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百花憔悴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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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弯绕，精雕细镂的沉香木窗。支柱错落，无一不自在随意，又暗含心思。两个黄衫少女端着汤蛊快步走过，细碎的交谈散落一路，模糊轻软听不分明。
“还是不肯吃？”
修长的男子拥有一张让女人都自愧弗如的美丽脸庞，然而俊美得太过邪气，反而让人不敢靠近。他慢条斯理收起扇子，向掌心一扣，一双眼睛盯住低头跪着忍不住索索发抖的少女。
“我是怎么教你们的？”
少女额头向地面狠命一砸：“贱婢无能，左使大人饶命！”
“左使大人，瞧瞧你，气性儿这样大。”门外走进一个身形仿佛五官间却要英挺不少的男子，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调侃，尚未靠近就迎面对上一把直直飞过来的折扇。他双指轻轻夹住，玩味展开，“居然丢了扇子，左使大人，您果然生气了。”
他又对那婢女点点头，使了个满含意味的眼色：“你家大人又不是生你的气，跪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婢女连连点头称是，双手拢住裙裾颤着双腿站起，行了个礼就急急退出去。
“哼，尽是些愚蠢货色。沉烟你多少也收敛些，我手头人也不多了，你能不能不要勾搭个遍？”
沉烟笑叹：“这叫做怜香惜玉，女人是用来哄的，是你该反思才是。”
左迎右往鸿华帮，帮主之下立有二使，左使非阁，右使沉烟。传闻左使心狠手辣行事乖僻嚣张，右使沉稳踏实喜怒不行于色，两人交恶已久，在帮中针锋相对争执不下。
谁会料到，会是这样两个年轻俊秀的公子？
非阁美丽的双眼里眯着冷光：“女人……哼，女人！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消消气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沉烟坐下，漫不经心道，“怎么，尊贵的皇孙殿下不肯进食？”
“几天又饿不死！——药。”非阁一脚踢翻一个椅子，“这小子每顿耗去的饭菜多着呢，一日几变地要吃这个那个，只是不肯吃药！”
“噢……不肯吃药。”
沉烟举起茶壶，慢慢向那雪白瓷盏里注入茶水，上好的银针直立漂浮，清香四溢。他喝茶并不仔细，用茶盏盖拨了拨碎沫，便端起来送到唇边，轻啜一口。
“不肯吃，便将药替入饭菜里，再不肯吃便撤，回报……主上，就说他不许用强，我们也没什么法子。”
非阁为难地拧起眉头。“这法子早试过，他倒是肯吃，别的倒也没什么，但只菘箜这味药只能空口吃，服用前后半时辰都不能吃别的——偏偏是顶重要的一味。”
菘箜么……雪山顶部千年积雪下孕育出的一种灵芝，功效奇妙，可活血生肌，化去百毒，滋养容颜，最特别的是可以疏通习武者堵塞的经脉，调养内息，服用后不仅可以心神俱爽，功力也会一夜暴涨。
沉烟慢慢思索着，食指在桌面轻扣。
“带我去瞧瞧他。”他说。
小风抱着双腿坐在青纱幔垂的大床上，眉间是和年纪不符的沉静。原先的少年打扮已经换下，全身除去亵衣，不过披着一件湖碧色的长袍，前襟散开，露出少年精致苍白的锁骨。
沉烟看了一会，掌心涌出一股清风，反手将两扇门送合。
他优雅地向前迈了几步，单膝跪下，竟是行了个礼。眉端敛起，聚着散漫敬意，他嘴唇微启：“皇孙殿下，您为何不肯吃药？”
小风光裸的足踝从丝衾里探了出来，光洁如玉，柔嫩的趾头蜷缩着，乖巧如同沉睡的婴儿。他摇了摇头，挽起的髻已放下，一头柔滑的青丝跟着拂动，落在散开的前襟里和翠色的衾被面上，有种触目惊心的美丽。
“沉烟。”不答反问，声音是少年的低柔，略带了一丝暗哑，“他是不是叫你来告诉我，父王薨了？”
沉烟略吃惊，面上不显现出来，只揣测着答：“不知皇孙殿下口中的他是指……？”
小风仰头，眼光拂过青幔，不知在想什么，面上居然有种追忆的神色。
片刻后，他说：“缙华。”
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所行之处，满园生光，黑发如瀑，步履从容，唇畔一抹笑意冠绝天下。
你也许没见过，但你一定听过他。
永国史上最年轻的丞相，缙华。
“你说什么？”沉烟下意识反驳，却在少年透彻的眼神里无所遁形，他眉间拧起又舒展开，最后化为轻松一笑，“不愧是才华横溢久负盛名的皇孙殿下。”
少年拥着衾被，他浓密墨黑的睫扇垂着，掩住一抹苦涩。
