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出殡》有桔

9、第08章

　　张家界地处湘西北，作为旅游圣地名声在外，来过没来过的对这三个字基本不会感到陌生。荷花机场是个很小的航站，之前用来装点春节气氛的灯笼和鞭炮还没来得及撤下，上午九点刚过，到达大厅里冷冷清清。

　　经过昨晚那档怪事，任雨的航班改期到清晨，下了飞机他老远就看到举着兴盛地产LOGO的罗勇，看到任雨他立刻呼喊着小任总迎过来接行李。

　　罗勇一见任雨就冲他问：“小任总，你鼻子怎么了？”

　　看不出来是被人打的吗？任雨腹诽，他要脸，心虚地四下看了圈，并没有人在关注他鼻子上的狼狈淤青，于是皮笑肉不笑地同罗勇寒暄了两句。罗勇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热情洋溢地表达了此次任雨的全部行程都由他负责接待。

　　一上车罗勇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小任总，咱们森林雅居那块地位置特别好，就在张家界主景区的附近，依山傍水，宛如仙境，要不明天我带您去实地看看？”

　　说起工作，任雨的脑壳又疼了，心想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就是来装个样子的吗。

　　面对罗勇扑面而来的热情和令人窒息的执行力，任雨闭眼朝座椅里一摊，抬手扶额小声嘀咕：“我有点累了。”

　　罗勇干销售的，心思不是一般的活络，察言观色更是一把好手，他立刻会意改口表示工作的事不着急，又说小任总还没来过张家界吧，要不我先安排旅行社带你玩几天？

　　任雨眼珠子一转，凑近问：“勇哥，我朋友都说凤凰要好玩一点。”

　　他是个典型的养尊处优富二代，生活优越胸无大志，吃好玩好算是首要追求。边城凤凰名声在外，任雨在家本就被管太紧，走得近的女生全要被查，晚上十点必须打卡喝奶睡觉，眼下他心里想着的全是古城里可以肆意撒欢的酒吧。

　　于是罗勇当机立断安排好行程：先去酒店稍作休息，然后带任雨去吃午饭，午后直奔凤凰，畅玩三天再回张家界讨论下一步行程。

　　任雨的兴致来了瞌睡也跑走一大半，干脆按下车窗看起风景。山间刮来的风冷得刺骨，夹杂着冰凉的雨丝飘进窗，出了机场公路旁边的小路上有一小队黑衣人正在细雨中前行，队伍里其中一人像是港产电影里的僵尸一样双臂在胸前平举，一根黑色棍状物贯穿过举起的胳膊向两头延伸，棍子两端被前后的几人抬着前行。

　　冷风刀子一样刮在任雨的脸上，眼前的画面把他吓得不轻。任雨一个哆嗦，火速把车窗关得死死，魂不守舍地把渗人的一幕告诉罗勇。

　　“这个不稀奇！”

　　罗勇这家伙听完居然大笑起来，见任雨黑了脸这才有所收敛。

　　罗勇问：“小任总听说过赶尸吗？”

　　“干尸？”任雨背后突然一阵寒凉。

　　“哥俺赶，赶集的赶。”罗勇像小学语文老师一样放慢语速重复了一遍，继续为任雨科普说，“就是把死在外地的尸体赶回家的意思。”

　　任雨倒吸了一口凉气，想到昨晚遇到那伙人，怕不也是赶尸。慌乱里他低头玩手机，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可怕的话题，玩了一会儿，任雨又把车窗拉下一点缝隙朝路边看去。就像小时候看恐怖电影，明明害怕却又想多看一眼后续，这大概是属于胆小鬼最后的倔强了吧。

　　那群人早已不知去向，只有冷风呼呼怪叫着。

　　*** ***

　　在酒店里吃了个早餐后，任雨又睡了会儿，快到中午的时候罗勇打电话来接他出去吃饭。

　　见了罗勇，任雨旁敲侧击打听：“我爸没麻烦你吧？”

　　听任雨提到老板，罗勇像打了鸡血一样赶紧说没有。任雨又说，去凤凰的事还要麻烦勇哥帮我瞒着，毕竟......他还没说完罗勇立刻表示小任总你就放宽心好好休息几天，总部那边要是问起来我知道该怎么说。

　　任雨暗自开心，庆幸湖南分公司给他安排了个有眼力的接待。

　　罗勇说要带任雨去吃点本地特色，车开出去半小时弯弯绕绕全是山路，绕得任雨直想吐，终于到了城郊山脚的一处农庄。罗勇热情地说，小任总来我们张家界一定要吃到野味才行。

　　湘西菜泼辣粗犷，大锅大盆的纷纷端上桌，菜品卖相上颜色重辣椒多，几乎看不出原材料是什么草什么肉，但扑鼻而来带着狠劲的香味倒是没话说。席间罗勇坐在任雨身边，一面转动圆桌转盘一面热情介绍：这是干锅煸肥肠，那是葱爆麂子肉，这是黄焖穿山甲......

