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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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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开门!”
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门口扭动着,林定国摸着自己的后脑,抖落拖鞋和脚趾上的沙子。喊完人发现屋里头静悄悄的没有动静之后,突然骂了一句,用力推开没有栓上的门,发现薛冬青就那么趴在书桌前,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
林定国赶紧过去拍了拍薛冬青的脸,发烫的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喂!醒醒!”
薛冬青恍惚地睁开眼,“你怎么过来了?”
林定国把篮子往桌上一放:“我要是不来,今晚阎王就能把你收了!”
他看了看薛冬青,越看眉头皱得越深,“你是不是活腻歪了,这种天儿有床不躺,睡这里?”
刚醒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听了林定国的话,薛冬青现在才感到自己的牙齿在轻微打颤,“本来想休息一下,没想到睡过去了。”
“怎么不去床上?”
薛冬青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白天流了汗,身上脏。”
“……城里人就是矫情,人都不清醒了还惦记身上干不干净。”
“……”
僵着的样子也像块臭石头。
“难怪老头子这么喜欢你,两人一个样。”林定国打开篮子,里面是他娘重新熬的粥,“你先吃,我去给你打水,你折腾完赶紧躺床上去。”
薛冬青拦着他:“不用,一会儿我自己去就行。”
“你自己去?”林定国嗤笑一声,“你要一头栽井里了怎么办,咱村里的人都靠着这口井生活呢。”
薛冬青抿唇,一手撑着桌子就要站起来,又被林定国压着肩膀压了回去。
“你还有力气站起来?”
林定国压在他肩膀上的手沉甸甸的,薛冬青使了劲,也没能让林定国的手臂弯曲丝毫。僵持中的两头公羊还是病了的先败下阵来,薛冬青刚开始的劲头一散,身体一下就软了下来。
他垂在右侧的手扣住了大腿上的肉,“又麻烦你了。”
林定国拎起门边的木桶,“行了,别苦着一张脸了,赶紧吃东西吧。”
林莲熬得有些糜烂的米粥很好入口,里面还放了一些蔬菜和肉糜,带着咸香。不知不觉,那一碗粥就见底了。
薛冬青的“学校”离村里人有一段距离,路上静得只有□□和蟋蟀的叫声和桶里晃荡的水声。
林定国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关门,薛冬青似乎没有发现他回来了,正一手支着头出神地看着那个粥碗,清俊的脸上没有白天里一直看到的淡淡微笑,沉默得像是夜里的大山。
林定国站在门口不远处看了一会儿,“水来了。”
薛冬青抬起头,露出一个只有嘴角微微上扬的微笑,“真是谢谢你了。”
沉甸甸的水桶被放下的时候溅出了水花,落在了了林定国的手背。
“水很冷,我去后面烧热。”
薛冬青摸着自己发凉的手臂,扶着桌子站起来,“我就擦擦。”
林定国点头,收走了薛冬青桌上的碗筷,“行,那我走了。”
走到门口了,他又停了下来,“你好了我再走。”
薛冬青翻找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不敢相信地回头。
“我在这看着,省的你又出什么事了。”林定国就那么杵在门口,不走了。
薛冬青闭上眼,“那你能不能出去。”
林定国又是一句,“矫情。”
但还是背过身去站到了门口,还把门顺带上了一些。
薛冬青叹口气,看着门缝外面的身影,僵了一会才认命地脱衣服,冰冷的毛巾擦过,身上心下都泛着寒,他咬着牙把自己尽快擦干净,穿上衣服。
简单收拾了一下,薛冬青才发出干哑的声音,“已经好了。”
林定国看他确实换好了衣服,点头走人。
薛冬青送走林定国,重重倒在了床上,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双眼。
几天过去,和闵朝生约好的日子到了。
照例给薛冬青送餐的林定国把东西一放,就坐在了屋里头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明天我去就行,省得你又倒了。”
“这怎么行。”
“你怕我贪你的东西?”
薛冬青一愣,随后否认,“不是,就是觉得太麻烦你们了。”
林定国漫不经心地说:“我不是在帮你。”
隔日一大早,村里的孩子都还没来的时候,林定国就过来和薛冬青打了个招呼,赶着牛车走了。
林定国不在,送饭过来的人就变成了林莲。
“哎呦,村里的小孩儿都回去啦。”
薛冬青放下笔,起身双手接过了林莲手里的东西,“嫂子。”
林莲的脸上有深深的笑纹,“诶,我这里面还给你带了点水果,都是挑过的,保甜。”
“这怎么好意思,本来就很麻烦嫂子你们了,怎么还能收这些呢。”
“这话多见外啊!”林莲作出一张生气的脸,“你以后要再这么客气,我就生气了啊!”
