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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0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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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县没有通飞机,要从张家界再转火车或是汽车。下午四点航班在张家界机场落地,戴岐表面昏昏欲睡,实际琢磨了一路到底谁要害死她。
据刘永墨说公司给出的说法是意外,可戴岐的记忆中她是被人害死的。她向来世故圆滑,二十出头却在职场处得宛如三四十岁游刃有余的老油条一般,怎么都想不出会有谁与她过不去甚至还要痛下狠手。
离开机场后四人在长途汽车站旁的快餐店稍作休息,圆头一坐下就开始抱怨这单生意肯定拿不到钱了,又怂恿刘永墨请客,光头却表达不同意见,冲戴岐说:“这波只有你赚到了,怎么也该你请大家吃吧。”
戴岐冲他眨巴眼说:“我身上没钱也没手机。”
刘永墨见状赶紧出来圆场,拿出两张红票子塞给光头让他去点餐,又给圆头使了个眼色指使他帮忙取餐。等两人走了,刘永墨拿出手机递给戴岐:“要不现在给石盼打个电话吧,免得担心。”
石盼是戴岐青梅竹马的同乡,两人在高中时代成为恋人,就算后来戴岐离开老家读书工作,她和石盼的感情依然稳定。去年圣诞节石盼突袭S市向戴岐求婚,婚期定在今年的农历五月初七。想到自己的死讯会让石盼悲痛欲绝,戴岐就一刻都不想耽搁赶紧回去。
戴岐迟疑,最后推开手机说:“不用了,给他一个惊喜吧。”
她说话的时候嘴角勾起,表情美滋滋的,刘永墨轻轻叹了口气,犹豫片刻决定保持沉默。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戴岐问。
刘永墨:“六点半坐大巴车回古城,到了以后再看看有没有顺风车回万里坪。”
石盼家在古城外深山里的万里坪寨中。
戴岐歪着脑袋计算起时间,估摸着到达寨子已是深夜。刘永墨看出她的担心,再次把手机递给她:“实在不安心的话,还是先打给他说一下吧。”
戴岐摇头,笑着打趣:“好的东西都是值得等待的,让他再熬一会儿吧。”
刘永墨点点头,决定有些事还是先瞒着她。
*** ***
午夜十二点过,王超一手拎着支巨大的老式手电一手抱着他家祭奠死者的一整只猪腿,领着任雨和罗勇绕着山路到达灵堂吊唁。
灵堂设在那户人家的宅子里,手电筒并没有起到太大用处,一路上从目的地方向传来的锣鼓唢呐声让人根本没办法迷路。还没走到那家门口,任雨已经听到从里面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哭嚎声。
任雨不喜欢这类声泪俱下的场合,在门口迟疑了片刻,想说还是回去睡觉算了,结果被站在门口的主人家热情地迎了进去。
迎接他们的是个挺利落的中年女人,四十来岁的样子,眼睛红肿表情僵硬,王超小声告诉他们这是死者的母亲。女人领着他们穿过木质走廊,踩着吱吱呀呀的楼梯上到二楼灵堂。灵堂不大,屋内被黑白两色包裹着,离门口最近的挽联上写着“沉痛悼念曾孙廖立仁”。
一进屋,气氛就被眼前哭得撕心裂肺的一群人烘托得极其压抑,屋内正中摆着只黑色的棺材,头朝东脚朝南,被不远处黑白照片里的年轻男子无声而长久地注视着。
遗照里的人微微带笑,从照片看廖立仁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壮年。
向死者致意后,女人又带着三人下楼,将他们请到一处稍作休息。前来吊唁的乡民们全都聚在一楼的客厅里喝茶聊天,人们的表情悠闲而克制,甚至还有人还打起了哈欠。任雨想到楼上死去活来哭喊的死者亲属,叹了口气小声说:“我看他家里人哭得特别惨。”
王超抓了把瓜子握在手心里嗑得滋滋有味,吐了壳子才小声回答任雨:“二楼灵堂里的那些是请来哭丧的,毕竟花了钱,当然一个比一个哭得凶!”
“请来的?”任雨有点幻灭。
“对啊。”嗑瓜子的王超仿佛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再跟你说个稀奇的,如今我们寨子里的年轻人都爱往外跑,近点的比如我,在省城找点事做,立仁比我强,他在北京工作,厉害吧。”
任雨不觉得多厉害,干瘪地回了个,哦。
王超凑近小声说:“小任总听说过赶尸吗?立仁的尸体就是从北京赶回来的!”
任雨打了个哆嗦,心想不会就是早上在张家界机场看到的那队人吧。
“我在路上给小任总都科普过了!”罗勇冲王超说,“诶,赶紧和我们说说冥婚的事?他生前和人订了婚还是怎么回事啊?”
