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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初入学塾 ...

  •   爹爹是个极会隐忍的人,不然也不会与娘亲成亲。此番因一件在我看来的小事大发雷霆自有他恼怒的因由,我与兄长们的不合是他最为担忧的事,他一直对我耳提面命叫我与兄长和睦而处,谁想不过几日便闹出了生分。
      也因这件事,爹爹接受了娘亲的提议,将我送到宫里读书。起先母亲说起时,爹爹没有点头,这一回他没有说是,而是说容他想想。这一想,踢毽子的我便将自己一脚踢回了那个宫里。
      “我去。”
      “当真要去?”爹爹颇为吃惊,不知我为何这般干脆。
      我撇嘴道,“爹爹要五儿听话,五儿听话还不好么?”
      爹爹扬起了他漂亮的剑眉,“哦?我倒忘了五儿是个听话的好娃儿。”
      我跳过去坐上他的腿儿,对着他的脸用力亲了两下,“五儿自然是爹爹的好娃儿,爹爹也是五儿的俊爹爹啊。”我的干脆自然是心中有把小算盘,就想着进了宫里便能看到那个和爹爹一样俊的小公子哥了。过了许久,不知他还记得我么?
      爹爹是何人,怎能看不出他一手养大的女儿肚子里有坏水儿,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小小的女儿心中有哪番思量。
      “巧言令色。”爹爹拍了下我的屁股便将我推出门去,“自个儿去与你娘亲问安,爹爹还有公务。”
      一心想着的欢喜事,我像只麻雀飞了出去,竟没见到门外的几个大活人,一头撞进了麻雀网。
      “当心。”
      我连忙挣出她的手,欠身行礼,“娘亲。”
      她扫了眼门内,柔声道,“别扰了你爹爹,随娘亲来。”
      她素来对我和颜悦色,今日却面带严厉,我不敢支声,被她的奴仆牵着到了庭院中。

      院中早已摆放好了茶点,我一见就觉得饿了,走过去吃起来。
      “慢慢吃,别噎着。”她在我身旁坐下,为我擦去吃脏的嘴,过后便将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娘亲要么?”我拍掉手里的渣子,挑了块最漂亮的粉色糕点递给她。
      她笑着摇摇头,“五娘似乎又长高了。”
      “嗯嗯。”我骄傲地挺直腰板,“爹爹说我像他,个儿会长很高的。”
      她美目转向书房的方向,长长的目光里有着别样的情愫,“你爹爹的个头是少有人能比的,好在你不像我。”
      我没点头,心里却应和着她的话,我当然要像爹爹才好。
      “五娘,娘亲有话对你说。”
      我忙咽下嘴里的东西,仔细听她的话。
      “你已是大女儿了,须知女儿家该有含蓄与矜持。你自小由爹爹带着,与他亲近本是好的。但他太过宠爱你难免失了分寸,你若是孝敬于他,自当适时维护他父亲该有的威仪。像方才那般爬在爹爹腿上的举止,能免则免。”
      我皱了皱鼻子,“娘亲是说五儿没有女儿家的样子,爹爹也没有爹爹的样子?”原来吃了糕点便要挨训的,“彩衣娱亲的老者旁人也没笑话他,娘亲为何要笑话我和爹爹?”
      她露出些许惊讶,过后叹笑道,“你爹爹说的没错,你是十分聪慧的娃儿。”
      这一场母女相聚最终不欢而散,我气鼓鼓地走到别处去玩儿,到了远处还听到她们在讲我的坏话。
      “野性难驯啊。”“谁说不是,五小姐长在乡野还需时日教养,主母宽宽心。”

      进宫的这一日,爹爹亲自将我送到了夫子的跟前,行过拜师大礼之后,隔日我便要开始了跟着夫子读书了。除了唠唠叨叨的一些话,爹爹还严厉警告了我一句,不准咬夫子。
      书我读过,字儿也认识一些。三岁未满,爹爹已开始教我习字,后来姨娘来了还会照着书给我说些故事。爹爹说是人便要知书达理,否则便与牲畜无疑。还说我不读书就将我送进山里和猴子一块儿住,我怕成了猴子的孩儿,因而再顽劣也不敢怠慢。只是对那些听不懂的诗歌很是反感,哪曾想头一日到了学塾,夫子竟考我背诗。
      “我不会。”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众多惊讶的脸,谁也想不到我竟敢这般与严夫子说话。严夫子姓严,对待学生也是极为严厉的,他才不管这些小儿是哪个皇亲,据传当年太子殿下在学塾时也是挨了他的板子的。
      “无妨,五小姐随意一首,诗词皆可。”严夫子如是说道。
      我想了许久才张开嘴,“施绫被,解罗裙,脱红衫,去绿袜。”
      这是我在庄子里听到一个家丁对丫鬟说起过的,觉得有趣便记下了。睡前姨娘为我脱衣展被,觉得应景就说与她听。姨娘笑疼了肚子,只说给她念便好,不要拿出去给人听。这会儿夫子要我背诗,我便挑了这句最好记的。
      谁知我一出口,严夫子脸色大变,更有人把茶水喷了出去。
      我进书房时他趴在书桌上,我没瞧见他的脸。等我起身背诗,他正好接过太监递来的醒睡茶,我一张嘴他就喷出了一大口。能怪我么,我哪知这本是首淫词,姨娘又只知笑话我,又没与我说清楚。
      “不知羞!”
