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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背水(中) ...

  •   是夜,大辽前督军营帐。
      萧景走进营帐时,正撞见萧隆捧着酒壶兀自喝个不停,于是他一皱眉,不由分说的上前便夺下了萧隆手中之物,语声柔和的责备了一句。
      “二哥!军规明令,行军打仗时酒可是严禁,你怎么就是不听劝啊!”
      萧隆因为酒壶被夺顿时心生不爽,刚要发作,却在见到来人之后瞬间就没了脾气,只能重重的叹了口气。
      “哎,三弟,把它还我吧。如今身处这军营之中,成日里尽受些憋屈气,再不喝点酒,我只怕是就要给他们逼疯了!”
      萧景闻言又是摇头,有些无奈的望着那边一脸郁闷之色的萧隆道。
      “二哥,你又来了。临行之前皇上不是吩咐过么?要你我此战之中务必好好配合南院大王,争取一举拿下雁门关,你当时既是满口应承,现在却怎么好反悔呢?”
      “你以为是我愿意反悔啊,要不是那个耶律文才他着实欺人太甚,哼!”
      一提起耶律文才来萧隆便是满心愤懑,一掌击上了面前案几,声音也不受控制的激动起来。
      “本来以我大辽骑兵之悍勇,当时一举攻城拿下雁门关必然不在话下,可谁知道,眼看着就要胜了,他却突然收兵不干了!还说要造什么重甲,好端端都把人都困在这神池军营之中!这也就罢了,最近庞统领兵几番来扰,我说要出营迎战,他却不知是从哪学来得些乌七八糟的军略战法,硬是叫人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我呸!依我看啊,他分明就是与那些宋人一样,只会胆小怕事懦弱退缩!何况,他先前一直都是太后那里的人,如今虽说皇上是不计前嫌的信了他,但谁说得清他那里是不是还对皇上存着二心呢!”
      如此说着,萧隆越发觉得胸中憋闷之意无从发泄,起身再次从萧景手中夺回酒壶,又是灌了一大口。萧景也知他此时心中不快,便不再去拦,只得颇为不赞同的也叹过口气,继而好言相劝道。
      “二哥,我知道先前朝中发生很多事,你对太后她的所作所为始终不肯原谅,但那毕竟是太后一人所为,与南院大王无关。何况现在既然大家都归为一处了,就理应冰释前嫌不是?我倒是觉着耶律大王他说的没有错,按兵不动也是怕庞统由不虞之道,攻我所不戒。再说,之于军略,他也从未有过隐瞒,不是都跟咱们讲得清清楚楚么?二哥你啊,也不要再对他存什么偏颇之见了,耶律大王的努力咱们也是有目共睹,依我看,既然目标都是一致,那么他就一定不会对皇上存有二心的。”
      萧隆闻言,不觉停下手中的动作,定定的望了萧景好一会儿。看着少年一脸温柔平和的表情,他又想起了自己那早逝的母亲,语声也不由得慢慢缓了下来。
      “唉,三弟,你还太年轻,太单纯,很多事情,你是看不明白的。也不知道皇上此番到底是什么用意,竟然非要你也一起跟我来这军营。当年五回岭,大哥已是毙于庞统刀下,现在你若要是再有个——唉!”
      听着萧隆不住的自责惋惜,萧景也是心下不忍。于是他上前抓住了萧隆的手臂,安慰般的轻轻拍了拍。
      “二哥你才是,阵前军中,一定要多加小心。大哥的仇有没有报成这我不在乎,如今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是真的不想再失去了。”
      萧隆对着他用力的点了点头,信言道。
      “放心吧,我跟你保证,不仅不会有事,而且这次我还要拿下庞统人头,来祭大哥和爹的在天之灵!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三弟还是快去睡吧,明日早些起来,陪我再把阵前的士兵操练一遍。”
      萧景依言应过萧隆的话,要出军帐之前,转身又是叮嘱了一遍。
      “那我先走了,二哥你也早点歇息,别喝太多酒。”
      “嗯,我知道了。”
      三更时分。
      喧嚣了整日的辽军军营此时终于彻底的安静下来,除了换防的士兵之外,军中诸人皆是陷入沉睡。而正当这时,却有一道人影趁人不备,偷偷溜出了偌大的军营。
      萧景一直在跑出几里远之后才松了口气。他虽年轻,可在父亲和兄长们的教导之下武功已是不俗,所以想要掩人耳目溜出军营,与他来说其实也并非难事,只是目前两军交战多有不便,一旦被萧隆发现他每夜所为,必会是好一番说教。所以不管如何,他始终还是对此心存不安的。
      萧景有些心不在焉如此想着,顺着平日里走惯的路,一直朝着青岚山的顶峰而去。
      其实要说起来,他真是有些想不明白,他们大辽国内动乱已久,不论人力物力都是颇有折损。而现在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皇上却仍不肯停下攻打大宋的战争,难道真的要等一切都被消耗殆尽了,才肯罢休么?