　　穿山甲？任雨又是一哆嗦，脑壳发懵：“穿山甲是国家保护动物吧？吃它是犯法的。”

　　罗勇不管不顾摆手，嚣张地指着刚上桌的那道大菜兴奋介绍起来：“来，这个厉害了，小任总，这个是虫草清炖娃娃鱼，延年益寿抗衰老！”

　　“......”看着眼前静静泡在鲜汤中的黑皮白肉，任雨根本不敢下筷子。

　　任雨这个人，虽然是个任性的纨绔子弟，但本质毕竟是温室长大的城市花朵，面对如此粗暴的野味深感无力。

　　“小任总，来，尝尝吧！”

　　罗勇热情洋溢，舀起一大勺就要往任雨的碗里送，任雨赶紧捧碗飞速躲避开。在罗勇疑惑的目光中，任雨有点尴尬：“吃饱了，你继续。”

　　说完反手抓起汤盆里另一只大勺给罗勇盛上：“勇哥，你才是辛苦了多吃点。”

　　罗勇哈哈大笑，端起碗仰头吃了个精光，最后还打了个饱嗝儿。

　　吃饱喝足，罗勇边剔牙边说：“对了小任总，我们分公司有个同事老家就是凤凰那边的，现在正好在老家休年假，听他说明天他们寨子里有人出殡下葬，还要当场结冥婚，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啊？”

　　任雨眉头一皱，赶紧嫌弃地拼命摇起头。他到凤凰是去潇洒的，谁要看那种装神弄鬼的旧俗，要是看了做噩梦岂不更是得不偿失。

　　“小任总，你不要排斥嘛，这个属于风土人情，那个词叫什么？对，民俗，民俗！”罗勇唾沫横飞，“我们湘西早就和你们大城市一样开明了，绝对不是搞封建迷信哈，这个看了长见识的！冥婚啊，难得一见！”

　　然而任雨并不想长什么见识，他明白是罗勇自己想去凑热闹看死人结婚所以不停怂恿自己，于是再次坚决摇头。一个晃神，他突然想起了昨晚的那个姑娘，她的尸体靠在他身侧，脸几乎要埋到他的胸口了......

　　毛骨悚然的诡异感觉再次袭来，任雨做了个深呼吸，黑着脸再次警告罗勇：“不许去。”

　　*** ***

　　结果任雨还是被一心想围观稀奇景的罗勇给诓过去了。

　　从张家界出发到凤凰古城车程大约三小时，结果路上开了近四个小时最后天都黑了，任雨一问，罗勇这才承认，果然是把车直接给开去之前提到的那个寨子里了。

　　任雨简直要崩溃，人生地不熟，他能做的只是半瘫在座椅里委屈地咬牙切齿。

　　寨子在手机地图上显示为万里坪寨，位于凤凰古城西南数十公里外的群山深处，越往里走手机地图上连县道的标识都没有了。任雨扒着窗户望向窗外，四周的山很大，仰头才能望见它们与天幕交界处的绵延曲线。夜幕下村寨漆黑一片，只有稀稀落落几点晦暗的灯光闪烁着，手机信号在一格和两格之间不稳定地徘徊。

　　“这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啊，要是出了什么事，回去一定开了你！”任雨恶狠狠威胁罗勇。

　　罗勇对此毫不在意，毕竟山高皇帝远，他一边开车一边笑说：“有我罗勇在，小任总你就一百个放心了！今晚就住我们同事家里，安全得很！”

　　翻山越岭，罗勇最终把车停在一座翻修过的木质吊脚楼外，一个瘦高个青年正站在不远处笑脸相迎，正是罗勇口中兴盛的同事王超。王超身旁有一黑一黄两条土狗，狗子见到生人立刻汪汪叫起来。

　　“小任总，一路辛苦，欢迎欢迎！您请进！”王超一边为任雨驱赶狗子一边对任雨致辞。

　　任雨走到门口已经闻到屋里飘来带着辣子味的炒菜香，之前的郁闷稍稍被安抚了一点，快步跟着王超走进吊脚楼。

　　罗勇追着王超问：“小王，你之前说的结冥婚，好久带我们去看看？”

　　王超：“罗经理，他家明早三点多的吉时出殡，晚上转钟之后我就带你们去灵堂吊唁。”

　　罗勇双眼放光，略显神秘地问：“诶？去世的是什么人啊？搞得挺隆重的。”

　　王超略带遗憾地回答：“是我同龄人，才二十出头。”

　　跑了一路本来就累得不行，十二点过任雨已经蒙头睡下，刚闭眼又被罗勇喊醒。

　　“我要睡觉，不去看了，你们自己去。”他缩在被窝里发出蚊子一样的嗡嗡声。

　　罗勇凑过去扯开被子指着窗外说：“小任总，外头这么吵你还睡得着？”

　　任雨瞪眼气鼓鼓地看着罗勇，心说谁给你的勇气掀我被子的！歪头一听，屋外却飘来阵阵嘈杂的锣鼓唢呐声。山里的夜晚寂静无声，老远传来的声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一旦入耳再也挥之不去。

　　任雨烦躁：“什么声音？吵死了。”

　　王超走进来：“小任总，灵堂那边请的丧葬队已经来了，他们要在寨子里热热闹闹一整晚，直到明早发丧以后才结束。”

　　罗勇附和：“就是就是，反正都睡不着，不如一起去看看，对吧，小任总？”

　　任雨黑脸从被窝里钻出来对罗勇说：“你们赢了，把羽绒服给我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