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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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头伸出来。”
亚树乖乖张嘴，舌尖上那个不合适的宝石钉早就被妈妈半强迫地拔掉了。佳子悉心照料着亚树的起居，口腔的情况十分复杂，但伤口还是愈合得很好，现在只剩下淡淡的白色印记。妈妈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到彻底愈合了，你去我跟你说过的那家文身店再打一个吧。感染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啦。”亚树吐了吐舌头，眼睛向舌尖转过去，用很滑稽的表情窥视着自己的小伤口。实话实说，戴舌钉的感觉很不舒服，还很影响吃饭，不过她也不怎么喜欢吃东西。
钻石顶在上颚的触感像一把钝刀刃，也许换成金属球会好些。唉，随便吧，她也不是一定要打舌钉。
她只是单纯觉得，能随便在自己身上穿孔的感觉很愉快。贴纸、手账、刺绣也一样，总会带来一点小小的痕迹。和最后的结果比起来，这根本算不上伤痛。
佳子的耳洞是在结婚前打的，高中的时候，她的交际圈都流行结伴打耳洞，只有她坚持没打，也不做辣妹的打扮，乖得格格不入。亚树的记忆里，她最离经叛道的经历，就是坚持跟藤真离婚，又放手让自己去东京上学。一起洗澡的时候，她帮妈妈给洗发水起泡，把绵密的泡沫铺到她的发丝之间，看到了她耳朵上小小的疤痕。
“不再打一次吗？”
“还挺疼的，除了能戴上耳钉之外没有别的用了。”妈妈搓了搓自己的耳垂，“你想戴？真会挑好东西。”
还有人往自己的牙齿上安装金银珠宝呢，想打几个耳洞也不算什么。亚树只恨自己的皮肤不是有机塑料，不然，她也想把自己的身体变成辣妹的手机壳，外面粘满粉红色水钻，再挂上树脂的卡通挂件。到了文身店，她自己就拿起紫色的标记笔，在耳朵的边缘飞快地点了四五个位置。
“一次打这么多？”店长都有点紧张了，看向陪同前来的佳子，“会很痛哦！少打几个吧。慢慢打也可以的。”
“没关系的。”看着妈妈的目光也变得不安和犹豫，亚树掐了下自己的手心，下定了决心，“我不怕痛的。”
“不怕痛还把舌钉摘掉了。”店长嘴里嘟嘟囔囔，手却利索地行动了起来，戴手套，灭菌，选出几枚尺寸合适的穿刺钉。下针前，她再次强调：“会很痛哦，而且愈合很麻烦，要不要把耳骨部分擦掉？”
“先打比较痛的地方吧。”亚树挽了挽头发，坚持自己的决定，“我忍过的痛很多的。”
比起疼痛，穿孔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近在咫尺的爆裂声。软骨毕竟比耳垂坚硬，针尖奋力穿过它的声音简直像猛兽在捕食。亚树的手指抓紧又放松，右耳算是打完了。三个洞打在耳垂，一个在海螺骨的中心。左边是两个耳垂、一个耳屏、两个耳骨。妈妈全程捂着眼睛，听到店长摘掉薄膜手套的声音，这才放下面前的手掌，捧着亚树的脸左右看了看。
“你还逞强，眼泪都流到这里来了。”妈妈的指腹轻轻擦过亚树的脸颊。
“睡觉的时候可别哭哦。”店长提醒说，“眼泪流到刚打的地方会很痛的。”
“我尽量吧……”亚树只能苦笑。
她拜托店长帮自己拍了两张照片。金属球亮闪闪的，怎么找角度都不是特别好看，不过亚树也没那么在意。她先是把照片发给了爸爸，没配文字。不知过了多久，总之，亚树已经回家，左耳戴着入耳式耳机玩恐怖游戏时，电话响了。她暂停游戏，右耳靠近听筒，爸爸温和又稳重的声音在电话里变得有些焦躁：“亚树，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害自己？”
“没有啦爸，我单纯是觉得这样好看。有没有觉得很有新宿那边的辣妹气质？”
“我不觉得你很向往那样的生活。”爸爸在那头苦笑，“你妈妈……为什么不阻止你？”
“她说我想干什么都可以。”
藤真沉默片刻，最终只能叹了口气。“不痛吧？”
“超级痛。”亚树实话实说，“不过，这种程度并不影响什么，和生病时的感觉差远了。要是能像芭比娃娃一样，身上贴的闪亮贴纸不会掉下来，我也不会扎这么多钉子了。老爸，就算你不太能接受这种审美，也还是夸夸我吧，我……比你们想象中的坚强，不是吗？”
她摸了摸耳尖的金属球，一点点波动就让伤口传递出阵阵痛感，但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我克服了很多别人无法坚持克服的困难，她心想，不管老爸老妈怎么看我，我是个坚强、勇敢的孩子。