      何况,他们与宋人也并没有什么刻骨仇恨,为什么总要对这宋土就是虎视眈眈总不放过呢?在他看来,那曲水流觞的南国风光,其实也比不见得就比他们大漠苍凉的辽北好过多少。
      也许二哥说得对,他总归是太年轻,有很多事情,还是看不明白。
      “十八岁……当年二哥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跟着大哥才刚上战场。”
      他带着几分自嘲之意的叹过一句,抹了抹额上的汗,刚想继续往前,却突然听到哪里隐约传来一阵幽曲的笛声。
      萧景倏地便握紧了身旁的佩刀,仔细的听了一会那笛声,终还是抵不住好奇,犹豫着又往山上而去。
      山顶上立着一人,正是专注的在吹一首曲子。青衣黑发在夜风中卷滚着飘舞开来,乍一眼看去,恍若谪仙。
      显然不是辽人,但也应该不是宋军。此处战地,如若是军人那必当是战甲披身一股子血腥气,而此人看起来……倒更像是平日大辽军中传言所说的,南国之地那秀致儒雅的文人逸士。
      想到这里,萧景又是看了看四下,深更半夜的并无他人,所以估计也只是自己的一番机缘巧遇。而这笛声悠扬,也让他不觉放下警惕之心,将手从刀柄上松开,更仔细的去听那人所奏的曲子。
      是自己前所未闻的曲调,不过却丝毫不妨碍它的好听之处。而那个奏曲之人技艺也是高妙,迂回转折之处,曲意委婉悲伤,撕裂肝肠。
      萧景听着听着便慢慢地入了神,待到一曲终了,不由得拊掌叫了声好。
      那人听到声音也是一愣,而后慢慢的朝他回过身来。不出所料,他人生得也是极为清俊,而面上始终波澜不惊的神色,又给他平添了几分不似凡人的气息。
      萧景对上他的眼神不觉赧然,有些尴尬的抓了抓头发,用自己还不是很流利的汉话开腔问道。
      “方才听公子你吹笛子,觉得好听,就不由得……咳咳,还望公子你不要见怪。”
      “却不知这首曲子,可有名字么?”
      那人并不应他的话,只管静静的站在那里,望着他。
      这下萧景更是觉得手足无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讪讪的笑了下,硬着头皮接着问道。
      “公子你可是宋人?一人在此,是有什么事么?”
      “还是说你同我一样,仅仅是为了……”
      “……是的。”
      谁知这次那人竟是突然回答了他,倒把他吓了一跳。又一次对上那人漆黑幽深的眼神时,似乎看见他眼中还蕴着某些不知名意味。
      “我来此地,自是有事。”
      一听这话萧景便又来了兴趣,眨了眨眼睛稍微往前靠了些,又问道。
      “哦?如果方便的话,公子不妨告知,是什么事?说不定我可以帮得到你。”
      那人轻轻的瞥过他一眼,随即垂下眼帘,若有似无的叹了句。
      “其实,在下是来此为了让你得知,你,将会有祸端临身。”
      “祸端?什么祸端?”
      萧景越发的一头雾水,却见那人再度抬起头来,盯着他一字一顿。
      “杀、身、之、祸。”
      话音刚落,萧景只觉得胸口猛然一痛,惊骇之下低头去看,只见一支箭正是从他的背后到胸前,直穿而出。
      “你……”
      他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倒了下去,闭眼之前,又听见那人跟方才的曲意一样幽绝的声音。
      “不是想知道这曲子的名字么?那么我来告诉你。”
      “此曲名为——浮屠。”
      待到萧景的尸身已开始慢慢变冷的时候,庞统终于从林中的隐蔽之处走了出来。几乎是有些急切的到了公孙策身旁,不由分说的便执起他仍是在微微颤抖的手指。
      “还好吧?”
      公孙策缓缓地点了点头,依旧紧闭着双眼不愿再多看此间的情况,呼吸也是不受控制的急促。庞统见状自是明了,于是抬手唤来了早在一旁等候着的秦莫言,低声吩咐道。
      “先把人从此处带走,其他的,就按照原定计划布置下去吧。”
      “是将军。”
      秦莫言也是轻声应过,然后很快的带着萧景的尸体离开了此地。而庞统则是直等到公孙策渐渐的平息下来,这才伸手帮他理了理方才被夜风吹散的鬓发,叹过一句。
      “其实你本不必如此勉强自己的。”
      “无妨。”
      公孙策终于重新睁开眼睛,望着他又淡淡的笑了一下。
      “反正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早些习惯,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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