      他趴在桌上咳嗽,上来抚背的太监挡住了他的脸,可这一声叫骂让我认出了他。
      “是你呀!”我欣喜地奔上去,全然忘记还在课堂中,推开太监一把捉住他的手,“是我呀,五儿。”虽然欣喜,可我也赶紧捂住我的肩膀,上回被他咬的地方一见着他就发疼。
      “你不知羞!”而他则是边骂边捂住眼睛,也是一脸惊慌的样子,生怕我再戳他的眼睛。
      我垮下了脸。不是气恼,而是担心。从头一次见他,他口中便只有这句。听说有些孩儿一出生便是痴傻的,难道他也是?
      “五小姐,请落座。”严夫子吹胡子瞪眼地说道,“这些词句辱没斯文,五小姐以后休得再挂在嘴边了。”
      我扫了下周围,除了两三个年长的和夫子一样面露怪异,其余的都同我一般疑惑。为何这些词句辱没斯文?
      施绫被,解罗裙,脱红衫,去绿袜。这词后面还有好几句,像是插手红裈,交脚翠被,两唇对口,一臂支头……
      三皇子他们年长所以也许读过这首艳词,可敢问八岁的六皇子,殿下是如何得知这几句是‘不知羞’的,不知羞的怕是你吧。
      但不论是当堂懂的,还是事后懂的,总归我上学塾的头一日便‘留名青史’了。后来有人问起泷家五小姐,我的那些同窗便道,她可不得了,头一日她便给夫子念淫诗。

      好容易挨到严夫子放课,我正想再去找他,哪知夫子又啰嗦起来。
      “五小姐初来学塾,你们都与她认识一番。”
      夫子虽发了话,但这群王孙贵胄显然不知该如何去做。譬如三皇子,他总不能说我爹爹是皇帝,我娘亲是哪个妃子,我是三皇子晟某,无须教讲这些话,旁人就该自个儿知道。
      寂静了片刻后,一个看来比我年长一些的女孩儿首先站了起来。
      “泷司华。”
      我吃惊道,“四姐?”叫得这样顺口,一则这个名字令我记得深刻,二则是因为爹爹成天在我耳边念叨,说我的四姐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要我学着她的品行。爹爹可笑不可笑,我连人都没见过怎去学别人。
      她没有理会我,又指着最前的人,“三殿下,四殿下,七公主,八公主。”接着又指向第二排座上的人,也和第一排座的一样,依次是两名少年两名少女,“皇甫庆林,应易儒,谢恩敏,沈家七女,闺名妙弋。”
      两名少女约莫十二三岁,一个官名是恩敏,一个却只有小字妙弋,这不奇怪,毕竟每个家族的规矩不同。
      第三排座的是年纪更小一些的,分别是五殿下、君戚鸿,赵家长孙女润儿以及司徒家次女琉璃。
      第四排座的一个是我,一个是长我三岁的四姐泷司华,另外两名男孩是六殿下与江甫,而他就是六殿下!
