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挣脱束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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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掉念针的一刻还身处于战斗中，奇犽并没有时间让自己陷入回忆。直到战斗彻底结束，想起只有亚路嘉的能力能够救下生命垂危的小杰，他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忽略了多少事情。
亚路嘉……
随着被封印的记忆逐渐恢复，奇犽的脑海里浮现出无数画面。
年幼时和亚路嘉朝夕相处的曾经，那些两个人一起玩闹的日子，如此温暖而鲜明，自己此前竟然一直对她的遭遇视而不见。
自己真是不称职的哥哥啊。
是因为念针的缘故吗？他无意识抬起手，触碰了一下头顶。那里是念针曾经存在的地方。
仔细回忆起来，无论是伊尔迷哥哥还是爸爸妈妈，都经常会抬起右手摸他的头，而他们的手无一例外触碰的刚好都是这个位置。
现在想来那并不是巧合。那个动作既是对他的安抚和爱宠，也同时是在确认念针的存在，确认能够对他施加影响，控制他的言行。
那些张开的手掌，就像张开的大网，将他困在他们的手心里，无法翻身，无法自由。
对了，还有莉朵。
一想到她，那些话语，温柔的笑容，笑容背后的忧伤，抚摸他脸颊时的温暖手指……全部一一浮现在眼前。
触碰到这些尘封在内心深处的记忆，胸腔里似乎隐隐作痛。
自己是什么时候忘记这些事情的呢？
第一次遗忘是亚路嘉被关起来之后，他忘记了和亚路嘉相关的所有记忆，也包括年幼时三个人在一起玩耍的事。
之后是刚学会曲肢不久。
在从事杀手工作之前，他被要求去杀死森林里的小动物，锻炼暗杀的技术。
他用席巴教给他的技巧，改变肢体结构，让每根手指都像刀一样锋利，从而能够做到轻而易举将动物心脏挖出。
一开始并不是很顺利，他会错误地挖出别的脏器，但随着经验的积累，他越来越擅长，手上也逐渐沾满了鲜血。
他为自己的进步和父亲的夸奖而感到高兴。
但每当他骄傲地谈论起他那天用怎样的手法杀死了哪些动物时，莉朵的表情却看起来并不为他感到高兴。
明明爸爸妈妈和爷爷都会笑着听他的事迹，但为什么她会有如此不同的反应呢？小时候的他曾为此感到疑惑。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彻底明白她那时的表情和眼神意味着什么。
再之后是他第一次执行暗杀任务。
因为年纪太小，没有经验，加上对手也有强于普通人的实力，他受了伤。
在动手杀死对方的那一刻，不知为何，心中有一种莫名的迟疑，结果被对手临死前的反扑攻击到，任务差点失败。
回来后理所当然地收到了爸爸妈妈的批评。糜稽终于逮到机会，嘲笑他是精神上的懦夫。
但是莉朵来看望他时，却说了这样的话——
“奇犽，你是个温柔的孩子，和你的其他兄弟都不同。我相信，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就算你被迫忘记过去，这份温柔的天性都不会消失。”
第二天，莉朵没有来。当他向管家询问起她的情况时，管家回答说她外出执行任务去了。
奇犽察觉到一些异样，因为莉朵就算有再紧急的事，也一定会来和他道别的。
“她走得太急。放心，她很快就会回来的。”伊尔迷轻描淡写地解释，然后抬起右手，把食指和中指放在他的额头上。
他感到一阵眩晕，好像有什么东西搅乱了他的脑袋，她昨天的话语渐渐模糊，沉入了记忆最深处，无法轻易想起。
此后的时光中，这样的事发生过很多次。
看来伊尔迷似乎知道莉朵偶尔会对他说出一些不恰当的话，但应该是没有告诉爸爸妈妈，而是自己通过对他施加念的方式，直接消除她对他的影响。
这种被操控的感觉伴随了他很久，他就像行走在铺满灰尘和蛛网的没有出口的地窖。直到最近两年前方才出现了光明，指引着他跌跌撞撞地前进。而小杰就是那道光。
此时此刻，那种被操控和束缚的感觉已经消失，漫长的地道终结，他终于看到了出口，重新看见了广阔的世界。
而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已经很清晰了。
…………
莉朵接到奇犽电话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
“我准备回家，把亚路嘉带出来。”
耳边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少年的嗓音，明明还是同样的声线，却透着和从前不同的感觉。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迷茫和犹豫，充满了坚决，却又不失冷静。像是一下子长大了很多。
她怔住了。
视野里是笼罩住整座枯枯戮山的夜幕，浓重的夜色被清冷的月光驱散了些许。
世界短暂地陷入了无声，之后又重回喧嚣，而胸腔中的心跳徒然加快了节奏。
“你把念针拔掉了？”她问道。
莉朵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想要得到他的肯定。
“嗯。”少年应了一声。
她安静地呼吸了片刻后，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十四岁的年纪，居然比她想象得还要早。他的成长太快，快到令她惊讶。
而令更她惊讶的，是他接下来的话。
“不止如此，莉朵，我还想带你一起离开。”他顿了顿，“我已经有计划了，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