林莲说着,突然叹了一口气,拉着他的手,“我儿子说话不好听,但是心不坏,薛老师你是读书人,别跟他一般计较!”
“我知道的,他帮了我很多忙。”
林莲拍拍他的手,“那就好,我男人这几年才回来,脾气臭的要死,两父子一对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
“村里的年轻人不多,大都出去外头了,剩下的都是老人小孩,就国儿因为不放心我,一直留在了村里。这不薛老师来了吗,你们又差不多大,我就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薛冬青笑着应声,双目却始终没有聚焦,在虚实之间,有一个熟悉的冷漠的身影。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在这种漠然中,他像是搁浅后重新回到水里的鱼,终于得以呼吸。
牛车上的书和箱子摞得老高,怕东西被颠下去还用绳子缠了几圈。带着这么满满一大车的东西回来的林定国,被村里的人里一圈外一圈的围住,他们七嘴八舌地问着东西哪来的,甚至还有的人已经要上手了。
“别碰!这些东西不是我的,弄坏了可赔不起。”
蠢蠢欲动的手又收了回去。
“这不会是那个薛老师的吧?”
“嗯。”林定国坐直了身体,望着人群外薛冬青的方向,“买来给村里孩子用的。”
“这么多东西,看着就不便宜,都要给娟儿她们用吗?”
“果然是城里来的。”
“这薛老师这么有钱啊?”
过了许久,人群也没有要散开的意思。
薛冬青出来看到那么多东西也吃了一惊,拉车的大水牛已经累得趴在门口不肯动了,两人对视一眼开始卸货。
车上的东西除了给孩子们用的,更多的是闵少爷给他带的个人用品,不说锅碗瓢盆,里面甚至还有两箱子衣服。
薛冬青搬着搬着,笑出了声,眼角处浮出了细细的纹。
“需不需要帮忙啊!”
跟着林定国来的几个村民在一边大声地喊。
林定国头也没回:“不用了。”
东西搬得差不多的时候,围观的村民们也都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撂了几堆,把这小房间都堆满了。
薛冬青看了看,弯腰把那些书抱了起来。
“你干嘛?”
“把这些搬到教室去。”
林定国接过他怀里的书往原地一搁,“隔壁没有门,你现在放进去,明天就全没了。”
“村里人再少也有那么一两个偷鸡摸狗的,现在肯定盯上你了。这屋还有个门栓,东西先放这里,明天你再给村里的孩子。”
薛冬青正了脸色,“嗯。”
“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说。”
林定国看他,“我是帮村里的孩子,我心里清楚,你和老头做的是好事。”
——
“闵朝生真是……”
行李箱中,两个粉红色的,样式精致的信封被小心地夹在两件叠得板正的大衣中。
薛冬青放下整理到一半的活儿,坐在床边,眉眼一弯,拆开了这两封和主人一样花里胡哨,但是让人心情轻快的信。
“我最亲爱的朋友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一数我们竟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见面了!
我知道你这人别的没有,就是善心多得无处安放,自己都这样了,还总以别人的事情为先,但是既然你开口了,少爷肯定帮忙到底。
还有什么需要都尽管跟我说,少爷别的没有,就是钱多的没地方放了。
李姨那边我也会帮你看着,要是有困难一定要告诉我,别他妈一声不吭地全扛下来!
朋友不就是困难时候派上用场的吗,还是说你没把我当成朋友看?
有空多联络,我等你的回信。
对了,还有!不准提钱的事!不然我跟你没完,听到了吗!”
落款是财大气粗的闵少爷,日期是9月21号,已经是四天前了。
快进入十月的山村,还是雨季,窗外又开始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薛冬青将信折好收回信封中,夹在书中放进了自己带来的那个皮箱里。
另一个信封里则是放了一张空白的信纸,薛冬青半合上窗户,坐在书桌前,字字斟酌地写下给他唯一友人的回信。
外面的雨声变得越发大了,滴滴答答地打在窗上,潮湿的土腥味被风带了进来,薛冬青吸了一口气,觉得这是他来到这里以来最快活轻松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