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中餐与池中物》晏晏而观

3、雪塌

　　盘中餐与池中物
　　第三章雪塌

　　世界有时候就是荒谬而不讲逻辑的，就好像李頔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坐在南极盖的房子里，冻的半死的同时还要思考自己是不是被绿了的滑稽情况。

　　她，这，她这是被绿了？

　　死去的绝世好男友突然化身海王？

　　李頔尝试和这名叫做达伦的意大利小哥沟通:“我可以拿出我的证件向您证明我的身份，您可以向上级发送邮件，和领导确认我的身份。”

　　达伦接过她递过来的护照，来回抬头低头，反复对应着护照上的照片和眼前的女人检索。他的眼神中明显犹豫了一下:“这位女士，也许您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问题在于，也许那位女士也是我前任同事，也就是您的男友的女友？”

　　“并且，Chen Yu留下来的物品，手机、笔记本、行李都已经被两周前那位女士带走了。”

　　达伦的最后一句话直接给李頔的挣扎和侥幸心理判了死刑。

　　他说的没错，她来这么一趟就是受陈域母亲所托带走男友的遗物。人既然都找不到了，好歹留下些物品给他可怜的母亲做个念想。

　　李頔手指刮在透明的玻璃杯上，指腹在热水喝完冷掉的玻璃上留下雾痕，又随着时间闷平消失。

　　她低着头，疲惫的开口道:“达伦先生，可否允许我在你们基地里暂时休息几日。我需要好好思考一下，我到底应该做些什么。可以吗？”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李頔抬起头来。在温暖的灯光下，神态淡然而坚韧，没有任何歇斯底里和崩溃。只有一点疲惫的。

　　她长得本来就很美，一种东方美学的古典韵味。衬着巴掌大的脸颊，白皙的皮肤藏在乌黑而浓密的发丝下，在灯光下漂亮极了。

　　意大利人对美人向来宽厚，达伦给李頔拿了一张毛毯后，充满界限感的自己回去了二楼，把一楼的空间留给了李頔。

　　这个基地里原就只有一个人常驻，从前是陈域，陈域出现事故失踪后，就由这名叫达伦的意大利人接班。

　　一楼的空间右半边很大一部分半开放的空间看起来是基地的工作区域，还有好几间屋子，屋子里都放置着大型仪器。巨大的机器靠着墙不停运转，发出嗡嗡的电流声。有许多设置好的电脑在有条不紊的日复一日工作，永远处于待机状态。

　　李頔觉得脑子里一团乱，身上的衣物湿透了，脚上的靴子筒里也湿淋淋的。她找了一间放着机器拥挤的狭窄屋子，从行李中取出干净的衣物换上。从屋子里出来后，李頔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感到饥肠辘辘。

　　一楼有一个小厨房，还有冰箱，厨房的橱柜上有一些罐头和耐得住储存的长保质期食物。泡面，主要是有几桶泡面。李頔咽了咽口水，好想喝一口热汤！李頔望了眼二楼，但最后还是把想触碰而又渴望的手收了回来。

　　算了，君子慎独。没有向人家得到许可之前，还是先吃自己带的干粮吧。

　　她的双肩包里之前准备了一些备用的食物，为了节省空间，也就是一些面包和压缩饼干。

　　用厨房里的热水壶烧了一壶开水后，李頔抱着一大杯热水，回到沙发上，一口一块难吃的压缩饼干，就着热水暂时填饱了肚子。然后用毛毯裹着身体，躺在沙发上凑合着睡了一觉。

　　睡到后半夜的时候，李頔听到整个基地的房子的几扇窗户都在狂响，像是惊涛拍岸的狂乱风声，隔着窗户都能听到鬼哭狼嚎的狂风大作。她的睡意全无，穿上保暖服，把还没干的靴子套上了脚，跑到门和窗户处查看。

　　李頔刚站起身，就听到楼梯上也传来咚咚匆忙下楼的脚步声，她抬眼就看到达伦神色慌张的从二楼跑了下来。

　　她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一楼的一扇窗户发出巨大的一声脆响，“砰”的一声炸裂开来。跟着碎裂的窗户疯狂的蔓延涌进来的暴雪，白色的雪花争先恐后的被狂风吹进来，掉落在沙发、白墙、椅子处。

　　李頔和达伦两个人瞬间被吹进的狂风带来的巨大能量，吹的脚步不稳的踉跄了一下。这里的暴雪不似内陆的温和平顺，这里的雪混杂着风，是暴力的，而且肆无忌惮的占领领地，无限吞噬、前进的。

　　达伦嘴里暗骂了一声：“Shit！”他连忙环顾了一下一楼的空间里有没有可以暂时挡窗户的东西，往左走了几步又向右走了几步，手忙脚乱的从不知道哪个角落扒拉了一块机器拆下来的铝合板。大概有一米多高的板子，风吹的铝板发出刺耳的哗啦刺啦声。

　　达伦刚拿着铝板要走到窗户边遮挡，就听到来自二楼咣当的一声巨大声响。他的脸色瞬间五颜六色，把铝板推到李頔怀里，嘴里的英文说的飞快：“楼上的房顶估计塌了，方才就被风掀翻了一个小角，你先用板子把窗户挡住抵挡一会。我得去二楼修屋顶!”