王超环顾四周,似乎是不想让人听到他们在谈论死者。他用极其微小的声音说:“不说城市里了,就算我们镇上现在死了人,哪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过场?廖家在寨子里有威望,他家的老太太又是寨子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她发话说,为了整个寨子风调雨顺,冥婚是必须要办的。”
“人都死了,还这么麻烦啊?”任雨打了个哈欠说。
“可不是么,我从小到大这么二十来年,也没在寨子里见过这种事啊!”王超小声说,面色神秘:“道听途说的啊,说廖立仁是突发暴病去世的,所以才要在阴间娶个老婆压一压。”
压一压,这个词说得很玄,任雨和罗勇对此只能保持客气的笑容,背后都吓出满身冷汗。
王超来了劲,继续给两人透露更多细节:“廖立仁之前有个女朋友,姑娘叫石尧,比他大三岁,是从小在寨子里定下的娃娃亲。这个石尧在古镇帮家里打点店铺,贤惠老实,一直等着男方娶她过门,结果廖家这小子刚去北京就谈了个城里的女朋友。”
罗勇不满地插嘴:“这廖兄也太渣了吧。”
王超对他的吐槽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石家在寨子里也不是吃素的,家族大生意也大,据说特别有钱,根本不怕他廖家,之前还请了些不三不四的人威胁廖立仁赶紧和城里那位分手不然就打断他的腿。”
就像看八点档狗血剧一样,罗勇的嘴巴张成O型,任雨讽刺地笑了声:“真嚣张,家里有矿?”
王超一脸认真:“小任总你可别说,我听说,石家好像真有一座金山!”
还金山呢,任雨一听,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王超不以为然继续说:“我刚才说到哪了,对,石家威胁廖立仁分手,他嘴上答应了,可行动上呢,一直不去石家提亲,碍于他在外打工不常回来,于是他们婚事就一直耗着。”
罗勇一脸八卦发问:“所以这位廖兄等于是在城里有个女朋友,在老家还有个未婚妻?”
王超点头:“可以这么说,所以这回廖立仁的死讯刚传回来,廖家的老太太就拿着这门亲事要求石尧必须跟她曾孙子结阴婚。”
结阴婚,昨晚姑娘沉睡的侧脸在脑中又一次令人窒息地靠近了......任雨拢了拢羽绒服,假装不耐烦地说:“什么时候能结束啊?困死了!”
王超扭头看向屋外走廊,双眼发光:“来了,石家人来了!”
不光是王超,客厅里的其他宾客也纷纷朝走廊上望去,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看吃瓜看戏的精彩表情。
石家不愧是寨子里有钱有势的大家族,一下来了十多人,还抬来一整只牛送给廖家祭奠。其中石尧和几个女性走在人群正中,她们都穿着厚厚的黑色中长款羽绒服,倒是出奇统一。石尧个子不高,微胖,衣摆都要到她脚踝处了,她有一张圆圆的脸和一双圆圆的眼睛,头发没做任何修饰地在脑后紧紧扎了个团子,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质朴,毫不亮眼。
一行人上楼吊唁,不到五分钟就鱼贯而下然后离开廖家。
“怎么回事?”王超拉着廖家帮忙给宾客倒茶的小妹问,“石尧姐姐就这么走了?”
小妹噘着嘴对王超抱怨说:“石家姐姐说什么都不肯和我哥成亲,太奶奶也不想为难她,所以就算了。”
罗勇一脸失望,小妹又说:“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们石家过分了。”
罗勇在边上附和:“是是是,真是过分。”
“幸好太奶奶还有另一手准备,不过这次找不到活人了,也是从外地赶尸回来的。”
“还要继续办啊?”王超瞪圆了眼睛。
小妹歪着脑袋说:“听大人们说人还没到,各位哥哥们再等一会吧,等下一定要给我哥捧场啊!”
廖家的小妹大约十五六岁,长得古灵精怪,说完蹦蹦跳跳跑着去招呼客人,竟看不出一丝难过。
*** ***
晚间高速路遇上车祸堵了很久,大巴车到古城车站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下车后刘永墨在车站附近找了辆车,司机说可以顺路搭他们去万里坪寨。
面包车在山路间上下颠簸,戴岐困得要命,很快就窝在后排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个急刹车,戴岐没坐稳脑门直接撞上了前排的椅背,却听见刘永墨和光头圆头说,到了。
戴岐迷迷糊糊朝外看去,眼前的宅子并不是石盼的家,里面却是灯火通明,还传来阵阵乐声,听那刺耳的唢呐声就知道这家正在办丧事。
“这是在给我办丧事?”她迷迷糊糊问刘永墨。
刘永墨的表情一度十分尴尬,想了很久说:“戴岐,你听我说,我说完你千万别生气。”
此话一出,戴岐就知道情况不对了。
“其实这次委托我们接你回来的是廖家。”
一直以来,赶尸队承接亲属的委托然后外出接死者回乡,但廖家和戴岐并没有任何亲属关系。
“廖家?”戴岐一头雾水,“不是我大姨委托的?”
“你们家......可能还不知道死讯。”刘永墨欲言又止,摊手避开戴岐的视线,盯着自己的手掌小心翼翼说,“廖家把你的死讯给瞒下来了。”
戴岐在当地的亲人只有她大姨一家人,近些年在古城盘了个店铺做生意,很早就搬出了寨子,大概就是因为如此,她的死讯才会被廖家如此无法无天地欺瞒吧。她有点后悔当初没在公司的档案里留个什么紧急联系人之类的,如今也只得无奈摇头。
这一段消化了许久,戴岐又问:“为什么是廖家?”
刘永墨看了眼车外,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尴尬地说:“廖立仁暴病去世,廖家婆婆打算让你跟他结阴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