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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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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湘凝回到了故乡的家里,办理了复学手续,重新开始了从前的生活,一边上课,一边写稿,一边等待着康正航的离婚文件,一切都变地平淡自然。
董建夫妇对于她的提前归来,并没有多加盘问,只说“回家就好”,大约已经预先从董凯钧那里得到了某些讯息,她正好懒得解释。就是董湘滢,也似乎与以前大不相同,难得回家来一趟,神情总是淡淡,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各人说着各人的,根本没有任何交集,仿佛也不甚在意。李雅梅常常感叹,这两个女儿平时凑在一起总是鸹燥个没完没了,可是现在结了婚,反而都变地一副抑郁不乐的样子,难道婚姻真的那么可怕吗?
因为董湘凝住在家里,所以董凯钧便住在江慧芬的一套公寓里,偶尔到学校里去看看她,一起吃个饭,可她却总是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的风景,盘子里的食物几乎纹丝不动,他心有不忍,可是却不愿看她这样消沉下去,本来想要说些什么的,可她仿佛已经把自己深深地封闭起来,全身上下筑就了厚厚的堡垒,他和她,依旧停留在当初的隔膜里,而且更胜从前。
他总是到学校里来,其实也许不算多,一个月下来,不过是那么五六次而已,可是她已经承受不起了。康正航的话始终回荡在耳边,那样轻视的目光深深地刺在心上,扎根发芽,而且渐渐长成了参天大树,时时刻刻提醒着她那羞于启齿的过往。这样尴尬的关系,她却已经不想再次面对,甚至再度回想了。于是,她在暗中准备去留学的事情,她要逃地远远的,远离了他,还有他,远离开那些曾经知道她从前的一切的那些人,如果实在不行,她宁可逃离这个地球,灰飞烟灭了,也许就一了百了。
董凯钧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她在躲着他,因为这里是他的故乡是他的家,她无权请他离开,惟有她先离开了。他忍不住问她:“你就那么忘不了那个人吗?即便是他说了那样残忍的话?”她还是神情茫然,半晌才回复他:“我只是疲倦…我想要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忘记过去,忘记从前…否则,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一个月了,她突然有了一点喜怒哀乐的知觉,就那么怔怔地流下泪来。不由得他心如刀绞,“凝凝,你根本不用在意的…那样的一个人…你又何需在意?”她苦笑着:“可他却是我的丈夫,他已经是成为我丈夫的人了…婚姻对于女人的意义,既然已经嫁了,不管是好是坏,总是希望它能够走到尽头的…况且人在气头上说的话,也是不能算数的…我想他大概也有一些后悔,所以到现在也还没有寄离婚的文件来…”
只是有说不出的怒火盘旋在心头,他无法解释此时挤压在那里的郁闷,因为她在对他诉说着对那一个人的留恋,对他诉说着她所怀的一点侥幸的心理,她竟然是希望和那个人将婚姻持续到尽头的…婚姻对于女人的意义…他根本不懂得,所以才从根本上忽略了。都已经什么年代了,她还抱着嫁鸡随嫁狗随的封建老传统…她为什么还对那无爱的婚姻还有那可恶的男人,念念难舍?
他冷冷地道:“董湘凝,你以为那个人没有寄离婚文件来是因为他还怀有一点留恋之意吗?他是不能和你离婚的,因为那莫名其妙的遗嘱,你以为他会主动和你离婚吗?董湘凝,你不要再傻了…好,那我就让你看看,当他面临利益尽失的危境时,他还会不会为了你这个人,而有所犹豫…董湘凝,我就让你来看看,这个人的真实面目…我要让你看看,你们那莫名其妙的婚姻,究竟还能坚持多久…”
她诧异地望着他远去背影,渐渐将目光投向那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再也找不到焦点,心是却说不出惶急与害怕,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农历年来临了,康正航以前曾经说起过要和她一起回来过年的,可是现在却一个通电话也没有打来,这两多个月,他就象销声匿迹了一般。她于是决定还是按照既定的计划,去英国读书了。由于导师的推荐,她参加了去英国做交换生的考试,成绩下来了,她考取了第二名。正好可以利用假期,去买一些出国所需的东西,所以便跟母亲还有董湘滢去百货公司流连,大包小包地买了许多,正好可以打发无聊的时间。