　　李頔还没有来得及说好的，达伦就飞快的往二楼窜了上去，活像一只灵活的兔子。铝板并不沉，却比较大，在沦陷疯狂吹进来的暴风雪中，异常艰难的在变形与半变形间反复。

　　这晚的风太大了，李頔猜测此时的风速至少可以达到五极风暴。她感觉风在把自己往墙上吹，狂风侵袭意志，很难让人能够专注做任何事。甚至不能站稳，李頔快刀斩乱麻的想要把铝板从一个角先靠近漏空的地方。

　　结果可想而知，这块铝板在狂风的乱力下根本像是一张柔软的纸。只堪堪的挡住了一个小角，雪从窗户在每小时二百多英里的风速下吹进室内，然后快速的侵吞掉半间屋子。

　　李頔慢慢的后退到楼梯的位置，看着眼前逐渐白色积雪化的房屋焦躁不安。她甚至不知道达伦此刻在楼上的情况如何，也无法去到二楼。因为，楼梯的一半也被雪覆盖住了，把一二楼连接的区域直接断掉了。

　　达伦像失去了联系一样，李頔有些担心。

　　她的嘴唇冻的发紫，防风镜上面的镜片冻的像块冰块。雪下面是沙发、发出红色警报刺耳鸣笛的机器、以及她的行李。她把自己的行李从雪下面扒出来，然后尝试刨开楼梯上的雪，同时大声的向楼上呼喊达伦，希望能够得到他来自楼上情况的回应。

　　但楼梯上的雪堵的让人动弹不得，李頔用工具清了半天才刚刚上到二楼。一楼后面从窗户暴雪还在不断的向屋内推进。李頔时刻关注着一楼门的状态，一楼的门距离破窗距离还算远，所以暂时还没有被暴雪侵袭过去。

　　她隔着积雪听到二楼远远的，隐隐约约有痛苦的呻吟声，于是再次大声的呼喊达伦，试图确定他的状况。

　　“达伦先生！你还好吗？回答我！”

　　李頔大声的呼喊道。

　　她听到不远处有回答声，但声音在风雪中不是很清晰，达伦似乎身体很虚弱。

　　李頔又大声叫他：“嘿！达伦先生——我听不太清楚您说的话，您现在怎么样了——”

　　过了没多大一会，她听到积雪后面，达伦咬着牙好像痛的没有力气了，在用尽力气向李頔喊道：“Lee——我的双腿被塌下来的横梁压住了，身体在流血！请求你，楼梯右侧的置物柜桌子上放着一串车钥匙，你快去东南方向的基地求救，那里有我们的伙伴！”

　　“车就停在外面！Lee,我们两个就全靠你了！”

　　达伦的声音里全是恳求，李頔似乎隔着并不近的距离都能听到他因为疼痛吸冷气的声音。没有犹豫踟蹰的时间，李頔跑下楼梯，楼梯右侧幸好还没有多少积雪，她因为寒冷颤抖着身体摸索到桌子上的一串钥匙。

　　钥匙冰冷的像是一块冻在冰箱里许久的石头，一丝温度都无。

　　推开门的一刹那，在屋子里听到嘶吼的风声瞬间像手机增加的音量按钮，强化了十倍的样子。狂风夹着暴雪一下子迎面而来，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李頔压低身子，顶着巨大的风压用尽整个身体的力量推着把基地的铁门阖上。好在李頔并非瘦小的女生，常年奔走野外拍摄的经验，让她不得不时刻锻炼身体，保持强健的身体以及学习各种生存的应急经验。

　　外面的天色漆黑的像野兽张开的大嘴，有着吞进一切的黑暗，她被狂风带着往外走，好不容易走到达伦停靠在房子外的车旁边。

　　她的手指僵硬的像根冰棍，钥匙哆嗦着好几下才按下解锁的开关，只听见滴的一声。坐进驾驶座的时候，李頔感觉整部车都在抖，她把发动机启动，心里越发焦急身体的动作反而更加精确放松了下来。

　　她要开着这辆车出去，寻找极地其他人的帮助。

　　这辆车是经过许多极地的气候，专门花了大价钱改良过的。眼前的路上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李頔只能靠着本能以及车上的导航摸索着往东南方向开。暴雪把平日车辆行驶天然形成的路都盖住了，她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为了应急情况互相协助，这里的基地之间相隔不会很远。如果李頔在半个小时内还没有在视线范围内看到其他国家建设的基地建筑，那说明她行驶的方向越来越在偏离正常轨道。

　　32分钟了。

　　李頔的心沉到了谷底。

　　就在她陷入绝望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栋蓝色的三层建筑。它的大门紧闭着，里面亮着的灯此刻就是李頔的救世主。

　　她在风暴中收获了巨大惊喜，踉踉跄跄的把车开到这栋建筑的跟前，飞快的从车上下来跑到建筑门前。

　　李頔用力的拍打大门，用英语大声呼喊：“Hello?有人在吗？请开门！我们需要援助！Help!Help!请帮帮我们！”

　　过了没一会，李頔听到门咔嚓细碎打开的声音，映入眼帘的是门后面立着一个身姿挺拔、眉眼英俊的东亚模样的男人。

　　那男人看到李頔的一瞬间有些惊讶，然后这抹惊讶快速在瞳孔中散去消失不见。他用英语开口询问道：“What can I help you？”

　　李頔愣了一下子，忽然想到什么，怀疑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中国人。于是用中文试探回答道：“微光基地里有名叫达伦的研究员，您认识吧？基地里的房子被暴雪压塌了，他被困在了二楼！我来寻求您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