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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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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草丛望去,二人距一步之遥,冷眼相对。
左边站着的,正是年轻时期的赫连复。他对面站着的,却是个粗衣布衫,形若枯槁白发苍苍的男人。
年轻时期的赫连复一身月白锦衣,浓眉黑发,长相也算俊秀。眉眼之间的轻狂和孤傲与那个晚年时期沉淀了许多岁月的赫连复相差甚大。
——我们怎么会碰到他呢?周围的大雾并没有散去,莫非,他们也是这大雾带来的?
还有这个老人,又是谁?怎么会跟赫连复扯上关系?
刀疤男也注意到我的神色,低声问:“你认识他们?”
我摇头:“不一定。”
刀疤男却有另外的担忧和疑惑:“按理说这神女山除了山寨,现在是不可能再有别人的,即便是被神女山的雾带来的,也不可能带来这样的两个人——”
一声鸦鸣突兀响起,掠过他们的头顶。
赫连复唇角无声轻勾:“你的命数尽于此了,李澶。”
——李澶!
那不是我来时坐的那块石碑上刻的名字么!
等等,赫连复,李澶……素辉!莫非,这个李澶,就是素辉梦境过往里的那个阿澶?!
我清楚的记得,那个阿澶跟赫连复不过相差几岁的年纪,如果这个李澶就是那个阿澶,那么为什么赫连复和他的容貌会差别如此之大?!
“你给我留这最后一口气,也知道我会来这里,因为这里是我们三人同生共死过的地方……”
赫连复语气骤冷,眼神轻蔑的傲视眼前这个在无情岁月里变得身形佝偻的男人:“难得你还记得。但是你不配了。李澶,你为了权利,为了一己私欲,错杀了素辉。所以我最终报复你的方式,便是将你埋在这荒郊野岭,你打拼了一生的江山,我让你死后也得不到!怎么样?看到原本属于你那座华贵的皇陵,里面最终躺的是别人,很不甘心吧?自己却只能腐烂在这无人知晓的荒野……”
素辉过往记忆里那张俊眉星目,昂藏七尺,站在烽火台上傲视群雄的帝王,几十年韶华弹指一瞬,他终究不敌岁月倥偬的残忍,变成一个垂暮的老人。
赫连复的话并没有让李澶有丝毫的怒意或是不甘,浑浊而失神的眼睛里,流露着的不再是当时对权利的欲望,对他人的猜忌——
而是对最挚爱之人的亏欠。
李澶没有做更多的解释,或许他是知道,如今是生是死,对谁来说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只在乎的那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念着后来你识破我的身份,没有杀我的这件事情上,我如今肯给你留一口气给你一个坟,已经仁至义尽了。说实话,我到没有想到,你会来这神女山。但无论是何种结果,你选择了哪里,结局都是死。”
李澶的生命在逐渐流逝,他开始咳嗽起来,咳得掌心都是血。
他没有用任何话反驳赫连复,只轻声说了句:“还是多谢你,赫连复。”
谢?
听到这个字,赫连复有瞬间的错愕,他万万没有想到李澶对他说的会是这样的话。
“哈哈哈哈……”
赫连复大声笑了起来,分不清是悲是喜。
“你是在谢我什么?李澶,你真是可笑。”
李澶没有说话。
——当时的我同赫连复一样,都不清楚李澶这句道谢的由来。
李澶的身体渐渐不支,他慢慢屈腿跪坐在地上,表情因为太过痛苦而扭曲,接着,便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赫连复,我知道,虽然我还留着一口气,但实际上我早已是个死人了,我这样被强行滞留在人世的人,在生命彻底结束的时候,都会比寻常的时候痛苦千倍,我知道你没这么好心,这几十年,你活着只是为了替素辉报仇,你只是不想让我好死,即便如此,我还是多谢,多谢你给了我这口气,让我能够来这里……”话未说完,便又是一阵猛咳,这次的咳出的血更多,几乎染了他胸前大片衣襟。他强撑着,扯动面部,“不过赫连复,你如今保持着的容颜,还有你这一身本领,迟早……也是有天道报应的,你的下场,不见得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李澶这句看似诅咒的话,却真真实实的是道谶语。
赫连复对此话极为不快,他冷哼道:“即便是有那天,你也看不见了,但我可以看见你的下场——”他一脚踩上李澶的肩,“三十多年前冬月大雪的天,你有没有想过,在对我和素辉赶尽杀绝之后,会有今天?上苍让我赫连复活着,就是来颠覆你的一切的!”