“经历过，岂可一错再错。”
没等沉烟反应过来，他又很快速地开口道：“我不会回去的。你叫他好自为之罢，鸿华帮之主也好，那个位子也好，都是他应得的。我拿不出什么跟他争。”
“呃，殿下不必忧心。”沉烟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只得尽可能安抚少年，“主上绝无此心，不过是殿下离开太久，又值睿王薨毙，该回去了。”
小风像是很疲惫似的躺倒下去，背对了他，低声说：“出去吧。”
桌上布着各式精美菜肴，侍女在一旁立着，非阁却不动筷，讥诮地看着另一侧慢慢吃着的人，刻意挑高了眉：“噢？——你有法子？法子呢？”
沉烟冷声道：“好好吃你的饭。”
“哼。你当然轻松，这事派在我头上。”非阁鼻间嗤着，“再不肯吃药，他毁去的经脉只怕要逆流，撑不到主上过来这边想办法，就会暴毙，到时候倒楣的自然是我。”
他又说：“真想不通，主上既然要救他，为何就是严禁用强？若是逼着灌下去，这时候早好了。”
“你放心吧，该干什么干什么。”沉烟眼里眯着捉摸不透的心思，“不吃药就算了，你不会受责罚的，到时候如实禀明就是了。”
夜色静寂。
容国都城邯阳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大雪。
无边苍穹一片墨蓝，年轻英挺的公子披着雪氅，削尖的下巴扬着，擦过一片又一片坠下的雪花。宫人提着微红的灯笼不远不近地跟着，冻得忍不住偷偷跺脚。
“殿下，回去吧。”
有人凑近劝说，他仿若未闻。
抬起手，指尖触雪冰凉，他盯了一会。一阵狂风掀起他袍角，寒气刺骨。
“哎，为什么总有这么多不快活的事呢。”
他往温暖的殿门走去，总是明朗灿烂的眉间如今遍布轻愁，“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我像是做了一场梦。”
石壁上有向里陷的洞穴，安放着一盏盏松香明灯。烛火通明，温暖如春。长宽数十丈的空间里立着不少人，还不时有侍女打扮的走进走出，走动间铜盆里的温水水面平静无波，叠成四方的巾子搭在盆沿上。
墨惜音盘坐在中央的一块圆石上，面色沉静，双眼闭着，一点点调转内息，左手抵着胸口，右手指尖向前一送，直直将一股热力送到前面额头上不断有汗珠子滴下来的俏丽女子身上。
苏云素意识昏迷，感受到那股春风般和暖的气息传入四肢百骸，自动自发地引着寒毒向末梢散去，不由舒服地唔了一声。
收回手，站起来。
墨惜音从圆石上跃下，玄色衣裳里包裹着劲瘦修长的身躯，指尖未动，一股凛冽的气势已然无声无息散发开。
施玉上前一步，抱拳道：“宫主。”
“说吧。”
“小风和战公子均不知行踪，但是鸿华帮的人业已退去，没有进一步行动。”
墨惜音不说话。
他负手而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两日前四人同行，只要拖延住符家，暂时不让任何人有夺得“离”的机会，却怎么样也没有料到这个结果。
看起来，说着要寻觅良主的符家，已经找到了强有力的后盾。
无所不能的鸿华帮。
极其普通的一个名字，势力却如同潮水般悄无声息又不可阻挡地蔓延开来，声名盛起的速度堪称奇迹。帮主名号夙敛，是个神秘低调的人物，除去鸿华帮内的心腹人物，都没有人见过他。
大片黑影沉沉压过来时，墨惜音在阵中望向小风。少年的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又升起一股病态的潮红。
“……这不是原先的百花憔悴。有人动了手脚。”
他咬住了唇，珍珠白的贝齿深深陷入颜色惨淡的下唇中，恍惚地握住拳。
“鸿华帮。”
各路人马陆续涌了上来，一边前行一边挥动武器与身边素不相识的人相互斩杀，金属相撞的叮当声不绝于耳，因为未到紧要时，伤亡并不多。
他们很快停顿在远一些的地方。
再粗心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空气中有股腥然的气味，黑气流动着，将原本云烟缭绕的仙境隔绝在一个噩梦里。
小风闭起了眼睛：“不能破，快些停下！”
墨惜音愕然觉出全身的气息不受控制地被不断吸出，精纯的力道直直冲击着阵口。
他收不住手。
很短暂又很漫长的一瞬间，万物寂静到耳膜间轰鸣发聩。
枝叶一瞬凋零。花瓣卷曲着萎缩，粉嫩润泽的色彩消退，变成了一种难看的黯淡昏污，像是重病患者手背上的黄褐斑点。
大片血花染红了原本碧草丛生的地面。
他看到少年眼角一片潮湿。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3.百花憔悴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