也是凑巧,三个人在百货公司楼顶的咖啡厅里坐着休息,倒是董湘滢仿佛很随意地“咦”了一声,“那边好象有人在拍照…”她的感官已经有些迟钝了,所以很缓慢地向董湘滢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有一个男人正坐在一棵绿色植物掩映下的座位,正向她们这边举着相机,被发现了急忙鬼鬼祟祟地把相机藏了起来,低头假装喝着咖啡。
母亲仿佛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拿出电话来,“要不叫司机李师傅上来去问问看,那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三个女人,总是很吃亏的。”
见母亲这样说,她便站起身来走了过去,很平静地道:“先生,你在这儿做什么?请问你是不是在私自拍照?这里倒底是高级场所,请把相机拿出来,否则闹起来,大家面子上都不好过…”
那个男人倒是很仔细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却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笑道:“康夫人,请恕我冒昧,我是台湾《了望周刊》的记者,其实我是想给康夫人做个专访…”见她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又道:“康夫人,难道您不知道吗?梁少杰先生早前已经通过律师致函给您丈夫康正航先生,准备就康云山老先生的遗嘱问题,重新进行法律认定。因为康正航先生没有给予正面答复,梁少杰先生已于前不久在台北地方法院提起告诉,现在这桩案子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康夫人,因为这桩案件牵扯的资金过亿,所以在岛内引起的反响很大…据说,康云山老先生的遗嘱,与您和康正航先生的婚姻有关,因此我万般冒昧,想跟您做一个独家专访…”
她当然没有答应。
再过几天,她就要飞去英国了,远离开这是非之地,至于谁争家产争多少亿的家产,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倒是董湘滢无意中提了起来,“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根本无法抹灭的,就算逃地再远,也没有用。”也许这句话不过是在感叹着自己,可偏偏她却听见了,心有所动。晚上坐在电脑前,发了一会儿愣,才输入了那个熟悉的字眼,按了搜索引擎,不想与他名字相关联的消息还真多,但是最近发生的当然是那近轰动全岛的争产案件。
她拨了卢咏怡的手提电话,不想却已经停机了。渐渐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于是就打去了吉祥旅店,是卢永远接的,言语含糊不清,仿佛有些睡意朦胧的意思。原来卢咏怡跟着补习班的老师去香港工作了,并且更换了新的电话号码,大约也是想抛下一切的架势。
按着新的号码又拔了过去,过了好久,才有人接了起来,“请问哪位?”还是那样一种急切爽利的语气,“你为什么不说话?”她方才反应过来,笑道:“是我…想不到你真的去香港了…我还以为…”
其实也不好说什么的,那天在公寓里遇见了梁少杰,她还是有所保留的,如今的一切,似乎已经证实了她当时的担心。
电话那一边也愣了一下,亦笑着:“我还以为谁会从大陆打电话给我,原来是你,想不到你也回去了…”只不过说到最后,再也无法强撑下去,声音之中隐隐可闻那哽咽之意。
真是彼此彼此。
她们两个人是殊途同归,到最后只落地形单影只的下场。
她的手轻轻地敲打着鼠标,点击出来的还是那两雄相争的夺产新闻。两个衣履光鲜意气风发的男人,分别出现在不同的画面里,却都有着俯瞰一切的高高在上的傲慢气势。只是在那英伟不凡的外表之后,究竟隐藏了什么呢?自私,霸道,还是贪婪?不经历一番的人,永远都体会不到其中的甘苦。
还是卢咏怡先开了口,“你有什么打算?”
她淡淡一笑,道:“我马上要去英国念书了…所以想跟你说一声…”
卢咏怡却轻叹道:“董湘凝,你不要在我的跟前强撑了。就象你当初问过我的话,就这样离开,你舍得吗?”
她依旧在自欺欺人,左顾而言他:“那个…咏怡,官司的事情,你知道吗?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两个人虽然有些不和,但还不至于会闹到满城风雨的地步…卢咏怡,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那两个人彻底撕破了脸面,非要闹一个两败俱伤呢?”