这句话就像有什么魔力，驱使着她想要鼓起勇气，去依赖一个才十四岁的少年，把盘桓了十几年的念头付诸行动，将所有的风险都置之度外。
她闭了闭眼，决定把大脑里所有的忧虑都清空。
“……好。”
她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就像眼前的夜色一样沉静温柔。
…………
奇犽的计划并不算太复杂，大致概括一下就是由他亲自去和父亲席巴交涉，然后和亚路嘉配合起来演一出戏，骗席巴打开门放他们离开。他需要借助亚路嘉的力量去救自己的好友小杰，等救下小杰后，便趁机不回揍敌客家了。
计划听起来是可行的，但付诸实践却是另一回事了。
席巴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放亚路嘉离开，不出意外地派了好几位身手高强、忠心耿耿的管家跟着他们，警戒程度可见一斑。
莉朵按照计划，在奇犽成功把亚路嘉从密室里带出来后，假装不放心他们的安全，自请跟着梧桐、卡娜莉亚等人一起护送他们去猎人协会的医院。
也不知道奇犽之前和席巴私下交涉时，具体都聊了些什么，莉朵觉得席巴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变了一些，有点像是在探究和评估？
这样的眼神和表情，让她莫名回想起了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席巴时的情景。
不仅如此，她还收到了这样莫名其妙的评价——
“莉朵，你继承了你父亲的天赋和才能，也继承了你母亲的美貌。”说出这句话的席巴神色意味深长。
席巴一向对自己的儿子很严格，但对她这个外人倒是并不吝啬表扬。因此听惯了表扬的莉朵倒也没有特别不好意思。只是她既没有见过母亲，也对父亲不太记得了，一瞬间感到有些迷茫。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干巴巴地答道：“……谢谢您的夸奖，我受之有愧。”
“我不阻拦你跟着奇犽一起去，但无论出现什么后果你要自己承担。”
“是。”
莉朵在管家住处附近的空地上见到了奇犽和亚路嘉。
还没等她开口打招呼，怀里就猛地冲进来一团软绵绵热乎乎的家伙。
她反射性地抬手抱住了。
“莉朵姐姐！”留着一头黑色长发的亚路嘉抬起头，露出一张灿烂可爱的笑脸。
“亚路嘉！”莉朵忍不住跟着叫出名字。
虽然每个月都会交流，但总是隔着监视器，这样面对面的相见是真的时隔多年了。
她忍不住俯身亲了亚路嘉一下，亲在脸颊上。这个亲昵的举动让亚路嘉一下子眯起眼睛，露出像猫咪一样快乐又满足的表情。
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也响了起来——
“莉朵。”
她循声抬起头。
将近两年未见，银发少年不仅个子长高了一些，气质也发生了变化，想来是经历了不少事，真的成长了。
“莉朵，好久不见。”他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他早就不叫她姐姐了，清澈的少年嗓音每次叫她的名字，都带着一种藏不住的温柔。
“奇犽……”她无意识地呼唤出声。
日光照亮了他俊俏的面容。莉朵发现他脸颊的线条少了圆润的弧度，褪去了青涩的稚气。这样的他，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个少年了。
这让她抬起的手无法自然地落在他的肩上。
——她无法像小时候那样，或者像刚才抱住亚路嘉一样，毫无顾忌地搂抱住他。
奇犽就像是猜到了她下意识想做什么动作，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莉朵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两人交握的地方。她感到皮肤上传来少年手心近乎滚烫的温度。
胸腔里的心跳徒然变得杂乱无章，却又强劲有力，令她无法忽视。
在几个管家的注视下，奇犽表情认真地说道：“我们出发吧。”
这句话中暗藏的意思，在场的人中只有他们三个心里清楚。
之后离家赶路的过程并不像奇犽所预想的那样顺利，中途的惊险层出不穷。
——久违地又到了家族成员出现分歧的时刻，这种时候每个人都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按照揍敌客的作风，跟着他们一起行动的几个管家并不都是明面上的护送任务，事实上其中有人接到了私下指令。
而另一方面，伊尔迷从以前开始就一直想杀亚路嘉，这次自然是想了各种办法在路上阻拦，不仅找了帮手，甚至用念针操控了大量无辜平民。
在这期间伊尔迷一共给她打了两通电话。她全都没有接，甚至为了避免被追踪定位，直接换了手机。新号码暂时只有奇犽一个人知道。
但并没有用，伊尔迷还是通过别的方法追上了他们，并逼迫奇犽把亚路嘉交出来。
“莉朵，你是我的未婚妻，应该站在我这边。”
对上他漆黑的眼睛，莉朵面不改色地撒谎：“非常抱歉，父亲大人给我的任务是保护奇犽的安全。”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我是不会留情的。”他说道。
面对大量傀儡针人的围困，拜敏锐的五感所赐，莉朵察觉到林中深处似乎还有另一个实力不亚于伊尔迷的高手在虎视眈眈。
这个发现很糟糕，因为在这种情形下，她和奇犽没有把握能保护好手无缚鸡之力的亚路嘉。
于是奇犽不得不说出了拿尼加的治愈法则，表明态度，并且丢下一句“不当你是哥哥”的威胁。
伊尔迷立刻就同意暂时撤退了。
