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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二十三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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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开合,那一袭白衣跃上了屋顶,闪了几闪便不见了踪影。房中,朦胧的月光照进屋内,莫邪的枕边放着被展平的那一纸花笺,昏暗中,纸笺上的字迹只是隐约可见,那鳞次栉比,一遍遍写着的只有两个字,太一……
翌日,莫邪见禾丘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便推门出屋,禾丘见到她,便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莫邪在他面前坐定,禾丘沉声说:“那张花笺…我看到了。”
莫邪面上有些不知所措,正想开口,却被禾丘抬手给阻止了,他扯了一个笑容,道:“你不必解释,我只想知道,是我误会了么?”
莫邪抿着嘴,眼光瞟向别处,许久才点了点头,他双瞳聚合,看着她静默半晌,蓦地笑出了声,“哈哈,好!只要是你说的我便信了。”他将她拉起,大力的抱在了怀中。
“呵,这大白天的,你们也不知避嫌么?”翡月不知何时现身,倚在廊柱上,调侃道。
禾丘放开莫邪,转头说:“何事?”
“你说呢?”她反问。禾丘沉了沉面色,转头对莫邪道:“若是实在闷得慌,就出去走走,但先来知会我,好不好?”莫邪点头,他这才转身离去,翡月上下打量莫邪一下,正准备走开,却又突然定住,再转头去看她,莫邪却已经起身回了房间。
她看着我的眼神……好奇怪……翡月暗自念叨着,跟在禾丘身后,回了小楼之中。
“太一。”莫邪探出窗口,叫住了穿行而过的太一,他走近问她有什么事,“我想……你还是跟我解释一下翡月的事吧。”
太一怔了一下,“你说什么?”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想过了,还是……让我听听你的解释吧。”莫邪垂下了头,小声说。
太一突然有些莫名的语塞,“我…我……呃…嗯……”他支吾了半天,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好在他素来沉稳,只是片刻便恢复了常态,说:“我与翡月确实交情匪浅,说她救过我一命亦不为过,可她若不明说,我永远都不知道,她竟然倾心于我。当初,天君派我去赤水,下的旨意是,若女魃不愿效力,便将之诛杀。而我见她确是可用之才,便不忍杀她,亦不愿她留在人间为祸一方。当日若她不愿随我上界,他日我亦会再去寻她的。”
“这些我都听她说过,可当初与氏蛟一战,为何只为她求情,一同被责罚的不是还有交胥么?”莫邪说。
太一皱了皱眉,想了片刻才说:“翡月连交胥的事情也告诉你了么?唉,那一仗,若不是交胥的轻敌,亦不会那般狼狈,为翡月求情,是因为她有功却被贬,而对交胥的惩罚,却是没有冤枉他的。”
莫邪抿了抿嘴,垂下了眼,良久才说:“她等了你五万年,不,也许是更久的时间,为什么这些误会,你从未向她解释过呢,如今当中的是非曲直,也许再说不清楚了。”
他疑惑的看着她,心忖今日的她似是有些不同,正在犹疑之时,莫邪突然伸出手,扯起了他腰间挂着的逐日剑,太一下意识的去挡,却见她只是捞起了剑穗,绀紫色的丝线,在她白皙的指间滑过,蓦地,她从袖中抖出了奔月剑,将剑穗轻轻绕在自己的剑柄之上,“你可愿意为了我,把这些误会跟她解释清楚呢?”她脸上浅浅的笑着,语气出奇的平淡,却是将太一听得登时愣住。
“你……”他声音里有细小的颤抖,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但莫邪却定定地看着他,笑容愈深,道:“我是说,有些人、事,必须等到有人和你争时,才会变得珍贵,翡月的出现,让我终能看清自己的心,太一…我想……”
“啪、啪”有人拍手,两人同时转过头,向廊子的一头望过去,只见禾丘由远及近,“好,你能看清自己的心就最好,”屋檐投下的暗影遮住了他的面目,可嘴角挑起的那一抹笑容却很是耀眼,“既然你的心最终是向着他的,那我便让开,往后你们好自为之。”禾丘停在离两人五步的位置,将最后一个字说出,便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的消失在空气中。