电话那一端沉默了下去,一片寂静,她以为是掉线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卢咏怡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闹这个地步。我也知道梁少杰跟我在一起是另有所图,其实他心里面一直爱的人,是冯美琰…老实说,他上一次突然出现在公寓里,我也是吓了一跳,可是我想再给他还有我最后一次机会,我以为他会放弃那所谓的经营权,不管是蔡家的还是康家的,只轻轻松松地做回他自己…他也答应了我,等工作交接完毕就离开阳光国际总部,到奉元去专心地经营度假村。可是后来,我发现他根本没有停止那可怕的欲望,他还是在费尽心机想要取得蔡国良的信任想要彻底地打垮蔡丹青…他要真正成为阳光国际的当家人。我发现了他背着我所做的一切,便和他大吵了一架,可他却诬赖我和杜滨两个人暧昧不清…我才清醒了,他不过是在找一个理由让我离开,他是要让我主动离开,而他不用付上半点责任…他可真是自私…因为冯美琰回到他身边去了…她跟她提出的条件,不是做阳光国际的总裁,而是康氏集团的,她要他来彻彻底底地打垮康正航…这就是那战争开始的最根本原因…而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倒是和你也有一点关系的…就是蔡丹青请来帮忙对付梁少杰的那位江律师…你的哥哥,江凯钧…他是梁少杰的代表律师…恍惚听说,他们所持的王牌,好象是说你并不是董家的亲生女儿,你不过是董家随便找来搪塞康云山的人,因此你和康正航的婚姻,并不符合那遗嘱里的要求,因为只有和真正董家的女儿结婚,康正航才能取得经营权…”
原来如此。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董建约她一起吃饭,还派了司机来接她,直接去了枫港小镇,她以前最喜欢的一间淮扬菜馆。董建早把它给买了下来,偶尔父女两个单独吃饭的时候,都会约在这里,都会选定一间叫做“天上人间”的包厢。其实她并不见得多么喜欢淮扬菜,只不过小时候董建常带她来的,她因为父亲喜欢,所以也就渐渐地喜欢上了。
推开胡桃木的槅扇古门,里面的陈设,仿佛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江南小镇里才能见到的古香古色,董建已经坐在那里了,笑着招了招手,“凝凝,来到这里坐。”她依旧去坐在自己从前坐的位置上去,“爸,怎么想起请我吃饭来了?”董建依旧笑眯眯的,“这次你回来,老爸一直在忙,就是过年,我和你妈妈也去了新西兰你姑妈那里,老爸都没有好好地跟你吃顿饭,好好地跟你聊一聊,不久你又要去英国了…”言谈之中,倒有些依依不舍的样子。
她却莫名地紧张起来,因为对于她的突然孤身而归,父母亲是心知肚明的,却一直没有说破,不过是怕再惹起她的伤心难过,可是她遭遇这样的生活,却总是有些愧对父母亲的,面对着父母亲那小心翼翼的目光,难免心有不忍。
早已经点好了菜,所以菜上地很快,不一会儿便上齐了,两个人吃了起来。幸而董建只是闲话着家常,没有涉及其他。等上饭后水果的时候,董建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凝凝,这是爸爸给你的,你去了英国,老爸老妈都不在身边,一切都得靠你自己,身边有钱凡事也方便。”她道了谢,收了起来,未见得会用得着,可是父母的一片心意,却是不好拒绝。
董建喝着茶,仿佛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沉吟了半晌才道:“凝凝,其实老爸也多多少少听到一些风声…本来和康家的这桩婚事,就是有些勉强…当初你要去台北的时候,老爸就不是很愿意,不过你妈说既然已经结婚了,还得你们两个自己解决。老爸本来是对你心存愧疚的,当然就不好说什么了…后来,你妈说你和康正航一起回来过新年,我门还以为你们两个人感情可能渐渐地稳定了,却想不到你提前一个人回来了,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我和你妈也就知道了个大概,又怕你伤心,也不敢问你…凝凝,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跟爸爸说实话,你和康正航倒底是怎么回事?你喜欢他吗?”