“你要是把这些多出来的耳钉弄掉，会更完美的。”藤真苦笑了一声，“实话实说，我……我不太能欣赏。但是，如果你特别喜欢这些，又觉得有这些更快乐的话，我会试着去理解你的。”
“不用那么费心，送我钻石耳钉就可以了。”亚树耸了耸肩，准备重新拿起游戏机手柄。她等着藤真主动挂断电话，但“嘟嘟”的忙音声始终没有响起。又过了一小会儿，藤真斟酌着话语，再次开了口。
“小树，我和你妈妈一直对你要求很严格，我想，也许是我们都不由自主地把你逼得太紧了。我倒不是反对你什么，只是看到这些耳钉，我就忍不住觉得你很疼，不管你是为了漂亮忍受疼痛，还是用这种方式虐待自己，爸爸的心里都不太好受。你很漂亮，对了，我猜你妈妈结婚用的钻石耳环也会很适合你，哪怕只有一对耳洞也能戴。……爸爸希望你不要一直忍耐没有意义和结果的痛苦，你应该去追求更好的东西……”
“好了，不要教训我了，藤真监督。”亚树笑了起来，“我理解你的意思，老爸。谢谢你关心，我很好！我不觉得这很痛苦，耳洞，还有你们教给我的那些，我觉得都挺好的！现在我要玩游戏了，还有任何说教麻烦发文字版啦。”
“最后一句话，行吗？”爸爸清了清嗓子，“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小树你都是我的女儿。”
说完，电话立刻就被挂断了。亚树放下手机，对着门口偷听的妈妈做了个鬼脸：“他超害怕自己失去继承人的。”
妈妈没有笑，而是走进房间，揽住了女儿的肩膀，把下巴轻轻靠在亚树的肩窝：“其实我也是。”
玩完恐怖游戏之后，新打的耳洞倒是没有那么疼了。妈妈每天早晚会检查一下伤口的情况，用生理盐水小心地清洗。几周之后，亚树已经可以自己在家换耳钉了。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换上了闪亮的宝石耳钉，破天荒地扎了个高马尾，就是为了能让人一眼注意到耳边的闪光。向着黑尾发的汇合地点出发，亚树一路都昂首挺胸，把别人打量探究的目光当作是对耳饰的态度。自然，见面的时候，对方的惊讶和诧异也可以归结在此处。
“嗨！这边！我变化很大，被吓到了吧？”
黑尾等人的外貌比她更显眼，亚树老远就注意到了黑尾的发型，赶紧打招呼挥手，向他们走去。走到一半，她的步伐僵住了，夜久从旁边走了过来，那么，那个戴着兜帽的小个子，好像，真的是研磨？
亚树立刻低下头，指尖摸到的还是激素导致的浮肿的脸颊。她立刻放低了身形，尽管内心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黑尾当然也注意到了她，估计也在内心调整了一下，一脸平常地笑着，“好久不见啦，亚树，在大阪学了新的穿搭风格啊，还挺适合你的！你不叫我，我还以为是模特呢。”
“别吹捧我了，模特哪有这么胖的。”与其让别人发问，倒不如让自己说出来，亚树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因为后续吃药治疗，身材都变了。其实我为此伤心了好久呢。”
“也没有啦……”黑尾绞尽脑汁安慰道，“至少身体好转了，对吧？外表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哪有那么多好看到能出道的人嘛。”
“耳钉……”研磨歪了歪头，“打得真多啊。”
“哎嘿嘿……”亚树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买耳饰又要额外花一笔钱呢。”
“很适合你。”研磨说完又低头看起手机。黑尾忍不住跳脚，低声在他耳边提醒让他多说几句，研磨只是懒洋洋地抬起眼睛，继续保持沉默。这样的态度让亚树也感觉有点奇怪，但没有不舒服。
毕竟，研磨可不像是愿意主动出门旅行的人，他都过来陪在自己身边了唉。
“研磨没有别的要问的了吗？那我问了哦。为什么研磨也会来啊？”
“反正是在假期，去哪儿都行。”研磨总算放下了手机，“问了下小黑他们的旅游规划，跟着走一圈也好。”
“去了什么地方？金阁寺、岚山、清水寺之类的吗？只在京都？”
“嗯。”研磨回忆了一下，“只在京都。现在是鹿的发情期吧，奈良还是算了。”
“就算我们路线里有奈良研磨也不会来的。”黑尾补充说，“现在可不是去那里的好时候。”
“那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了，逛商业街好了。”夜久伸了个懒腰，“亚树有推荐的地方吗？”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商场都差不多吧……”亚树努力回忆着，“嗯……环球影城……”
“虽然大家也挺想去的，但还是做不到的吧？”
