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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背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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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大辽中军营帐。
“耶、律、文、才!我饶不了你!”
一大清早,萧隆便带人气势汹汹找到了这里。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满面皆是难掩的悲怆愤怒之色,根本顾不上他人的阻拦,直挺挺的就冲进耶律文才的军帐。
耶律文才见他进来倒也不慌不忙,只是放下他手中的笔,平声静气的问了一句。
“不知萧督军清晨造访,是有什么事么?”
萧隆二话不说,突然一个箭步上前照着耶律文才便是挥拳而上。耶律文才闪避不及,直接被他打得一个趔趄,而一旁的霍图也是大惊失色,赶忙过去拦住了他。
“萧督军!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你们怎么不先问问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
萧隆目眦欲裂,一把甩开霍图的手,指着耶律文才便是一番声色俱厉。
“是!我承认我平素就对你看不顺眼,皇上此番派我出来与你联手抗敌,我心中本也是多有不愿。”
“所以要杀要剐,你大可冲我一个人来!又何必对我三弟下手!”
“他只是个善良单纯的孩子,昨晚上为了这战局之事,还不停的在我这里跟你说好话,要我对你冰释前嫌坦诚相待,可谁料想,你竟会如此的恩将仇报!不仅将他残忍杀害,还悬在军中曝尸示众!”
“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说到这里,萧隆已是声音哽咽满目通红,齿关紧紧的咬住“咯咯”作响。而耶律文才却也不恼,只是默默的擦去了自己嘴边的血迹,语声始终波澜不惊。
“既然萧督军认定此是是文才所为,那么我只问过中护军一句话。”
“若然文才真的有心加害,那么又何必多此一举,做出悬尸示众这等无聊之事呢?难道文才杀了人,不做掩饰就罢,还非要如此作为,引火烧身不可么?”
“萧督军,如果换做是你,你难道会这么做么?”
“这……”
耶律文才此番话说得是在理在据,总算是让从方才起就一直怒火中烧的萧隆稍微冷静了下来。他又仔细想过一遍耶律文才话里的意思,也觉得有些不对。于是他不由得再次皱紧了眉头,自言自语般的又说过一道。
“可是,三弟身上的箭矢明明就是你军中之物……”
耶律文才敏锐的捕捉到了萧隆话里的意思,略一沉吟,随后也是接着道。
“不如这样吧萧督军,现在即刻带我去往你的军中,我们再一起再查验过萧景兄弟的尸体。”
“我倒也想要看看,究竟是谁有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都陷害到本王头上来了。”
“……既是如此,那也好。”
那萧隆本也是军中战场混迹习惯了的人,既是明白过来此中必有蹊跷,当即便应承下来,领着耶律文才到了自己的督军营中。
此时萧景的尸体已被人放下来安置在一旁,面容灰败却也平静。萧隆见了,不由得又是悲从心生,扭过头去不忍再看。而耶律文才则是上前仔细的查验,一分一毫的细节都不愿放过。
身上并未受到其他伤害,只是胸口有致命一箭,看似被人从背后射中又至胸前穿出。耶律才将箭小心翼翼的从他的胸口拔出,轻轻的摸了摸箭尖的血迹,又一点点的看过萧景身上其他各处。
俱是没有破绽。除了——靴子内侧一处不易被发现的地方,沾了点暗红色的泥土。
难道说……
耶律文才突然抬起头来,神色凝重的又问过萧隆一道。
“萧督军,昨夜丑时前后,萧景兄弟是否有去过青岚山?”
萧隆闻言便是一声轻哧,望着耶律文才语声再次鄙夷起来。
“丑时?那时候我军中早已宵禁,三弟又怎么可能到那种——”
话未说完已是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他这弟弟自小就对山风夜景有着一种莫名的偏爱,小时候曾有不少次拉着自己,陪他去那山顶之上眺望夜空。
而以他的功夫,想要瞒过守卫的士兵偷偷溜出军营,也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虽是想到了这一重,但萧景依然是有些不确定又问过那边耶律文才一道。
“你是说……三弟他,是在那里遇害的?”
耶律文才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以手拈起沾在萧景鞋上的泥土,又道。
“这附近方圆百里,只有青岚山上,才会有这种红色的泥土。”
“而这青岚山又为我宋辽两军的交界之处,深更半夜……”
话没说完,耶律文才却是吩咐霍图帮他自营帐中取来了箭矢。霍图依言,很快的便将大小不同的三支箭全部拿来递到耶律文才面前。耶律文才从中拿起那最轻小的一支,比了比方才从萧景伤口上拔下的那支。
“用的是我军中的箭没有错。但是我军中箭的制式也是各有不同。伤到萧景兄弟的这支,正是最为轻小的一种。平素我们只用它佐以短弓作为冲锋时的辅助,仅仅能伤到人之脆弱之处而已,并不致命。”
“而此番这个加害之人,竟是能以如此轻巧的箭矢,将萧景兄弟从后至前整个的洞穿。普天之下,能有如此深厚功力的,不过寥寥数人。”
听到这里,萧隆已是完全明白过来,于是咬牙切齿的的从牙缝中一字一句的挤出话来。
“庞、统!”
