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演绎》洋晨

50、山顶上的坑

　　蹑手蹑脚地回去医院，何为在路过医生办公室的时候，愣是垫着脚尖走完的全程。夜里医院虽然也算不上特别安静吧，但毕竟他们那个科室，走廊里都没什么动静，他做贼心虚，就感觉自己喘口大气，屋里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
　　好不容易过了医生办公室的门口，刚要拐进自己的病房，门口就突然现身了一个大汉，挡住了他的去路。
　　“哎哟！”
　　“你还知道哎哟呢？”
　　“蔡局，你怎么来了？”
　　何为当然是心虚呀，看他那脸就知道了，刚刚他肯定已经是找过自己一轮的了，现在兴许还在气头上呢。
　　“来看看你，刚刚你妈妈去局里找你了，我帮你搪塞过去了，明天要是她给你打电话的话，你小子别穿帮了，我说你在省厅学习呢。”
　　“谢谢了啊，蔡局。”
　　他也没骂，只是重重地探了几口气，转身就进屋去了。
　　何为也赶紧趁此机会，给缩在角落里的左开云发出信号，让他赶紧溜。
　　屋里，两个人单独相处，气压很低，何为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但应该不是想骂自己，不然他早就已经爆发出来了。
　　“蔡局，我下次不敢了，我一定留在医院好好养伤。不过这次吧，主要是因为那地方只有死人，没有活人，这我才去的，没有危险，你放心吧。”
　　何为笑嘻嘻地跟他解释，本想着这样说，说不定他会不好意思对自己下手，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一连串的连珠炮打出去，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何为呀，”过了好久，他才从恍然间猛地醒过来，靠坐在床边，招手让何为过去，“你爸爸也是这样跟我见完最后一面，人就没了的。他说他就是出门去看看，勘察勘察现场，结果第二天，我就在那条巷子里，找到了他的尸首。你知道的，刑侦队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了，能活到退休的，是少数。蔡叔叔以后还指望你给我养老呢，你小子可不能把命给整没了啊。”
　　“蔡叔，我知道了，我下次小心。”
　　“还有下次？我妹妹过两天要来江源了，她点名一定要见见你，这段时间正好你休假，抽个空儿，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蔡局，我——”
　　何为被他冷不丁这么一提，更加惶恐了起来，毕竟这个话题，对他来说，还算是他俩之间的禁忌呢，何为也一直当他是不知道这件事的。现在被突然一下揭开了这最后一层窗户纸，何为心里就更没底了。
　　“怎么，不想见她？你跟鄢宁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他还没告诉你吗？”
　　“蔡局，我以为你是不管这些闲事的呢。我知道，可是我···”
　　“这不是闲事，那是我外甥！你是我侄子！都是一家人，不说这个了。你应该也知道鄢宁他父母的事的，我就不提了，总之啊，你要是不想跟他好了，就要跟他说清楚，不能欺负他，辜负他，知道吗？”
　　“我知道，我舍不得不要他，只要阿姨，还有蔡局你没意见就行。”
　　鄢宁小时候的事，何为也是靠认识他这么多年，慢慢慢慢地一点点猜出来的，他从不问，鄢宁也是绝口不提。何为也不知道这次会面，会不会有鄢宁的父亲在，到时候自己对他，又该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还太早了，眼下，他们还有更棘手的问题需要解决。
　　“对了，蔡局，对于袁立三的行踪，我们有些别的猜测。”
　　“你们？是左开云吧？刚刚是他带你出去的？”
　　“对，蔡局你不会是想处罚他吧？”
　　“不会，我只是——”他看着一旁的何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开这个口，“他来咱们局里快半个月了吧，每次见到我，都会打听你的事。”
　　“打听我？我犯事了吗？难道是督查办公室的人让他来的？谁举报我了？”
　　何为一听，这还得了，当即就想要追出去找他问个清楚。
　　“回来回来！我跟你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省厅要调查你的话，那也得是你升职考核的时候了呀，再说了，谁没事举报你干什么！”
　　“那他为什么打听我？还鬼鬼祟祟的，我就觉得，他很奇怪来着。”
　　“他看上你了。”
　　“什···什么？”
