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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循环语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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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尼的成熟期到来之前,一个自称是恶魔使徒的人接近他,让他离开教廷,去旧地找到斯尔文学校,通过恶魔转生,变为强大独立的恶魔。
“恶魔应该有自己的尊严,你怎么能甘心被人类豢养?”蒙面黑袍的使徒冲他咆哮道。
兰尼掏了掏耳朵,他再过几天就要成熟期是不错,但是差不多的时候,丹也要正式被授予主教继任者的身份,他答应丹,会亲眼见证这一切,他不想缺席丹人生经历中的每一个瞬间。
纵使在丹登顶走向光明的时候,自己会被迫变成一块垃圾。
“啪。”
一道清脆的耳光扇在他的脸上。
蒙面使魔眼神憎恶地看着兰尼。
“不用等几天后,你现在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诸如此类的话兰尼听得多了,他不在乎。
“不过因为阿孳是光明神,瓦仑特实力强大,他们便有理由打压伊尔国,将萨卡教扶持上正统,为了转移矛盾追杀我们这些侍奉黑暗的子民。”
“可你就真的甘愿信这种被建构的话语吗?”
“天地诞生之初本就有阴阳,黑暗和光明是一体两面,全凭瓦仑特一言之词就将光明奉上神坛绞杀黑暗,难道就这么认了吗?”
“你就甘心被这种秩序所剥夺吗?你就不想为自己争取自尊和权利吗?”
“你难道……不想和丹,一起正大光明地站在地面之上吗?”
听到丹的名字,兰尼瞳孔一缩,他迅速伸出手,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拽下使徒覆在脸上的布。
“德雷雅修女,你是伊尔国的人?”兰尼记得只有伊尔国的子民才信奉比鲁教。
伪饰被撕去,德雷雅索性也摊牌了。
她讥讽一笑:“怎么?你要向修道院揭发我吗?圣子忠心的狗?”
“你不是和主教……”兰尼皱起眉,很快明白了什么。“值得吗?”
德雷雅看着他,很轻蔑地笑了。
“卧底而已,我和你这种没有信仰的家伙不一样,我们有自己为之奋斗的事业,这点牺牲不算什么。”
“要不是只有你能驾驭魔笛,我怎么又会冒风险暴露自己。”
“魔笛?”兰尼手一垂,袖口滑出他一直藏在里面的竖笛,“这东西?”
“不错。”德雷雅将竖笛按回兰尼手心,目光灼灼盯着他的脸,“唯一一个能整顿大陆秩序的武器,具备支配一切,轻易操控人心的能力。”
兰尼对此毫无兴趣:“那还给你,我不要了。”
“你!”德雷雅又气又急,“没用!真不知道魔王大人看上你哪一点!你跟我们根本不是同一路的人!”
“魔王?”兰尼的疑惑还没得到解答,就听窗外传来一声怒喝。
“德雷雅!异教徒是德雷雅!”
紧接着,追兵凌乱的脚步声自楼下响起,德雷雅见已经败露,索性扯掉累赘的黑色长袍,从大腿上的绑带里抽出两把短刃。
“兰尼,你听着,无论你答不答应,你都无路可走了!”
德雷雅冲门口做出防备警戒的架势,背对着兰尼,侧过脸,窗外月晕为她姣好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
“教廷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你也跑不掉。要想活命,你去地图上标记的方位,找到斯尔文。现在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我掩护你,你快点跳窗走!”
“恕我不奉陪。”
“你也不想活吗?”德雷雅将一卷地图轻飘飘地仍在兰尼脚边,追兵的脚步声已经近在门口,她的表情渐渐变成了视死如归,或许是摸清了兰尼的脾性,她的愤怒像在冰块内部燃烧的火焰,收敛了下来。
“活下去,你还有机会见到丹。现在就这么被抓住,作为异教徒秘密处死,丹很快就会忘了你。”
“你以为你有什么特殊的?到时候有新的魅魔送来,丹善心发作再一次出手相救,你很快就会被代替!”
“你除了变强,强到让丹,让整个瓦仑特都无法忽视的程度,你还能做什么呢?”
