道丈夫为人高洁 ，遂点点头道：“咱们家的儿媳妇，只要人品好，温柔孝顺，别的都还在其次。我看也行和宗茂的感情似乎很好，他们两个年纪也大了，这桩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王家的人都死了，婚事自然全都由咱们家来操办，少不得我辛苦一些吧。”

　　两个人计议已定，过了几日，顾太太找了个由头把王也行叫到身边，又把周围的人全都支开，拿了一张厚厚的礼单给她。

　　王也行接过来打开，只见第一页写着金银头面八十套，吃了一惊，又往下翻，各类毛料、呢绒、绸缎、皮草衣服每样一百套，金银瓷器、红木家具、珍珠琉璃摆件等东西数不胜数。王也行看了一半儿，合上礼单，笑道：“伯母，你要开商铺吗？”

　　顾太太怜爱地看着她，半晌才说道：“我看你也不是那种扭捏造作的女子，这些话我就直说了。这都是给你准备的聘礼。你不要嫌轻，聘礼、嫁妆、一应婚礼所需的器具人员都由我们家准备。你觉得怎么样呢？”

　　王也行脸一红，低下头半晌不语。

　　顾太太叹气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在街上玩，磕破了头，还是我抱着你一口气跑到医馆里包扎的。咱们两家的关系好，我待你就像待自己的女儿一样。我家的大儿子虽然不大成气候，脾气还算和顺，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们就选个黄道吉日，光明正大地把你娶进来做我家的儿媳妇怎么样呢。说实话，我和你伯父一直盼着这一天呢，我们是打心眼里喜欢你。”

　　王也行本不是那种意志坚定的人，听见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更不知如何拒绝，半晌才说：“这件事情，还要再斟酌。”

　　顾太太也是从女孩家过来的，很知道女人对于婚姻比男人更慎重。婚姻对于男人而言不过是家里多了个女人，对于女人而言，是离开父母，到一个新的地方用一种新的身份去生活，若是嫁错了，那也只能忍耐着过一辈子罢了。

　　顾太太说：“婚姻大事，好好考虑一下也好。”又把礼单拿在手里，笑道：“但是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这次谈话算是结束了，她见外面阳光正好，就说：“今天天气不错，你跟无邪无尘她们出去走走吧，无邪是马上要嫁人的，你们俩倒是能交换一下意见。”

　　王也行红着脸出去，果然看见无邪和无尘正在花园里拿着团扇抓蝴蝶。她们俩看见王也行一脸愁闷，就走过来说：“妈跟你说什么啦？”

　　王也行说：“唉，没有什么，但是我心里闷得很。”

　　无尘蹦蹦跳跳地说：“咱们去戏园子玩吧。”

　　王也行知道京城的名媛小姐们也逛戏园子，但是要在家中男子的陪同下，单独去是不大好的。但是无邪说：“我们多叫几个护卫陪着就是了，我们家是最开明的，父母也不怎么约束我们。再说了，要是我们提是王家妹妹想逛戏园子，妈绝没有二话。”

　　王也行笑道：“你们自己要逛街，为什么拿我做幌子呢。”

　　无尘嘴快，说道：“因为王姐姐比我们姊妹俩更受宠爱呀，我们俩是女儿，又不能一辈子在家里，你嘛……”说完这话摇头晃脑地看着她。

　　王也行忙说：“你不要提这个了，我正为这个烦恼呢。”

　　无邪忙道：“那是为什么呢。”

　　王也行当着顾家两姊妹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含糊地敷衍过去。

　　无邪想了想才说：“妹妹的心事，我或许能猜到几分，我家的这个弟弟，自然是不大成才的。我并不因为自己是顾家的女儿，就替他说话，但是依我看来，女人家择婿，虽然要看重才干能力，其实更该考量的是秉性脾气。就是地位再高，才能再强，但是性格粗野跋扈，不懂体贴心态，嫁了他比一般的侍女奴仆还要苦呢。宗茂虽然在学问上不大出众，但对人却是最温柔有耐心的。”

　　王也行忙打断她说：“好了，我们不要再提这个了，你们再说，我就走了。”

　　于是三人回房间换了衣服，派人准备了马车和随行的仆人，然后才手拉着手一起出来。王也行心里想：一个女人若是嫁人，再不会有比顾家更好的人家了，难得的是人人都待我如此温柔尊重。难道我忍心拒绝吗？

　　再一转念，又想到湖蓝下落不明，自己心里还记挂着他，何况以前在江湖上的日子多么逍遥快乐。自己难道要做一只笼子里的金丝雀吗？

　　想到金丝雀，又想到那天见到的顾宗茂的小妾，那小妾才见自己一面就恶语伤人，自己要跟这样的人争夺一个男人吗？

　　王也行正思索着，忽然从大门那里传来一阵浓重的胭脂味道，三人一起抬头看，只见听差引着一个花枝招展艳若桃李的女人走进来，这女人眼波流转，媚态横生，不像是良家出身。

　　无邪是大小姐，先皱了眉头，怒斥道：“老金，这是什么人？谁让你领进来的？”

　　听差一看见三位小姐，就知道要坏事，只得无奈地说：“这时大少爷的朋友。”

　　无邪一听，暗暗看了王也行一眼，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位花枝招展小姐也知道府内的人难伺候，低着头不做一声，悄悄地跟在门房后面走了。

　　三人走到大门口，无邪和无尘心里都很郁闷，感觉自己的兄弟实在太不成器了，竟公然在家里招这种女人，又被王也行撞见。她们俩刚才还说了顾宗茂一堆好话，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丫鬟婆子们准备了上马凳，放在马车前面，等着三人上车。无邪忽然一挥手，说：“气死我了，不去了。”

　　然后又把无尘和王也行拉到身边，小声道：“咱们去听听老大跟她说些什么？这次被咱们三个抓了现行，他还敢抵赖吗？咱们一起告诉给父亲，叫父亲狠狠打他一顿。”

　　无尘拍手道：“就是这么办。”

　　王也行有点犹豫：“这不太合适吧。”毕竟三人都是闺阁女孩，要是听出不好的东西，恐怕叫大家难堪。

　　无邪一拍她的肩膀，道：“好妹妹，我可不会坑你，若我弟弟果然不成器，我一定要劝父亲母亲取消了这个婚事，难道明知道是火坑还让你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