      学塾中一共十六人,八男八女。我朝男女皆入学塾,为以身示效,皇上便对皇家学塾如此安排。在我之前,五公主恰好及笄离开学塾给我腾出个位。
      泷司华逐一点过了每一位,她手指过的人也没有觉得被冒犯,相反大多松了口气的样儿。我岂会知道,在他们眼中我也许与喵喵无疑,泷家五小姐这个名号实在不是人人都爱。
      “泷五小姐,都记着了?”严夫子问道。
      “夫子,这……”第二排座的一名少年开了口,却也没再说下去。
      他是皇甫庆林,他是好心的。他原本想说的是,这太为难这个小女儿了,那么小的女娃怎会一下记住这么些人。不过他多虑了,别的我不成,可天生就会记人,分辨禽兽更不在话下。
      我谨记爹爹的嘱咐,夫子既然问了我便要好好作答,可我手短,怕指错了,这便起身走到前面,到了大皇子跟前指着他的脸,“三殿下。”接着又移到二皇子面前,“四殿下。”走过去两步,“七公主,八公主。”接着是她们身后的少女,“谢恩敏,沈家七女妙弋。”摸了摸妙弋头上的钗饰又道,“你的银钗真好看。”
      不等她回应,又再来到少年这一边,“你是……”我想了想有点记不真切,索性一把捧住他的脸叫道,“记起了,应易儒。”
      少年先是惊得瞪圆了眼睛,随即推开我的手,想要说什么时我已到了另一个跟前,“皇、甫、庆、林。你的名有四字,为何?”
      “我……”
      我也只是随口问问,没指着他回我。他刚要张嘴,我已移到了别处,只留下他在那儿眨巴眼睛。
      “君戚鸿,你长得比五殿下好看。五殿下,你的脸抹了胭脂么?润儿和琉璃,你们比五儿还年长么?”
      我自然没瞧见那一张张气胀的脸,径自蹦跳到他跟前,“你是六殿下,可我不愿这么叫你,我是五儿,我叫你六儿好么?”我飞快拉过他想缩回去的手说道,“你比君戚鸿还要好看呢。”不咬我的话会我觉得他更好看。
      “拿开你的手!”他本想冲我挥拳的,可他没有,只是一味地冲我叫喊,“你还有无女子的操守!”
      不等六殿下的大发龙威,严夫子和一名太监已上前来将我与他分开。
      我不认为我有哪里做的不好,既然是夫子说认识一番,我想要和他们熟识难道不对么?但我在他们眼中,俨然是娘亲说的野惯了,对这些养在深宫大院的公子小姐们来说,我像喵喵一样奇异。
      “五小姐的记性不错。”严夫子的脸黑得像打翻了砚台,不可能是在夸我,“但礼节操行须得多加注重。”
      这话说得不算委婉,我岂会不知是在恼我。
      他恼,我更恼,但爹爹说了,不准咬夫子。我只得把牙收回去,挺身高声道,“夫子说我不注重礼节,夫子不也失了礼?教书前只叫五儿说是谁,却不叫他们应我是谁。我爹爹说了,出有恭、入有敬方乃礼全,是夫子先礼不周,反正怪五儿失礼,是欺我年幼么?”其实我也不记得爹爹原话是如何说的,总归就是我报了名儿,他们也得回我才对。
      学塾里一片哗然,严夫子更是气得去拿戒尺。我不过是说出我的道理,却不想这便成了教训夫子。
      “小小女童,好些诳语!”严夫子不由分说就拉起我的手,“老夫年过六旬,今朝却成欺你黄口小儿之人。你尽可与你父亲母亲说去,说老夫打了你!”
      看着那半寸厚的戒尺,我也有些怕了,却还嘴硬道,“您是夫子,您要打便打,我为何要与我爹爹说去。”我还没笨到家,真要说了准是和三哥一样跪门口,“可您打了我也不算您有礼,这个要讲清楚,有理的是我。”我早知大人都是不讲理的,说不出理便用罚人。
      严夫子气得快要升天,狠狠一下拍在旁边的桌案上,“你再伶牙俐齿,老夫今日也非抽了你这根歪筋不可!
      眼看第二下就要落在手上,一阵大笑声止住了那根戒尺。
      他趴在桌案上笑得直拍桌,“出有恭入有敬方乃礼全,哈哈哈,出有恭,入有敬,哈哈哈……”
      出恭入敬不正是说的如厕,我就觉着有些奇怪,原来我真记错爹爹的话了。
      方才只顾看我和夫子对峙的公子小姐们一下被他点醒,纷纷跟着闷嘴而笑,很快被他带着笑得越发放肆。一时间书房中喧闹不止,连严夫子也忍俊不禁。
      “你这娃儿,你父亲说你顽劣,当真不假。”严夫子终是息了怒气,提着戒尺走回他的书案,“今儿就不打你了,你回去把方才背的诗抄写五遍。”
      才五遍,谁怕。
      “脱红衫、去绿袜么?”我歪头问道。
      又一次引来一片哄堂大笑。
      严夫子又操起了戒尺,“咏鹅!”
      “饿?”什么鹅,我故作茫然不知,谁叫夫子的乡音太浓。
      “鹅!鹅!鹅!”
      我眨眨眼,“夫子快些去用膳吧。”
      “手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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