最后一句尾音揉进风中,她颊边的发丝向前吹去,身后窗户大敞着,已不见兰尼的身影。
德雷雅面无表情看向猛然被撞开的门,缓缓举起锋刃,折射的棱形光柱瞬间照亮她的眼睛。
“就让我看看你口中的救赎吧。”
“魔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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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是翌日清晨才得知兰尼逃跑的消息,同样消失的还有德雷雅修女。
一直到授予典礼之前,丹都不知道兰尼去了哪里,每次零点钟声响起的时候,他都无法入眠,一直站在阁楼的窗前等着笛声响起。可是兰尼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丹旁敲侧击地问过,可周围人的口中撬不出半点线索。
直到七年之后,鸦灾来临,他坐上了主教的席位,他才再一次从钟塔那里,听见熟悉的笛声。
束之高阁的主教,不允许踏出教廷一步,他只是从奔走相告的人们口中听来消息。
来者是魔笛人,会操纵一切长耳朵的生物。
他还听见,魔笛人向瓦仑特的掌权者提出要求,他替瓦仑特解决鸦灾的报酬,就是要带走他。
“阿孳神,宽恕我。”
丹束发端坐于高殿之上,垂眸听着跪在他席下的奴仆祷告。
他认得出来,这是伺候权臣起居的贴身仆人。
奴仆对主子忠诚,但对信仰的神更忠心。他良心不安,借着忏悔,向主教告发了大臣们的密谋。
“国务大臣提出要将您送给魔笛人,顺便废除一直以来的圣子挑选制度,他们说,圣子毕竟是人,是人就无法完全掌握,而他们已经找到了更好的替代品。”
“所以他们会利用您,允许您和魔笛人见面,再用假借追捕异教徒的方式将您驱逐出界。”
“到时候在追兵的步步紧逼下,你们无处可去,只能逃入伊尔国。届时瓦仑特就可以顺势以伊尔国掳走圣子为由,向伊尔国发动战争。”
“他们借着神的权利行不义之事,尤其还将您当棋子,这是对神的亵渎,是大不敬!”
奴仆改跪为坐,从深红色手织地毯上爬起身来,眼中跃动着愤怒的火光。
“明日一早,他们会安排您上一辆马车,您千万不要被他们利用!请您就此展现神迹,代替阿孳惩罚他们!”
丹没有开口,他的表情一丝未动,那张完美的脸如同漂浮在海面上的巨型冰山,不似活物。
按照规矩,忏悔祷告时禁止直视殿上之人,以免冲撞了神的垂听。可是奴仆半晌没得到尊贵的主教的回应,心急如焚,飞速抬起眼皮看了一眼。
可就那一眼,令他永生难忘。
面容华贵的主教闭上眼,额上银色冠冕不知何时暗淡了下来。瓦仑特存在双冠冕,神权仅次于王权,代神行意,普度众人的主教戴银冠,中央缀红色菱形宝石。
头顶阿孳神高大的金像也垂眸半阖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奴仆。
奴仆悚然注意到,年轻主教冠冕下,那些束在脑后的乌发中,竟然不知何时多了几缕银丝。
在头顶阿孳神像的垂眸注视中,主教举起手臂,衣袍宽大的袖子滑落,他常年照不到阳光的手臂皮肤呈现一种刺眼的惨白。
丹微低头,摘掉了自己的银冠。
他只是在奴仆信仰崩塌的眼神中,平静地告诉对方:“我即使带上这顶冠冕,也没有任何实权,我不过是一剂安抚人心的药。”
“不会有神迹的,神并非仁慈。”
“大臣们知道,我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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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还是登上了那辆马车,他一路顺畅地逃出城门,呼吸到了教廷之外的空气。
还当他困惑魔笛人在哪事,车夫忽然勒住了缰绳,侧门被打开,脱去伪装的兰尼笑眼弯弯,欠身向他行礼,邀请他下车。
“按照约定,我为您带来自由,我的夜莺主教。”
夜莺……
兰尼会这么叫他,源于他们还是少年的时候,一起看过的童话绘本。是讲皇帝得到了一只夜莺,夜莺日夜为他歌唱,可后来大臣又献上了一只精巧的机械夜莺取代原本夜莺的故事。当时兰尼指着绘本上的灰色小鸟说,他觉得丹就像是这只被囚在皇宫的夜莺,虽然凭一技之长,身份尊贵,但不过也是依附于他人的掌心之物。
“现在我把你的笼子打开,你自由了。”
兰尼经历了奔波,脸上还有没消散的疲惫。可他在看向丹的时候,收起下沉的嘴角,微微抬起,眼神温柔。
兰尼打开马车门,伸出手,他手背向上,五指自然下垂保持不动,像是一枝等待飞鸟落足的枝干。
丹也如他所愿,牵住了那只手。尽管他已经知道,从踏出教廷的那一刻起,等待他们的只是自由的伪象。
但那又如何,他甘愿做这朝生暮死的蜉蝣。
哪怕只有几天,片刻,一瞬间。
他也想见一见阔别已久的人。
褪去华服,只着素衣的主教,执起魅魔的手,放在唇边轻轻贴了贴。
他喟叹着承认自己内心的想法。
哪怕只有当下,他也想见见兰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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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事情在李非鸟的头脑中,像是放电影按到了加速键,飞快地前进。
当兰尼和丹进入伊尔国的一瞬间,他们的位置就被暴露给伊尔国。
伊尔国知道兰尼的能力,普天之下谁不觊觎一个能够操控人心的宝物?
所以,伊尔国很快就逮捕了二人。
瓦仑特的计策得逞,先派出外交使臣向伊尔国假意申讨,要回圣子。
很快,他们又谋划了使臣被暗杀事件,进一步嫁祸伊尔国,迫于实力压力,伊尔国不得不委曲求全。
可这种层面之间的较量怎会点到为止,瓦仑特不会以为伊尔国的退缩而酌情,只会紧逼伊尔国放弃主权,恨不得立刻将其拆个四分五裂,吞吃入腹。
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伊尔国想用兰尼。
他们想要利用兰尼的笛音,在战场上催眠、控制,无论如何,只要让兰尼发挥出作用,就能反击瓦仑特。
但是伊尔国使出浑身解数,威逼利诱,都不成功。
兰尼不属于瓦仑特,也不属于伊尔国,他又凭什么决定两国纷争的走向。
李非鸟的眼前很快闪过一个画面,就是兰尼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地牢,极尽虐待。
“你到底吹不吹?”牢头将笛子抵在兰尼干裂的唇边,捣着他的脸,“我们要亡国了啊!”