莉朵对此感到无语。说实话，她一直搞不懂伊尔迷的脑回路。
奇犽的威胁要是别的什么内容，比如要让拿尼加杀了他之类的，完全没有用。他并不会在意。但奇犽一说不当他是哥哥，他就立刻认怂退让了。
根据她多年来对伊尔迷的了解，威胁要杀了他，他不仅不在意，说不定还会很高兴。因为以奇犽的温柔心性，假如兄长真死在自己手上，一定会有心结，而这会让伊尔迷认为自己能永远活在奇犽心里，是值得的。
——只能说，变态的脑回路正常人是不会懂的。
从伊尔迷的话语可以看出，他似乎十分肯定地认为奇犽会利用拿尼加的能力杀死自己，这说明他其实对奇犽一点都不了解。
奇犽固然知道所有关于拿尼加的隐藏规则，能利用这个规则解决任何麻烦。但莉朵明白，奇犽内心并不愿意动用拿尼加的力量，唯一的心愿是妹妹能像个普通孩子一样生活。
之所以决定再也不回揍敌客家，也是因为失望。
——奇犽厌恶所有想要伤害亚路嘉，或是把拿尼加的力量看作工具的人。
而在这一点上，他自己也不能例外。因此他会要求自己尽可能不要用妹妹的力量，而是反过来用自己的力量来帮助妹妹。
而这些细腻又温柔的心思，伊尔迷是不会懂的。这家伙就是一个扭曲又自我的杀手，拥有的只是纯粹的杀手思维，从来不会想着“杀人”之外的方法解决问题。
想必这也是伊尔迷明明天赋也很不错，又是长子，却不被席巴和桀诺当作是继承人的原因吧。
…………
经过了千辛万苦，他们最后终于成功地到达了医院。
奇犽拜托拿尼加治好了小杰，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巨大能量惊动了方圆百里内几乎所有的猎人。这几天猎人协会正好在举行下一任会长的选举，莉朵担心引发骚乱，于是出去探查了一下情况。
结果就在猎人协会遇到了认识自己父亲的人，看起来像是协会的管理层。
客套地寒暄几句后，她心血来潮问起对方是否知道父亲的行踪。
“你父亲他……出海去了。”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出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但莉朵知道自己就算追问下去，也不一定会得到真相，于是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地应了一句：“原来如此。”
回到医院，莉朵发现奇犽和亚路嘉两个人眼圈都有点红，甚至奇犽的脸颊也是红的（像是拍红的），也不知道两人之前说了什么。
看到她回来，奇犽眼神飘忽了一下，明显是不好意思解释的样子。莉朵心里有些好笑，又觉得心软，便没有开口询问。
——兄妹之间有什么矛盾或者悄悄话都很正常，她不会追根究底。
因此她只是走过去，一手环住一个，又轻轻揉了揉他们两个的头发。
奇犽有些无奈地看着她。
他喜欢她这样亲昵的举动，但又不是太喜欢。
矛盾的心情是因为在感受到她对他的喜爱同时，又觉得她还在把他当作小孩子。
他已经十四岁了。而以后还会继续长大，迟早有一天身高会超过她，然后反过来把她抱在怀里。
因为年龄差的缘故，他总是怕莉朵笑话他的幼稚，烦恼她是他哥哥的未婚妻这个身份，同时也担心她等不到他长大，就会喜欢上别的男人。
从前每次只要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心脏就会怦怦直跳。可是她却感受不到他的心情，不明白他那些小小的紧张和期待。
他会找各种理由缠着她，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边。尤其喜欢跟着去她的房间，因为这样私密的场合下，他能看到她在旁人面前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他记得她每一件裙子，注意到她的耳坠里有十字架的图案，好奇地问起来，才知道这是她小时候在教堂长大的缘故，是一份纪念。而这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需要保守的小秘密之一。
从他记事起一直长到现在的年纪，她一直都是他着迷的对象。为此他做过一些傻事。
比如在她靠近的时候悄悄亲吻她的发梢。比如出于无聊的嫉妒心吓唬她的钢琴老师，警告对方不要对她有非分之想。
再比如偷偷调乱她的钢琴，让她不得不把钢琴送去重新调音，空出来的时间就能来陪他玩耍。结果这件事后来被她发现了，他接受了一通不轻不重的“教育”。不过他看得出来，她也没有真的生气，因此也吐了吐舌头，冲她做了个鬼脸——然后被揉了头发。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很多很多孩子气的行为，现在回想起来总有些脸红羞耻。
这些回忆中有一部分曾经被伊尔迷的念针封印，现在全都回到了他的大脑里。
短暂的失神后，奇犽抬起头望着她：“莉朵。”
莉朵循声回望，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蓝色眼瞳。
银发少年认真地说道：“我交到了最好的朋友，也找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此时此刻，他的眼瞳就像水晶一样漂亮，倒映着她的脸。
她下意识追问：“那么奇犽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他扬起嘴角，语气沉稳又笃定：“守护重要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挣脱束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