李澶被他的脚一压,身子往下一躬。
李澶低着头闷哼了一阵,再没了动静。
片刻,赫连复才收了脚,李澶已如死尸般轰然倒在草地上。
——我没想到我会看到这一幕。曾令这个王朝走向繁荣的君王,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阿井姑娘,看你的样子,你认识这二人?”刀疤男低声问。
“算是认识吧。”
刀疤男又问:“你是跟死的那个熟一点,还是活着的那个?”
我侧眼看向他:“你想干嘛?”
“你如果跟活着的那个关系好一点,我们还能让他带我们出去不是?”
我说:“如果我们出去,活着的那个一定会杀了我们。”
刀疤男不解:“你不是说,你跟这两人都认识?”
“认识是认识,但是关系不好。”
——现在这样的情形是没办法给刀疤男解释那么多了,若真要解释,这其中牵扯的那一大堆事,估计连我自己都牵扯不清。
刀疤男一听关系不好,立马问道:“阿井姑娘也跟人结仇?”
“嗯,算是。”
说话这功夫,等我们再望过去,发现赫连复和李澶已经无故消失。
大雾也跟着越来越薄。
我跟刀疤男跑到方才赫连复和李澶出现的地方。那里空空如也,连一点血迹也没有。
看着逐渐消散的雾,难道这只是个幻象?
“真他妈邪乎!”
方才李澶和赫连复那一幕,让我想起来神女山时碰见的石碑,那是李澶的墓碑无疑了。
也就是说,如果找到那块石碑,我们就很有可能走出去!
眼下我也不能完全确定我的猜测是否正确,为今只有一试。
“刀疤大哥,你们神女山上可否有坟墓?”
刀疤男惊愕的看着我,“怎么突然问这个?神女山是有坟墓,但那都是老寨主和山寨弟兄们的,都埋在山寨深处的墓地里……”
“那除了山寨的,在神女山别的地方,还有没有别的坟墓?”
刀疤男被我问的一头雾水:“……不曾见过。”
——李澶的那块墓碑极为简陋,而且坟头又因为长年大雨的冲刷倒塌掩埋在荒草之中了。或许刀疤男.根本没有注意到,当时他们抓到我的地方,原本是有一个坟墓的!
“那你还能不能找得到当初抓到我的地方?”
刀疤男环顾四周片刻,有些疑惑:“奇怪的很,神女山按理说我走了二三十年,大大小小我都摸遍了,但眼下这情形,是神女山,又不大像……”刀疤男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有些不耐烦,“管他娘的,我找找,只要是神女山,总能找到!”
宴笙在我怀里又开始拨着四肢乱动起来。
“师父,怎么了?”宴笙一直想转身,奈何被我抓着身子无法扭转,我意会到他的意图,便帮他调了个头。
“阿井姑娘,我说你这龟到底是叫四伏啊,还是师父啊——阿井姑娘是南方人吧……”刀疤男还没问清楚这个问题,便看到宴笙的前肢一齐侧指着东南方向,一动不动。
我们愣愣的看着宴笙。宴笙指着东南方向片刻,又收了回来,继续指向东南方向。
刀疤男看着宴笙整齐有序收伸动作,甚觉奇妙:“阿井姑娘了,你的四伏还真是有意思,我活这么大,头一次见到龟还会跳舞的……”
“我明白了!”突然的一声惊呼,把刀疤男吓了一跳。
我欣喜问道:“师父,你是在给我指方向吗?”
宴笙听到我的话,持续给我指着东南方向。
——对啊,宴笙是上古神龟,不管这里处于何种空间,宴笙都是知道方向的!
刀疤男指着宴笙,几乎不敢相信我说出的话:“……什么?”
“刀疤大哥,跟着我的白龟走便是了,绝对能走出这里!”
“你的龟不是在跳舞?”
“我的白龟可不会闲着没事跳什么舞……天快黑了,我们得赶紧走出去!”
我们跟着宴笙的指引,终于在太阳快要落尽西山前走出了这片林子。
此时我们所处的山道,正是之前遇到妖魔侵袭前,刀疤男背着我奔上山的那条路。
“总算是出来了!我在神女山长大,还没有哪次是比这次邪乎的!”刀疤男发完牢骚,走顾右看,“弟兄们可能都回山寨了!我们也赶紧回去吧,真是邪乎……”
我一把拉住正要往回山寨方向走的刀疤男,
“怎么了?”刀疤男止住脚步。
我错愕的盯着晚霞映照下的村落。
他顺着我的目光望去,瞳孔骤然一缩。
淹没在绿林之间,原本已是死村的神女村,竟有袅袅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