太一不自知的向他跨了一步,却被莫邪拉住了手,他回眸,她对他摇了摇头,“你不会后悔么?”良久,太一问到。
莫邪低头哼笑了一声,说:“不知道啊……不过至少是因为做过了后悔,而不是错过才后悔。”太一听了,脸上的表情突然一滞,随即,与莫邪相握的手便下意识的发力,蓦地将她拥入怀中,心口上喷薄着那压抑许久的情绪,让他浑身战栗着,双手愈收愈紧,双手间的她柔若无骨,似是一捧攥不紧的沙,随时都会从指缝中流逝。
两人隔着窗户,紧紧相拥,莫邪松开了握着剑穗的手,丝线顷刻便从奔月上滑了下来,两柄剑再无牵连,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见对面的一扇窗户,轻轻地却十分干脆地关上了。
莫邪的决定与禾丘的离去,让深柳居众人都为之唏嘘,毕竟见识过她与禾丘之间那样深刻的羁绊,如今发生这样的事,不得不让人觉得莫邪的决定匆促到显得十分草率。不过好在禾丘的离去并没有影响到深柳居的生意,他平日就不常出现在茶楼客人的视线中,所以并未让对他趋之若鹜的千金小姐们有所减少。
而翡月知道后,先后掀翻了两张桌子,砸烂了十个茶壶,和数不清的杯子,柳兮以为莫邪这样的决定太过轻率,劝她再思量几番,还说若是她改了主意,可以试着帮她找回禾丘,但不管是翡月的暴躁,还是柳兮的劝慰,她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整日在众人面前与太一恩爱有加。
这天,乌云蔽日,四处静谧,眼见一场大雨就要倾盆而下,莫邪独坐在小院之中,手捧香茗,幽碧的茶汤摇晃着,她垂目望着自己在杯中的倒影,许久,蓦地一笑,倾城的笑靥顿时在杯中绽放开来。
“莫邪……”有人轻唤了她一声,她并未抬头,只是淡声道:“坐吧。”
谢春风一撩衣摆,坐在了她对面,静默片刻,他开口道:“太一他……”
“他此时不在,”莫邪说:“我叫你来,只是想问些关于茶的事情。”
“哦,好,尽管直言。”谢春风豁达一笑。
“为何整个深柳居只有这一罐竹叶青,为何只有这个罐子是锡制雕花,又为何它被单独放在只有掌柜才能打开的竹木盒中?”莫邪垂着眼,轻缓的问出这一连串的问题,却让谢春风脸上的笑容跟着凝固了。
“除了这竹叶青,还有这石桌石凳,茶楼里的屏风,包括那些我不曾看到的一切,”莫邪顿了顿,接着道:“春风,其实这些,我都是知道的,我不说,只是不想看柳兮难过,她对你的心,你可以不闻不问,而我却不能熟视无睹。不论是禾丘还是太一,其实说到底,你才是这一切故事的开始,若不是当初你救我回来,还收留我,之后又怎会与他们相遇,你视我为朋为友,而我回报你的,却……只有伤心。”
“吧嗒”一滴水珠落入她手中的茶杯,漾起一圈圈涟漪,谢春风仰头看了看天,并未有半点雨水落下,他这才恍悟,却又立即手足无措,“啊,那个…那个…不用介怀,我…我救你回来的时候,也没指望让你有天报答我些什么,”他语无伦次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探过头,轻声问:“莫…莫邪…你哭了?”
莫邪这才抬起头,只见她明眸中含着一颗颗盈亮如珠的眼泪,可嘴角偏偏又挂着笑容,梨花带雨中又有几分倔强,竟让谢春风看的有些痴了,“春风,我想了许久,才决定说这下面的话,你且听好……”莫邪嗫喏着,拉起他的手,放在双手间,“阿景昔日说过,看得着却得不着,不如从未见着过,如今,若是可以两全,你愿意么?”
此话才一出口,空中突然响起一声炸雷,而这雷仿佛是直接打在了谢春风头顶,他只觉眼前一黑,耳朵里一时除了她最后那四个字之外,再听不见其他。
你愿意么?我愿意,我愿意啊,这区区愿意两字,根本无法形容我心中的情绪,莫邪,我从未想过,自己能活着听到你说出这句话啊……谢春风眼中突然泛起了酸涩,只是雷声之后,倾盆的大雨随之落下,他脸上划过的那些晶莹,混在雨水中,没有被任何人看到。
等他想起用衣袖护着她跑回廊子之下时,那轻薄的纱衣已经被水浸湿,贴在她身上,玲珑曼妙,让他红着脸转过了头。
莫邪看着他,才抬起手以袖掩口,脸上的笑容还未成形,“啪”的一下,她只觉得脸上火辣,却未及看清来人,自己已经倒在了地上,谢春风则瞠目结舌的忘了反应。
“贱人!”翡月一抖衣袖,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的莫邪,狠狠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