兰尼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眼皮,咧咧嘴,嘴唇愈合不久的伤口又裂开了,他满嘴血腥地挑起一个讽刺的笑。
“与我何干?”
“你要见死不救吗?”
“与我何干?”
“你可以做到的啊?只需要吹吹笛子!”
“与我……何干……”
兰尼沉沉地闭上眼。
从他和丹重逢后,他就发誓过,他的笛子不为政治,不为权利,不再冠以魔之名……
只是为丹。
直到最后,瓦仑特攻了过来,兰尼形容枯槁地被遗弃在地牢,丹被带回国,被审判庭秘密斩首处决。
伊尔国王携子溃逃,只剩下一对年幼的亡国公主。
其中一人,被当做质子送往瓦仑特。
李非鸟注意到,那对公主是双生子,一人叫卡凌,另一人,送去瓦仑特的——
正是卡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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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非鸟得知了整个魔笛人事件的全貌,他也知晓了十几年前伊尔国和瓦仑特的渊源。
窗外是白昼,清晨的太阳刚刚升起不久,但是天空中的云层很厚,天是雾蒙蒙的青灰色,离晴朗还相差得很远。
李非鸟忽然感应到什么,猛地回头,看见陈一果、殷皎、方姿梦三人正站成一排,在他背后,像是提线木偶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李非鸟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总觉得,关于转生任务的线索来得实在太轻易了,就仿佛有人催赶着他完成进度一样。
左边的任务提示的字体明度也越来越高,在他视野范围内的存在感十分强烈。
“你在干什么?还有时间发愣吗?”方姿梦突然开口。
李非鸟一怔。
“快点完成任务,通关游戏。”陈一果木着脸催促道。
“快点,放我们回家。”殷皎也瞳孔暗淡着说出这句话。
理智告诉他不该是这样的,他觉得自己似乎掉入了一张网,网越收越紧,紧到其他路都断了,只有一条被规划的路可以通行。
霎时间,李非鸟觉得这间蓝色壁纸的房子十分压抑,仿佛天花板在不断下降,地板在不断升高,他站在中间,要被压扁一样不断窒息着。
现在要做什么……
他感觉心脏闷闷的,胸口堵着一口气。
是继续主线任务……可是卡茨也很奇怪……还有……林泉乐呢……
“你在想什么?不通关我们都会被抹除。”
那三人眼睛空洞地看着李非鸟,齐齐开口。
李非鸟心中一惊,他飞速拨开门口挡着路的三人,冲到走廊。
这间房在走廊尽头,右侧是没路,被堵死了。
李非鸟只好往左侧奔跑起来,他想离开这里,但却找不见下去的楼梯。好不容易,前方是个拐角,他向左一转,却茫然地看见,走道的尽头,三道瘦长的身影并排站着,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们个头差不多,提线木偶似的,李非鸟似乎还看见他们身上,四肢上,被暗光折射显形的提线。
李非鸟甩开三人,继续向走廊深处跑去,左转,长廊,左转,长廊……走完一个回形,他又来到了那扇蓝色的门前。
就好像是程序中不断重复的循环语句,他必须不断重复某一个过程,直到条件变为正确的。
他又一次被堵在门边,走廊尽头的三人缓慢向他逼近,口中呢喃着:
“快点……快点完成任务 ……通关游戏……”
李非鸟背后一凉,那种感觉又来了。
仿佛有一道视线,注视着他的后脑勺。
他喘了口气,皱起眉头,对那三人发出拒绝。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你们……清醒一点。”
【警告:检测到原生意识发生偏离,偏离值 6.97,已强制重置。】
走廊之中,李非鸟的头在警告声响起的一刹那,垂了下去。
再次抬起头时,他脸上的五官模糊了一瞬。
清醒过来后,眼神先是片刻的茫然。
他垂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感觉自己和其他三人一样,长出了木偶提线,浑浑噩噩地,下意识按照系统规划的任务前行。
但过不了多久,他眼中的眸光又渐渐凝聚了起来。
【警告:检测到原生意识发生偏离,偏离值8.21,已强制重置。】
【滴——】
李非鸟再一次停在原地。
短时间内,他不停重复着垂头、抬头的动作,五官越来越模糊不清,只剩一张白生生的脸。
【警告:检测到原生意识发生偏离,偏离值8.91,已强制重置。】
【警告:检测到原生意识发生偏离,偏离值9.48,已强制重置。】
【警告:检测到原生意识发生偏离,偏离值9.99,已强制重置。】
【警告:检测到原生意识发生偏离,偏离值已达最高点,无法估计。】
【滴——】
【系统提示:“自我”已强制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