“那就只有梅田、心斋桥可选了。”
“我们现在不就在心斋桥吗。”
“如果福永在的话，大概会很想和格力高广告牌合影吧。”
最后，夜久勉为其难地代替了福永的角色，在那个标志性广告牌下拍了张傻乎乎的照片。不过，要说好的下午茶，亚树可有不少灵感。她很快列出了自己初中时钟爱的地点，供几位游客选择。正好，有一家在梅田商圈附近，大家一致决定去吃它的招牌甜品歌剧院蛋糕。
咖啡厅的老板是一对夫妻，丈夫是法国人，除了歌剧院蛋糕以外还有不少法式甜品。研磨点了翻转苹果派，亚树则要了玛德琳蛋糕和洋甘菊茶，把蛋糕捏碎，掺在了茶水里。研磨切了一角自己的点心，推到亚树的手边。闻着苹果、焦糖和肉桂的香味，亚树咽了下口水，还是摇了摇头，“这个……太油了，我可能吃不了这个。”
研磨看起来有些遗憾，只好拿回了苹果派的碟子。吃着吃着，他再次抬起头来，“你能吃什么？”
“唔……柔软的精米饭、面食，煮得很软的根茎蔬菜、很嫩的肉类……没了。而且，一定要简单烹饪，所以好多好吃的我都不能吃……”
“这样啊。”研磨思考了一下，“螃蟹可以吗？”
“冷的海鲜也不行。”亚树摇了摇头，“等等，不要去吃蟹道乐啊！吃什么都行，但是别吃这个！”
“哦，好的。”
“不要露出遗憾的表情啊，那地方没什么好吃的，大阪的特产也没有螃蟹！”
黑尾、夜久、海也轮番邀请亚树一起吃晚饭，她还是坚守内心，顶住了诱惑，没有答应。几人又在研磨的坚持下逛了会儿任天堂专卖店，他对着还未正式发售的《御天之剑》展示视频沉迷了好一会儿，最后只能悻悻离去。在商场里，几个高中生的娱乐项目基本只是“猜猜这个多少钱”，每当看到真实价格，至少有一人会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贵啊！”
彩妆店、奢侈品专柜和首饰区也没什么好逛的。不过，研磨在一个玻璃专柜前又停留了很久，亚树凑过去看了看，是提供巴洛克珍珠定制饰品的专柜。其中，有几条项链是设计好的成品，小鲸鱼、甜筒、天使、幽灵，甚至还有星之卡比。看到亚树也过来看，柜员赶紧挤出笑容，想要介绍店内的情况。亚树赶紧扯了扯研磨的袖子，把他拽回了高中生的队伍里。
临别前，亚树从包里拿出了三个小盒子，分别递给即将毕业的三人。黑尾率先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带着红色小刺绣的蓝领带。
“你们上大学的时候应该能用到吧？”亚树搓了搓手，“或者，嗯，我觉得领带不会出错。我现在的状况应该赶不上你们的毕业式了，所以提前送给你们，不喜欢的话，就稍微换一下款式？”
“很好的礼物，谢谢！”夜久合上盒子，“我到时候一定戴上！”
“你们喜欢就好！”亚树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研磨，“研磨的话我应该就能赶上了。”
“没关系，我也不是很想要系领带。”研磨撇了撇嘴，“我送你回去吧。”
“黑尾没关系吗？”
“我本来也不用非要和他们一起走。”
其他三人交换了下眼神，马上表了态：亚树很需要研磨的护送，他们就先走了。七拐八拐来到地铁站，在亚树买票的空隙，研磨站到了她的身边，“所以，你真的能回来吗？毕业的时候？”
“应该可以吧，毕竟要拿毕业证书的。”
“嗯，那我就安静地等你选的领带了。”
亚树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我的品位其实很一般……”
“没关系，到时候你就见识到我的了。”
“咦？是什么？”
“秘密。”研磨竖起一根手指。
“嘛，现在就告诉我呗，还要保密那么久，我等不下去怎么办？”
“以我们现在的关系，这点时间不算长吧？”
研磨的瞳孔在地铁站的灯光里缩了一下，又缓缓放大。亚树目瞪口呆，挤了挤眼，看到研磨已经转过头去，操作起自动售票机器。耳朵烫得要命，她差点以为自己感染了，摸了摸才发现并不疼。亚树又尴尬，又有点不服气，趁着研磨转回身体，赌气似的说：“就算是等到二十岁也能等！”
“这样吗？”研磨伸手挡住嘴角，轻笑了一下，“这是你说的哦。”
“你就看着吧。”
“我相信你。”研磨还是带着那样的笑意轻轻点头，让亚树的心跳得越来越乱，“那我真的要再延期两年送给你了，没有意见吧？”
“没有！”
“好坚定的回答。”研磨伸出手，摸了摸亚树的头顶，“那我等着了。”
直到按响家门口的门铃，她的心仍然在为这次交谈狂跳。
该死……亚树忍不住把自己的脸埋在抱枕里。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好羞耻。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