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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逐鹿上林(二) ...

  •   阿绮忙推三公主:"看见那个人了没?站在头一个的那个人?"三公主侧首看去,道:"看见了,他长得太过壮硕,也不好看,画不得萧史的。" 阿绮道:"那是个呆子,当然做不得萧史。"三公主奇道:"你见过他不曾?他也是你的表哥?" 阿绮笑道:"我在宫里见过他,我告诉你个笑话儿。"便凑近三公主,以手掩住她耳边,如此这般将昔年夏日那一面的邂逅说了一遍。三公主边听边笑,听完了笑得捶阿绮,道:"绮姐姐真是再没有正经的时候了,素未谋面的人,也好那样诓人家。" 阿绮嗤一声道:"谁让他那么盯着我看,也亏了他出身大家族,若是无关轻重的人,我早挖下他的眼睛来了。"这么说的时候,向来明媚的眼底染了淡淡一层戾气。

      三公主听见了,微讶,想了一想,却也点点头道:"这样说来,也是他太无礼了些。"不意这两句教刘致听见了,也朝御台正中看了一眼,便也起身离席,踱到三公主这边,垂目侧眸,团扇掩了嘴形轻声道:"即使是大司马家的公子,这样轻狂无礼也该惩处才是。姐姐也太好性情了,若换了我,谁敢那样盯着我看,被我发现了,不管是谁,必要挖了眼睛的。"三公主眼眸微弯,杏子黄的帕子握在嘴边吃吃地笑,道:"我们中间,唯有致姐姐心肠最硬的。"阿绮笑道:"我何曾不想呢,只怕我挖了他的眼睛,父皇必又会说我娇纵任性,不成样子,要重重罚我了。"刘致似笑非笑道:"父皇最疼你了,只怕要人心肝也容易,何况一双眼睛?"阿绮听了这话心中觉得不自在,便不说话。

      刘致自觉无趣,看了一回,便仍回席上坐定。

      第一轮比试结束,吴起拔了头筹,太子居第二,建威大将军的侄子第三,余者不再赘述。

      三公主略有些沮丧道:"一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的壮士,竟无一个能入画的。"阿绮安慰她道:"别急,他们善骑射的,自然长得难看些,应该还有别家的公子,不参加比试的,咱们一会儿再看看。"

      三公主用手按一按额头,把阿绮手中的珠帘子拨开,使它们自然垂下,扭转了身子,兴致缺缺地道:"我不想看了。"

      "哎呀,你别急嘛," 阿绮急了,围着三主低声道,"想想你的画,你的萧史,你答应我会画完的。"

      三公主抬头看天。

      在秋日,上林苑的天空显得格外高远,扯絮般轻白缥缈的云朵贴在湛蓝的苍穹,以极缓慢极缓慢的速度移动着,偶然吹来一阵风,挟着大片大片的荒草林木的清野气息,教人心旷神怡。

      接下来的比赛是马射。射箭者骑于马上,在纵马飞驰间射中一百二十步外的人形垛子,以射中头部为上佳,射中身体者次之,射中四肢者又次之,射不中者便淘汰,不得参加接下来的比赛。

      马骑显然比平射有意思得多了,阿绮和三公主也都回到席上坐下,喝着清芬的菊花酒,谈谈笑笑看着少年们比赛。

      朝中老臣与王公们的席面安设在皇帝左右下首,每有少年表现出彩,则轰然叫好,更有皇亲贵戚,当众解了身上佩饰,赏给自己喜欢的少年郎。因太子是储君,众人虽都有意巴结,却不敢以臣赏君。是以其中以吴家子获赏最多,吴大司马捋着轻髯,笑呵呵地对众人道:"犬子粗鄙,蒙诸公错爱,实在惭愧。只怕助长了他的骄性。"建威大将军呵呵笑道:"虎父无犬子,吴大司马何必过谦,满长安的少年,除了太子殿下,便以令子最为出色。"颜丞相亦赞道:"此子技艺超群不说,更难能可贵的是少年而性情沉稳内敛,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说着摘下腰上系着的一只玉螭虎,交由身边宫侍道:"请将此物赠与吴家公子添彩头。"

      朝臣们的话随着一缕轻风,遥遥传到了公主们的席上,三公主对阿绮道:"绮姐姐说他是呆子,可是大臣们好像都对他赞誉有加啊"

      阿绮淡淡地瞟了一眼风传过来的方向,不屑道:"那一群长胡子们最会逢迎拍马,听他们的呢。"

      刘致难得赞同地点一点头,亦看向朝臣们的方向,轻声道:"他父亲新升了大司马,他爷爷又是本朝最有威望的老将军,他们家手握重兵,掌京城辎守,真正的位高权重,满朝文武,自然是只有一力的奉承。"

      三公主叹了口气,道:"趋炎附势,连朝中的肱骨大臣们都是如此,可见天下世态风气。"

      阿绮听了,真是又惊奇又好笑,伸出纤白的手指捏一捏她柔软细嫩如玉脂般的小脸,笑道:"嗳,你才多大?就能说出这样忧国忧民的话?趋炎附势,肱骨之臣,你竟知道是什么意思?是谁教你说的?"三公主"啊"一声轻叫,皱起眉推开她的手,"你干嘛拿我当傻子,就只欺负我年纪小,难道我不是和你们一样的上学吗?肱骨之臣,父皇不是天天这么说太傅的么。"

      阿绮笑得连连弯腰,正欲说话,却见太子掀起珠帘子进来了。他笑道:"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刘致用团扇掩了嘴笑道:"姐姐欺负三儿,三儿正不依呢。"

      太子就笑着蹲下身刮一下阿绮的脸,向她扮鬼脸道:"绮儿最顽皮,我是知道的。"

      三公主就问道:"哥哥,接下来比什么?"