“不错,正是庞统。”
耶律文才点点头,又是沉声道。
“想必萧督军也是多有了解,关乎庞统此人,不仅仅是骁勇善战,更可怕的,当属他那狡猾多端又叫人防不胜防的计策。”
“而此番之于萧景兄弟,估计也是如此。也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法子,深夜将萧景兄弟诱骗至青岚山,而后故意以我军中之箭将人狙杀,再送回萧督军营中,旨在栽赃嫁祸。”
“一旦你我二人就此中计,自这之后心生间隙甚至是水火不容,那他自会乐于坐山观虎斗,待到时机成熟,即可渔翁得利。”
“不过,兴许是时间太过仓促来不及好好布置,他终归是在这箭势与细微末节之处有些疏忽,倒叫我发现了破绽。”
“要不然,他此计若成,只恐怕后果……”
听到这里,萧隆心中已是深深的涌起一番后怕来。再看过耶律文才始终如一的表情,又是止不住的敬佩之意。于是他上前冲耶律文才抱了抱拳,朗声道。
“耶律大王如此深谋如此才智,萧隆佩服之至!要不是大王此番点醒,三弟的死,我只怕是还是被蒙在鼓里。”
“之前萧隆多有冒犯,既然大王你不计前嫌,那么萧隆也心甘情愿放下你我之间一切恩怨,从今往后,与耶律大王你齐心协力,共同抗敌!”
“萧隆在此发誓,今后之战,定要亲手拿下庞统人头,为大哥和三弟报得血海深仇!”
他说着,又是一度心情激愤,不自觉的便朝耶律文才跪了下来,重重磕头。耶律文才见状,赶忙上前搀扶他起身,又是好生劝慰一句。
“萧督军能够这般深明大义,自是再好不过。文才不才,其实先前早有战法谋划,只是鉴于萧督军……所以迟迟未能有个决断。现如今萧督军即已答应要与文才联手抗敌,那么文才也愿将此后战法,与萧督军全盘托出。不知萧督军你——可愿配合?”
此时萧隆已经完全不疑有他,只管将耶律文才的话尽数应承下来。
“耶律大王您尽管吩咐,萧隆但凭安排,绝无怨言!”
耶律文才又是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眼中神色变幻,又是沉吟着道。
“军报所示,如今宋朝朝廷派与庞统的七十五万援军,已到达雁门关之地。此后一战之于庞统,也是再败不得。所以,他必会以重兵布于雁门关口,以抵御我骑兵强袭。”
“我骑兵有了重甲强装自是不惧于他,所以由前方一路推进至雁门关口,也并非难事。”
“而萧督军你嘛……”
他略一停顿,继而抬起眼来,望向萧隆嘴角勾出一抹轻浅的笑容。
“不妨带领剩余的三十万步兵,转道前往石鼓山,由后方逼近代州城。”
“由于此时宋朝重军都被逼往前线压制骑兵,代州后方必然会成他们的防守薄弱之地。要想侵袭,必然轻而易举。”
“到时候等到雁门关破,萧督军你便可同时从此处发动攻击。届时庞统腹背受敌,便是他再有通天本事,也难逃一死了。”
“不知萧督军认为此计如何?”
萧隆未等听完已是连声赞叹,语气中止不住的俱是惊讶敬服之意。
“耶律大王果真雄才大略,此计一出,这一战怕是我们想要不赢,都不可能了!”
“大王您放心,萧隆必然依计行事,我这就回营做些准备,即刻前往石鼓山!”
说完,他急匆匆的便下去布置了。只留耶律文才还立于原地,若有所思的望着萧隆的背影出神。
一旁霍图见他又是皱起了眉头面露犹疑之色,不由得上前一步低声道。
“王爷,此番萧督军一事已是再无担忧,军略也得以顺利施展,难道王爷您还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的么?”
耶律文才听他所言,抿起嘴来慢慢的摇了摇头。
“要说不明白,倒也没有……”
“但我始终觉得,庞统此人,似乎应该不会犯这么简单的错误。”
“你说,会不会他此番只是故意卖个破绽给我,已成他此后之计呢?”
霍图闻言倒是不以为意,再度朝耶律文才靠近了些,缓声劝慰道。
“王爷,依属下来看,您也是思虑过重了。常言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那庞统虽是厉害,但是免不了也会有疏忽的时候。您也莫把他想得太过于神通了。”
“若他此番真的是故意为之,那么依现在来看,我们已与萧督军冰释前嫌,战中也必能将骑兵尽数投入强势侵袭,难道这于他来说,还能得了什么好处么?”
“嗯……你说得对,是我多虑了。”
耶律文才终是点了点头应过,转而又问了霍图一句。
“霍图,骑兵重甲,怕是这几日就要快要完成了吧?”
霍图拿出方才没来得及给耶律文才呈上军报,待他边看边与他道。
“不出王爷所料,最迟不过五天,重甲骑兵将全数抵达此处。”
“嗯,那便好。”
耶律文才看过军报,随手将其一叠,慢慢的叹过一句。
“吩咐下去,五日之后拔营前往岚谷,一举拿下雁门关。”
与此同时,大宋神池军营。
“庞统,我也有些不明白。”
公孙策放下手中之物,抬起头来望向那边的庞统,微微蹙眉。
“你故意卖这个破绽给耶律文才……那他必然就能以此入手,赢得萧隆从旁协助。”
“而以他军略而言,则会将萧隆和他的步兵调往代州后方,而后以重甲骑兵全数投入战场。”
“虽说这后方之事有宗将军和雷大人的援军压阵我们自是无需担心,但是前方战场的整整五万骑兵……这于战事并无丝毫有利之处。”
“而我们于雁门前阵,也仅有当初留下来的五万人而已。”
“你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太过于铤而走险了?”
听公孙策这番话,庞统也是转过眼望过他,随即轻声笑道。
“之于战事,当然是无丝毫有利之处。相反,五万重甲骑兵,一不留神我们就得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但我们却还是需要这么做。”
“因为这一次,我们能有足够把握,能将耶律文才和他的重甲骑兵,一、网、打、尽。”
(背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