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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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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谢衣的疑问沈夜显得有些为难,干脆做出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低头观赏一队从谢衣脚边路过的蚂蚁。
谢衣等了一会儿,确定沈夜是打定主意不理会了,便伸手拉过沈夜的手腕想替他把脉。沈夜敷衍地抽了一下手,见果然是被攥紧了抽不出来,也就随他去摸。
然而谢衣还未曾摸到他脉门就愣住了,错愕地撸起沈夜的袖子。
“好了别看了。”沈夜淡淡道,这一次倒是轻易就抽回了手,“你以为,我这样的人在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之后还能劫后余生,会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吗?”
“……已经到什么地步了?”
沈夜皱了皱眉,答:“或许是神农血残存的力量作怪,毕竟庇佑我一人比庇佑整个流月城要轻易得多——溃烂十分缓慢,如今完全废了的也只有一只手而已,要等身死……呵,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你是来这里等死的?”
“你认为我不该死?”沈夜自嘲地笑笑,“我自以为算无遗策,能得到最好的结局,却连自己的生死都未曾算对,你说,我是不是十分的失败呢?”
“你何不这么想,天要留你,必有其深意。”
“你的意思是我这条命留着还有用?”
“生命的价值远超乎你的想象,你以为以身殉城便是交代,但或许活下来才能弥补过去所造的孽。就好比……”
“你吗?”沈夜接过话,继而又一笑,“抱歉,我又忘了。你不是谢衣也不是初七。”
谢衣沉默了一阵,终于问:“你……真的不考虑跟我回龙兵屿?”
“你说你并不是来游说我回去的。怎么,你又在骗我?”
“不,”谢衣摇头,“我改主意了。”
“怎么说?”
“跟我回龙兵屿。”
“为什么?”
“总好过烂死在这里。”
“凭什么?”
“凭你现在未必强过我。”
沈夜无奈地笑笑,“谢衣啊谢衣,你简直……你以为我如今身体有恙便未必胜你,可首先你得确保我会与你动手。我若不回应,你当真以为凭你的法术修为能破我的瞬华之胄?这么多年过去,我从前教过你的,你竟没有一丝一毫的长进。我教过你,你的所有计划必须建立在对方会回应你的基础之上,必须建立在可以继续下去的前提之下,还记得吗?”
“你……”
“你今后还要为烈山部人谋求福祉,我可有说错?去了一趟龙兵屿就沉重了起来,想必你的身上已有责任。那么你还能如此天真行事吗?”
谢衣无言以对,许久才微微一笑,“但在你的面前,谢衣大概永远只是个天真莽撞又固执的徒弟。”
“不是永远,是曾经。”沈夜抬起那只虽然逼真却是偃甲制成的手指指谢衣,“你别忘了,我早已没有什么徒弟。”
“既然是一心等死的话,何必还要给自己造偃甲呢?”谢衣忽然伸出手拉住那只偃甲左手的食指指尖,“何不干脆自我了断?”
“……谢衣?”
谢衣手指向那只偃甲手的手背爬去,最后将那只手握在自己手里,“除了等死,你还在等什么?发现你这只手是偃甲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你一向是口是心非的人,总是将自己的想法掩饰起来,你怎么可能真的一丝一毫都不在意,怎么可能只是简简单单地在等死?”
沈夜微微叹了口气,“龙兵屿我是决计不会进的。”
“为何?”
“需要进入,就说明并无大碍。”
“你是说……你要等龙兵屿开,才会动?”
“是。”
“我不明白你究竟是如何考虑的。”
沈夜收回左手负在身后,“我已做过一次大恶之人,不妨再做一次。若不需要那最好,若有必要……龙兵屿那些人,毕竟是我的责任。”
“你果然还是放不下族人。”
沈夜苦笑,“你果然还是那么天真。”
乐无异从叶海处出来,花了大半日来到静水湖谢衣故所,虽不见谢衣偃甲但的确能寻到近日有人进出的痕迹。
“这地方有结界。”乐无异整理屋子时禺期便跟在他身边晃悠,好奇地观察四周的机关布置。
乐无异笑笑,“这是我师父的阵法结界,看样子那位偃甲谢伯伯离开时重新加固过这结界,否则纵然是师父的结界,三年下来也必定有所衰微。正好,太阳也快下山了,我们今晚就在这儿暂住,这儿有偃甲结界护持,可比客栈安静舒服得多,明日往江陵去也快得很。”
“这结界可避免生人妖灵误入么……”禺期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问:“既然那偃甲不在这儿,为何不直接往江陵去?”
“啧,到了江陵天都晚了,不方便。”乐无异整理完毕便打开门窗通风,肩膀上鲲鹏扑棱两下翅膀跳上窗框梳理羽毛,“再说飞了那么久,也该让馋鸡歇歇。”
“那只鲲鹏……当真不能杀?”
“当然不能了,你想什么呢!”乐无异伸手挠了挠鲲鹏的脑袋,“没了馋鸡我以后还怎么到处跑?”