　　何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边退边看向床边坐着的蔡局，直到见到他脸色未改，何为这才确认了，刚刚他的话，不是在戏弄自己，也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管，我也管不着，不过我就一句话，想问问你。”
　　“蔡局你说。”
　　“你对我们家小宁，是真心的吗？”
　　“当然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嘛，这么多年了，难不成我还会变卦？”
　　“哼！”很明显，这样的话并没有说服他，可能还反倒让他想起了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妹夫来，“真心这种东西，又不可能掏出来给别人看，我劝你呀，最好不要三心二意的对他。你放心，这不是我的警告，而是我对你的忠告。你小子惹人喜欢，这我清楚，不过你要是敢干什么对不起小宁的事，我相信，不用我出手，小宁自己就不会放过你的。他从小就被人伤害，被人欺骗，他是最恨这种背叛的。我不管谁喜不喜欢你的，总之，你要是想开始一段新的恋情了，请一定如实告诉他，别伤害他。”
　　“我为什么要开始新的恋情，鄢宁很好，跟我也很好，就不用你操心哈。你呀，还是想想怎么布控抓人吧，这次爆炸案，上头给了你多长时间？”
　　何为不想再跟她继续这个话题了，越说越沉重，不知道还以为他跟鄢宁他俩真完了呢。
　　“一个星期，破案，抓到人，不能再造成恶劣影响了。你刚刚说，你对他的藏身之所有了些别的猜测，是什么？”
　　“我觉得，他应该就躲在警局附近，不仅没有走，或许他还在暗处看着咱们到处搜寻他呢。”
　　“好，我让人查查附近的私人住宅的出租记录，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不，不找出租房，去扫黄那边问问吧。”
　　“扫黄？”
　　见他疑惑，何为也说出了自己最后的猜想来：“他在江源没什么亲人故交，这种时候了，就算是有，人家也肯定是不敢收留他的。最有可能给他提供住所帮助的，就是他之前接触过的一些人。他是干人贩子生意的，认识的这方面的人肯定不少，说不定有那么些个受过他恩惠，被他帮助脱身的人，会在这个时候选择铤而走险，试一试呢？”
　　“目标范围呢？只是扫黄抓过的那些吗？”
　　“对于这些人的身份，应该是都有登记的，咱们可以把目光集中在那种，长期集中活跃在咱们中岛、江光两区一带，曾经被拐卖过的人身上。这种人是最有可能跟袁立三产生联系，而且还敢收留他的了。”
　　“好，那我回去先布置着，你先休息好，明天就别去现场了，那边有王玉他们呢。”
　　“蔡局，我——”
　　见他不是很想答应，蔡局也没有办法强逼他留在医院里，只得改口：“那就让左开云来接你吧，反正他也要采访，正好这时候就做了算了，免得日后耽误事。不过啊——”见何为那阵欣喜劲儿上来了，他又赶紧警告起来，“你跟他，只能是工作关系，不能有别的，要是让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跟小宁说去！”
　　“哎呀，瞧你，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能有什么关系呀，我跟他。再说了，我意志坚定，我坐怀不乱，我对咱们小宁，最是专一的了，他就是想，我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你就放心吧。”
　　“记住你自己说的话啊！”
　　“哎，别忘了隐蔽侦查，小心打草惊蛇了！”
　　趴在门边，何为还不忘了再嘱咐两句。
　　“我还要你教！回去待着去！”
　　叫他回去睡着，他又怎么可能真的睡得着嘛，一晚上不是想着怎么再偷偷摸摸溜出去，就是想赶紧给蒋方义他们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但是呢，又怕打搅人家的进度，手机都拿在手里好多次了，就是不敢拨通。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了，何为又开始给左开云打电话催，让他赶紧快点往医院赶。
　　“何队，吃了饭再去吧，那边没有早餐的。”
　　但何为却不为所动，甚至对这个时候了，还打算来两个肉包子的左开云，发出了阵阵嘲笑：“你呀，待会就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有多么的草率了。”
　　“吃早饭——算是一个草率的决定吗？”
　　“行了，先去接人吧，转头再去现场，辛苦你了哈。”
　　“没事，何队，要不你还是坐后边吧，后边宽敞些，你这肚子挤着了会流血的。”
　　“小伙子不错嘛，难怪是省厅的好苗子啊，多谢了啊！”
　　来到东林大学正大门门口，何为看到了那个并不让自己意外，但又有些意外的人——叶寒飞。
　　“小叶，是你呀？怎么，你就是那个专家？”