她轻轻地抚着玉瓷盖碗,淡淡的烟雨缭绕,仿佛雨后的小镇,若隐若现。然而手上却支撑不了半点力量,只扣地那盖碗叮咚作响,直到意识到董建的目光越来越暗,半晌才道:“喜不喜欢,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爸不是说了吗…这桩婚姻本来就有些勉强的…我却不想再勉强下去了…”
董建沉默了片刻,又道:“凝凝,其实前几天从台湾来了人,想来调查你身世的一些情况…但是被我派人给制止了…我想他们可能是为了那件正在进行中的官司而来的…所以,爸爸想要知道你的真实想法,如果你已经不在意了,那么爸爸希望你尽快到英国去,爸爸在那里为你安排好了房子…如果你还有一些在意,那么接下来你就要面对…可能会有很多陌生人侵扰到你的生活,他们会问你许多也许你根本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你妈很担心你,她说昨天在百货公司已经有人在跟踪你…还有滢滢…爸爸只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她勉强笑道:“爸的话好拗口哟,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了。”
董建叹道:“老爸是听说…听说…凯钧…是那一方的代表律师…已经六年了,老爸以为时间可以一些事情慢慢地淡化的,可是他这一次回来…我才知道,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凝凝,他现在这样做…也许还是为了…你…”
六年了,董家的人谁也不敢再提起那噩梦一般的往事,那可是碰也碰不得的雷区。如今董建竟然面对面地跟她提起来,究竟所为何来?她有些吃惊地望着坐在对面的父亲,董建却将目光移向了墙壁上的一副水墨丹青,浓墨重彩的渲染里,那雨后初润的荷塘上,一朵亭亭玉立的新荷,正在悄然绽放。
好一会儿,董建才缓缓地道:“其实我是有所察觉的,他对你与对待滢滢总是有些不同,他那个孩子本来就有些古怪,所以我也没有太在意,反而还暗自高兴,因为你的缘故,他对我还有你妈妈的敌意似乎也没有那么强烈了…你和滢滢要去留学,我还以为你们兄妹三个正好可以相互照顾。后来出了事,我很认真地回想了一番,他那时突然要出国去,也许只是想避开你罢了…”
从旁观人的口中述说着那一段往事,对于她来说,是新奇的体验,因为她始终一个人在死胡同里摸索着,她看不清自己,也摸不透他,更不知道其他人是任何看待她与他,她只是一个人辛苦挣扎着,结果才弄了一个一塌糊涂。
也许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董建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那时候,我吓了一跳,在董家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当哥哥的怎么会爱上自己的妹妹呢!”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泪水却无声而下,半晌才叫道:“爸,我求你,不要再说了。”
可董建却不管不顾了,“你来到董家,我跟你妈妈就商量好的,决不让你有任何一点有别于董湘滢的感觉,你是我们的女儿你是董家的孩子…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我应该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事情的真相,而不是自以为是地以为这样的安排,就是为了你好…”
她有些惊恐地看着董建,董建凄然一笑,“不错,这两年我很偶然地知道了…原来你一直都有记忆,记得自己被丢弃在董家门口的事,你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被董家收养的孩子…所以你才放任自己对凯钧的感情,渐渐地走上了别的路…可是从小你的胆子就小,又是个极为传统固执的人…所以你才不敢说也不能说…那件事发生以后,你很恨他,但是你不过是在恨他用这种方式利用了你来向我施展了报复…你们两个一直在受着感情的煎熬,可是我这个做父亲却视而不见…都怨我,没能早一点发现…”
如果早一点说开,她和他,现在会是怎么样一种局面呢?
只是,凡事一提到“如果”,就可见那悲剧的结尾了。
泪水似瓢泼大雨般,浇透了她的面颊,却渐渐恢复了平静,她的表情木然,“爸,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董建将目光收了回来,“凝凝,现在康正航的难题在于,你是不是董家的女儿…而董凯钧的难题也是在于,你是不是董家的女儿…这两个难题都是取决于你…你的一念之间…”
脑袋里一团乱麻,心里却是急怦怦地跳个不停,一刻也停不下来,手搭在桌沿上,紧紧地抓住了那唯一的一点依靠,其实也抓不了多久的,只是说不出的惶惶不安。好一会儿,她才强笑道:“爸,你是什么意思…什么都是在我的一念之间…”
董建一字一顿地道:“董湘凝,现在爸爸和你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仔细听清楚了…你是我董建的女儿,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所以,你和康正航的婚姻,没有任何问题…而董凯钧是江慧芬与别的男人所生的孩子,所以你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这两个人,你都可以自由地选择…”