      太子赶了阿绮去跟刘致坐,自己坐在阿绮的席上,伶俐的宫女端来新盏,又替太子将酒满上。太子想是渴极了,仰头一气喝下,方开口道:"最后也是最难的,叫做射物。将一物悬于丝绳之上,隔着七十步射断丝绳取物,既要射得准,还要丝绳所系之物不落地。我记得去年射的是一只玉玲珑,被我射着了,给了绮儿。"阿绮点点头,道:"那玉成色很不错,琢得也精致,现在还在我宫里摆着呢。"三公主问道:"那今年可射什么呢?"太子道:"我也不知道,只听吴垠说今年要比去年难呢。"刘致微讶道:"玉玲珑是易碎之物,用来射物本身就够难的了,今年还要难,那该射什么呢。"

      正说着,宦官已经托着用大红色锦缎蒙着的托盘趋步登上御台,行至皇帝案前十步时,止步跪伏,吴垠上前来,自那宦官手中接过托盘,转身缓步至案前,躬身将托盘放到案上,退至一侧站定。皇帝便笑对诸臣道:"这便今年的射头了。"说着挥手揭开红锦,雕花填漆的紫檀木案正中赫然是一只黄金酒爵。这只酒爵纯以黄金打制,雕刻以舒展的金丝菊瓣,周身遍镶珍珠、绿玉、红宝石,光华灿烂,贵重无比。

      即使隔得稍远,阿绮亦被其宝光所摄,轻声道:"这种成色,不像是鎏金,竟是整块金子打的。"刘致诧异道:"想不到每年秋狩所射之物,竟是这般贵重。"

      皇帝顺手拿起案上的酒壶,往爵中斟了半爵御酒,笑眯眯道:"谁能射下此爵,方才配用此宝爵饮酒。"

      竟是要连杯带酒一起射么?在座所有人心中都惊了一惊:射断丝绳已经是难事了,更何况要杯中酒半滴也不洒出来?这已经不是平常的射手能够做到的事情了。

      太子呻吟了一声,道:"怪不得吴垠那老东西说难了,他果然不骗我。"

      阿绮凑上去笑得眉眼弯弯,"哥哥你去射了来,酒归你,杯子还给我。"

      太子斜了她一眼,哀叹道:"就看你哥哥有没有这本事了。"

      三公主亦笑道:"哥哥准能赢的。"

      刘致摇着扇子,闲闲道:"我看不然,今年这个吴家子应该是哥哥很强劲的对手。"

      正说着,宦官又下来将酒爵托下去,登上梯子,小心翼翼系在早已经准备好的丝绳上。系好后的酒爵离地一丈,风过不动,杯壁迎日不透光,可见用料之足。秋日高阳照耀在杯身上,金光珠华,流光溢彩,少年们虽大都身处富贵显赫之家,却亦未见过如此极奢尽华之物,不由得轻声窃窃私语起来。

      鹤鸣过来催促,太子略整装束,与诸主告别,便走下御台,与众少年们站在一起。

      经过两轮比试的淘汰,那二十六个少年郎已经只剩下八个了,加上太子,正好九人。

      鼓声响过三下,比赛正式开始。

      这最后一场比赛不同于上两轮,上场都是长安城中最有真本事的精锐少年,跨马上鞍,引箭挽弓,每一个动作都流畅有力,精准无比。

      纵马绕圈跑,有心急的已经射出一箭,眼看离酒爵越来越近,却不防横来一箭,倏然将这一箭击落。

      太子看准时机,将华弓拉满,金簇的羽箭箭头牢牢锁住酒爵上方一寸处,正要松弦,眼角余光突然瞄到一只黑色羽箭,正直直朝酒爵飞去,忙改换方向,朝那黑色羽箭射去,只听"啪嗒"一声,金羽箭射到黑羽箭的箭尾,两只箭都跌落下去。

      太子暗道一声好,又抽出一只箭,朝酒爵射去。

      旁边有人极轻地"哼"了一声,也搭了一只箭,调准方向,用力射出。

      太子这一箭,准头极好,只是力度不够,丝绳被箭头带得晃了一晃,却并未断落。谁知紧跟着的这一箭,力道极劲,霸气十足,一箭贯穿丝绳,箭矢还径自向前飞去,直飞出去数丈,才落到地上。酒爵失绳牵系,自空中坠落。

      箭的主人轻喝一声,拍马上前,在酒爵离地面约三四尺之时,单手握缰,伏身马背,伸掌一捞,便将堪堪坠地的酒爵包在掌中,酒液一滴未洒出。

      全场寂静,片刻,皇帝大喝一声:"好!"朝臣们便紧跟着轰然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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