　　何为也不知道自己是抽的什么风，请人家帮忙，见面第一句还就对人家冷嘲热讽的。
　　“杀鸡焉用牛刀，我坐前面吗？”
　　没想到人家一句话就给何为怼了回去，转头，还一脸不屑地直接钻进了车里，一点没有要跟他这个怪叔叔纠缠的意思。
　　站在车门边，何为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请上了两外两位同学坐上后座，他们几人便出发开往了老王庄附近的山上。
　　一大堆丁玲桄榔的工具，随着车子不停地往山上的烂路上开，也开始在后备箱里变得不老实起来。何为昨晚上本来就没睡好，现下更是连眯一会的机会都没了。
　　“何警官，我听说我们这次，是要帮你们挖尸体呀，死了多久了？”
　　后视镜里，叶寒飞看到了昏昏欲睡的何为，故意在这个时候向他发问道。
　　“不知道，到了看看吧，我们也只是怀疑，所以才请你们帮忙的嘛，帮我们确定一下，那片山上的地底下，到底有没有尸首。”
　　“你们没有仪器吗？不是还有警犬吗？”
　　“仪器要申请，警犬不管用，所以呢，就只能劳烦三位咯。”
　　对于前头那个人笑嘻嘻说话的态度，何为很是不耐烦，更是觉得他这是在挑衅自己，再加上自己今天本来就精神不济，还刚受了伤，看起来萎靡极了，在他面前，就更显苍老了。
　　“何警官，那我们是不是得跟很多警察叔叔一起工作啊？”
　　坐在何为身边的一个女生，有些激动地开口问道。
　　“你们要是不想被打搅的话，你们三个可以自己单独工作的，现场的警察还有其他区域需要筛查。不过你们要是需要些什么帮助的话，可以来找我们。”
　　“真的呀？那我能不能找一个帅气警官来帮我？”
　　她这话一问完，何为就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了前头的叶寒飞。
　　“不许胡闹！不然回头我就跟鄢教授说，让他挂你科！”
　　“啊？不要啊！好不容易见到几个陌生男人，还是制服诱惑的那种~~你就让我饱饱眼福嘛。”
　　“闭嘴吧你，别给咱们教授丢人了！”
　　看来叶寒飞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他一开口，另外两个立马就闭嘴了。不过他一个愣头青，还是鄢宁新招的研究生，这两个人怎么会如此心甘情愿地听他的呢？何为瞄了他们仨几眼，又想起了之前局里的叶老爷子，猛地一下就明白了。他爷爷可是叶重华，在整个考古界都是响当当的大佬，这些个小孩子，估计一辈子也很难见到这样的大拿的，叶寒飞从小耳濡目染，说不定他还真有什么过人的本领，足以让众人信服呢。
　　到了地方，刚一下车，他还真假模假样地四处勘探起了地形来，何为也就如期在白天，见到了山对面的老王庄。
　　水泥路面正在铺设，可以远远看见的是，那边山头上有人正拿着望远镜在看他们这边呢。
　　何为脱离众人，赶紧去找到了王玉，让他派人把对面那伙人给拍下来，说不定里面会有什么袁立三的手下，在帮他打探消息。
　　何为也知道，自己过于谨慎了，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那帮人无孔不入，他们也不得不防啊。
　　“何警官，我们去哪儿作业啊？”
　　叶寒飞领头，带着大家往他这边来，何为还真是在他身上看到了一股子领导者的风范，还真挺像那样的。
　　之前见叶重华的时候，何为就觉得他身上的那股子大佬气质特别足，即便是在办公室里跟他们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那股沉稳严肃的气息，也一点没少。现在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叶寒飞，何为甚至觉得自己在他身上看到了一股家传威风的感觉。
　　难道书香门第的人，都是如此自信洒脱的吗？也难怪这小子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合着你就根本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过啊。
　　“那后边，我找人带你们去。”
　　看了一圈下来，蒋方义古令奇他们，愣是一个人影子都没瞧见，何为就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带着他们翻过那座房子，去后山了。
　　结果刚翻过山头，那边围成一堆的人，就给了何为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何警官，看样子，这里好像已经不需要我们了。”
　　叶寒飞定在原地，也跟他一样，打量起了那边的人群。不过在他脸上，何为竟然没有看出丝毫的害怕，反而，他还像是很有兴趣，要跟着过去再探上一探的样子，伸长了脖子，使命往那边看去。
　　“你们在这儿等等吧，我过去看看。”