仿佛有龙卷风在宽敞的包厢里来回疯狂着,窗子“啪哒”被吹了开来,却有雪花从天而降,有飘絮撒盐一般,落在窗屉的梅花图案上,仿佛胭脂点在了玉版宣纸上,轻描淡写的几笔,却是触目惊心的红艳。
她的脸色一片苍白,两颊却是异常的红晕,红地已经有些发紫了,这屋子里的暖气烧地太热了,热地她的神智正在一点点地迷失,半晌才战战兢兢地道:“爸,您说什么呢!这怎么可能…我明明…那一年在医院里…我明明听见你…妈妈…说起来的…怎么会…”
董建长叹一声,道:“说来也是冤孽呀…其实我们所说的人是董湘滢…她才是我跟你妈收养的女儿。我跟凯钧的母亲是基于父母的安排而结的婚,彼此并不相爱。仗着家里还算富裕,她在外面玩地很疯,把你大姐还有凯钧扔在家里,一点都不象一个已经做了母亲的人。我们的感情变地很差…那时候,你母亲是我的秘书,给了我很大的安慰,我们常来的地方就是这里的天上人间…后来,我决定跟江慧芬离婚,没想到她的反应会那么激烈…连你爷爷奶奶也惊动了…于是,你母亲突然消失了,我找了许多地方也没有她的消息…直到五年以后,我才在一个小镇上发现了她,她带着一个小女孩,就是董湘滢…原来她已经怀孕了,却选择在你爷爷的威逼下,隐瞒了怀孕的事而远远地离开,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她生活地很辛苦…所以,我下定决心,即使被赶出家门一无所有,也要和江慧芬离婚…世事无常,江慧芬那时候正和一个美国商人混在一起,很痛快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撇下了一双儿女,嫁到美国去了。你母亲正式进入了董家,可她生活地并不好,因为你爷爷奶奶仍然把她当作是破坏人家婚姻的第三者,为此还对董湘滢抱有了很大的成见,甚至并不相信董湘滢真的是我的骨肉。你母亲一直都活地战战兢兢的…直到半年以后,她才告诉我,原来董湘滢是她在医院生你的时候,住在隔壁床的女人抛弃的孩子,所以在最初的时候,她是一个人抚养着两个孩子的,可是董湘滢的身体很弱,她还要工作,收入又有限,所以只得把你寄养到乡下的舅婆那里…因为你爷爷奶奶本来就有些疑心,董湘滢的地位非常尴尬,我只好安排了你被人丢弃的假象,以一种意外的方式使你回到我们身边来。也许是血缘关系,你爷爷奶奶非常喜欢你,并且严令下去,不准对你提起被收养的事,你就是董家的孩子。因为你的到来,爷爷奶奶对于董湘滢的偏见也渐渐地消失不见了。我和你妈也乐于见到这种局面,因为你根本就是我们的孩子,更不会有人对你提起你的来源,你更是这样认为的,根本就无须再多做解释,我们也不想伤害了董湘滢。但是,我们却根本不曾想到你竟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我们也忽略了曾经亲眼目睹你来到董家的那个男孩子的想法跟感受…直到大祸酿成…是爸爸对不起你…可是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我只有把董凯钧赶出家门这一个办法…我以为时间可以治疗你所受到的伤害…我更不敢告诉董凯钧,你其实是我的亲生女儿…”
桌子上面吊着一盏水晶灯,反射着雪一样的光芒,犹如满天银星乱晃,却让人生出了一种恍惚的错觉,究竟今日是何年?董凯钧…她从小的就爱着的人…为什么却是这样的真相!牙齿在上下撞击着,好一会儿,才听见她犹如梦游一般的声音:“那么…他呢…他不是您和慧姨的孩子吗?”
董建却是老泪纵横,“六年前的事情发生后,我简直无法描述我自己的心情…除了你妈,不敢和任何人提起,我们两个当真是哑巴吃黄连…因为凯钧去了江慧芬那里…江慧芬怒气冲冲地来质问于我…我在盛怒之下就跟她说其实你才是我的亲生女儿,董凯钧与你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不管凯钧是为了报复我还是他真的爱你…既然发生了这种事,他都永远不能再回董家了…江慧芬芳也很吃惊…但隔了几天,她已经很平静的时候,却告诉我,其实凯钧…是她一次酒后乱性的结果,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即使你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也与人伦大防无碍的…但是她也同意我的想法,以后都不会再让凯钧回董家,也不会让他与董家的女儿再有任何瓜葛…可是,我想你能按约定嫁到康家,而凯钧一连六年都不肯回头却在知道了你嫁人的消息后突然回来,不过是因为你们彼此之间的牵挂…我想,也许六年前的事情,并不是我想象的那般恶劣,也许他是真的爱你,而你也是一样…如今他不遗余力地插手这件案子,不过是想给你和他一个机会,一个弥补当初的机会…所以,爸爸不可以再保持沉默…而这个决定却要由你来做…”
还不如不说,如今说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站起身来,走到门边,突然停下来微微侧过头去看着窗屉挑起来那一瞥的雪景,仍旧在纷纷地下着,天地一片苍茫的白,白地人心里没有了半点指望。看了一会儿,方低声道:“六年前伤害我的人,并不是他…而我之所以恨他,不过是以为他用了这种方式来向你报复…他毁了我的爱…也毁了我的生活…时到如今…”时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几天以后,她拨了一通电话,只说了短短的几句:“既然你那么想得到康氏经营权甚至不惜放弃一切,我就如你所愿…我愿意出庭作证,说出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