禺期瞥了一眼晗光,道:“你去学御剑之术。”
乐无异连连摆手,“禺期,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御剑术?好像连夷则都不会,我要怎么学?再说也不是光为这个,馋鸡跟了我那么久,我们是好兄弟。是不是,馋鸡?”
“叽!”
“嘿嘿,馋鸡你别躲呀,禺期是开玩笑的,怎么会真的想杀你。”
“吾上回便说过,吾……”禺期见乐无异戳着鲲鹏毛绒绒的肚子玩得开心,止住话题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随你。吾去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妖怪灵兽的踪迹。”
乐无异回头看他,“不用不用,师父的结界厉害得很,不会有妖怪靠近……哎,你要出去逛可别走远了!”
禺期头也不回冲他摆摆手,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乐无异也不在意,只对鲲鹏道:“这家伙,怎么重生了一回,就好像年轻了一千岁一样,不是说从前都在剑里睡大觉的嘛。”
入夜时分禺期神清气爽地回来,赞道:“小子,你师父眼光不错,挑的这处居所山清水秀灵气充沛,当真是个好地方。”
“那是自然!”乐无异得意洋洋。
“得意什么,说你师父眼光不错,又不曾说你。”禺期似乎兴致不错,话语间带了些笑意。
乐无异兴致乎起,一拍桌子,道:“禺期,我们上屋顶看星星去!”
禺期嗤笑,“看什么星星,天还未黑透呢。”
“是吗?那就上屋顶等着去!”乐无异这么说着,也不等禺期应答便从窗户里跳出去爬上了屋顶。
禺期跟着浮上屋顶,在乐无异身边站住,抬头望向浩瀚夜空,不禁问道:“你说吾忘了许多事,吾看这星空倒与从前没什么不同,不知自吾投入剑炉之后究竟过了多少个年头?”
“这……我倒也说不清。”乐无异挠挠头,想了一阵,“晗光是古剑,少说上千年,但到底多少年过去了大概谁都说不清吧。”
“是吗……”禺期略微怅然,“吾毕生心愿便是完成晗光重铸昭明,但吾醒来之时,这两件事竟早已完成了。吾忘却的千年时光中究竟有过何种过往,吾究竟是如何悟出昭明晗光重铸之法,其间快哉困哉,吾竟一无所知。”
“那有什么,你的心愿已达成了,这不是很好?”乐无异毫不在意。
禺期哼笑一声,“小子年少,自然不懂其中滋味。心愿达成,却不似自己所为,又有何趣味?”
“唉,好吧,你要是这么死脑筋,那我就跟你说实话好了。”乐无异仰面一躺摊在屋顶,抬手指了指自己,“昭明晗光重铸之法,指点你其中要诀的,正是本偃师乐无异乐大师!”
“你?”禺期侧目睥睨他,“就凭你这毛头小子?”
“真的,我不骗你!”乐无异瞪大了眼指着禺期,“你不信?这一段我可以一五一十讲给你听,你看我说的究竟在理不在理!”
“好,你说,吾倒要看看你这臭小子能说出什么来。”
“嗯,那你听着啊……”乐无异坐起来,仔细回想了一番,将当年与禺期探讨偃术铸剑术的事一字一句地说与禺期,罢了一抬下巴,问:“怎么样?毫无破绽吧?总该信了吧?本偃师可是谢衣的弟子诶,自然是悟性非凡聪敏卓绝!服了没?”
禺期摸摸下巴,摇摇头,“看不出你这小子究竟还有些能耐,吾身为卓绝仙匠竟还受了你的点拨?”
“那当然。”
“那吾就更加不甘了。”
“哎,你……算了算了,反正你再不甘也没法子了,难不成,你还能再去铸一柄更加威力无俦的绝世神剑出来?”乐无异侧过脸托腮看起天上的星星。
禺期皱了皱眉,终究还是咳嗽一声,换了个话题:“那个什么……你方才说到,之前在这里你曾与吾说起想造什么偃甲灵?那是何物?”
乐无异一愣,连忙保证:“我发誓我绝对没想搞什么偃甲灵,那时与你说过之后再也没起过偃甲灵的念头,真的,我发誓。”
“为何?”禺期不解,“既然剑能生灵偃甲也并非绝无可能生出偃甲灵。虽然偃术与铸剑术不同,但匠艺相通之处总是不变。身为匠师你有想法却半途而废,岂不怪哉?”
“啊?”乐无异彻底愣住了,“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当时可是不许我打偃甲灵的主意。”
禺期也愣了,“怎有可能?”继而又恍然大悟,“对了,死物要生灵若不是年久聚集灵气修炼成灵便要以生灵血祭,吾既是晗光剑灵,你既是晗光剑主,吾自当为你周全考虑。血祭之法太过凶险,且偃甲生灵未有人试过,吾若拦你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但凡匠人必求登峰造极一作,如此草草放弃未免可惜。”
“不对吧……我怎么记得不是这个原因呢……”
“罢了,此事无需深究。”禺期摇摇头,落下地去,“明早不是还要往纪山去?早些歇下吧。”
乐无异犹豫一会儿,也跳下地去,“说得也是,反正我没打算造什么偃甲灵,的确不必深究。还是早点睡觉明天早点起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