　　刚准备走，身后的左开云就一把拉住了何为：“何队，有细菌，会感染，你们在这儿等会，我去看看吧。”
　　说罢，左开云便大步朝着上面的小山头跑去，而几人在下面的对话，也成功吸引了上面那波看热闹的人的注意，里头就有何为怎么找都找不到的蒋方义。
　　“何队，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医生昨天没骂你啊？”
　　“屁！跟你有什么关系？上头怎么了？”
　　蒋方义看了一眼何为身边的几人，有些不太放心地打量了他们一下，又看向何为，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当着他们的面说。
　　“这几位是东林大学考古学专业的研究生，我跟市局打过报告了，他们来协助我们勘探。上面是挖出人骨了吗，多少具？”
　　即便是蒋方义不说，何为也大概能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个一二来了，应该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应该还挺渗人的，不然他不会支支吾吾地不敢当面说。
　　“坑！全是人！刚刚阙科长扫了一眼，说至少十几个呢！”
　　“都是什么年头的？有随身物品吗？”
　　“这个还在清理，我们已经跟市局要人了。不过——他们几个的话——这里都是死人，他们在这不好吧？”
　　蒋方义一眼扫过去，看着那几个愣头青模样的人，顿时就迟疑了起来。
　　“我们也见过死人呐，还是死了好几百年的那种，不就是骸骨嘛，跟谁没见过似的。再说了，我们考古考古，考的不就是这个吗？”
　　一起跟来的那个女生，一下子就不乐意了，瞥见蒋方义那一脸嫌弃的神情，好一顿白眼给他回击了回去。
　　“那个——诸位啊，我没想到是这样一个情况，既然尸骨已经找到了，那就只能跟几位说声抱歉，请几位先回去了。”
　　人毕竟是何为去要来的，来了还什么都没干呢，就又要把人家给送回去，他也自然是有点脸上挂不住的。
　　“何警官，你确定你们找到了所有的尸骨了吗？”
　　叶寒飞不怕，他也不信这个邪，在大家都叽叽咕咕嚷着商量准备怎么回去的时候，他站了出来，看着那边的山头质问道，言语间还颇有底气的样子。
　　“小叶啊，我知道，这件事呢，是我不好，是我耽误大家时间了。这样吧，等鄢教授从西安回来，我让他请大家吃个饭，给大家当面道歉怎么样？”
　　那几个人都是次要的，主要的是这个叶寒飞不好弄，偏偏这小子还特别有主见，别人说什么他，他都不带多听一句的。
　　“师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他一把推开何为，站到了刚刚蒋方义的位置上去，仰着头，一边看天，一边看地，摇头晃脑的，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
　　“你刚刚叫我什么？”
　　何为猛然间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边那几个人已经开始笑话他了。
　　“师···何警官，那边应该还有一个坑，那边也还有一个。”
　　他连调侃人，都是那么的脸不红心不跳的，何为这样的老狐狸，也拿他没有办法。
　　不过他说的，那边，还有那边，都还有像上面那一样的大坑，倒是很让人意外的。
　　何为也立马收起了自己的白眼，转而上前去，顺着他指过的地方看去，茫茫一片，明明什么都没有。
　　“你瞎说什么呢！”蒋方义先站出来呵斥他道，“这是命案现场，不是你们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的！赶紧走，别在这瞎说了！”
　　刚要动手，何为就叫住了他。
　　本以为是他不好意思，蒋方义刚想表示自己愿意做恶人的态度，就被何为那凝望的眼神给吸引住了。
　　他也顺眼跟着看过去，何为竟然还盯着那片刚刚那小子指过的山坡，发神呢。
　　“何队，你干什么呢？”
　　“他说对了，那边还有坑。”
　　说罢，何为就退到了平地上来，找了个可以支撑自己身体的地方，坐了下来，开始一脸严肃地给什么人打起了电话。
　　蒋方义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只是在跟着多看了几眼那边的草地之后，也发觉出了问题的所在。
　　“你···你怎么会知道那边还有两个坑的？”
　　蒋方义警觉得都快把枪从套里给摸出来了。
　　“献祭，这是一种邪教的教术，活人为饵，献祭山灵。”
　　“什···什么？”
　　蒋方义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在何为和这个小屁孩中间，来回转悠起了自己那俩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