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我怀[探案古言]》任我平生

4、说书先生

　　裴郁磬什么多余的话也未说，便跟着她去了。

　　南浔总觉得自家公子这两日的一些做法，略有反常，可自来到公子身边侍奉，便从来没有听闻过这位言堂主，她和公子之间，到底有何瓜葛，她不甚明了，自是也不敢妄加揣测。

　　言暮染选择茶馆听书，自然也并非儿戏，这便是她的风格，看上去有些风风火火的，实则心思缜密，她去见过崔扶风之前，将整个事件的关键点，又串在一起想了一遍，排除掉不可能的，剩下的，便是最有可能的了。

　　茶馆位于城郊，也不是什么特别奢华的建筑，向着各个方向皆开放，地盘很阔，一股若有若无的清苦香气涌入鼻腔，卫生条件还不错，这也是那日言暮染选择这里的重要原因。

　　这样的地方，最适合探听一些坊间传闻，亦是言暮染多年来为聚贤山庄效力，累积出来的经验。

　　一进门，店小二便迎了上来。

　　言暮染利落地出了手，给了小二不菲的赏钱。

　　店小二虽是茶馆的小伙计，可却也是见多了走南闯北，进出京城的各色面孔的，他看得出眼前一行出手阔绰之人，绝非等闲之辈，便表现得更加热络了。

　　南浔看着和店小二对答如流，便觉得这位言堂主身上的江湖气息，确实不浅。

　　最后是三人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

　　落座后，言暮染让店小二上一壶店里最好的茶品。

　　小二应声下楼去泡茶了。

　　裴郁磬终是忍不住开口了，“按理说，方才给他的赏钱已经是言堂主支付了，那这即将呈上的茶品......”

　　“公子应该明白，我们是有御批的经费。”言暮染言之此处，低声笑了。

　　裴郁磬闻言，便不好再多言了，方才他已经想好了，下一步便是示意南浔结账。

　　“公子是来帮我的忙的，还要公子破费，也不符合礼节。”言暮染说这句的时候，往嘴里塞了几颗桌子上盘子里的花生米，是刚才店小二主动放在桌子上的，想来应该算是赠品。

　　裴郁磬觉得眼前女子就连说这样的所谓“人情世故”，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不羁，实在是令人既惊异，又心生些佩服。

　　店小二再次回来的时候，端着一个托盘，“三位客官，老板专门嘱咐了，送给三位一叠糕点，算作解闷的吃食。”

　　“多谢了。”言暮染点了点头。

　　裴郁磬看到店家先是赠送了花生米，又赠送了糕点，可想而知茶品的价格必然不菲，可再看坐在对面的女子，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些......

　　“留步。”言暮染叫住了欲要转身而去的店小二。

　　“您尽管吩咐~”店小二从他们所点的茶品里，获取了不浅的“抽成”。

　　“你们这里，不是有个故事讲得很好的说书先生吗？”言暮染此语一出，裴郁磬便明白了：这才是她的重点！

　　南浔的目光也闪现而过一丝“恍然”，敢情前面这些多，都是她的铺垫！

　　***

　　店小二对着三位，卖力地宣传着说书先生。

　　言暮染从他基本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的冗长话语间，挑拣出她想要的重点。

　　裴郁磬安静地听着，并未插言。

　　他暗暗听出了这样几点：说书先生每月在此处说书三次，其余的时间，便会去城里找些其他散活儿，维持生计，而这个所谓“生计”，便是在乐坊写话本！

　　明白了这些，他似乎隐隐懂了，言暮染来寻说书先生的本意，便是因为他接触到的东西和听说的内容，来源广，即便有真有假，也是能寻到一些线索的。

　　“说书先生今日会来吧？”言暮染试探性的语气道。

　　南浔却隐约觉得，她其实是早就知晓了，并非随口一问。

　　“那是自然，三位来得早，不一会儿的功夫，这里便会多上许多宾客！”店小二语气颇为得意。

　　“成，那我们便等着他来。”言暮染不再同他打听了。

　　店小二这才下了楼。

　　“尝块糕点~”言暮染面色不改，伸手拿了一块，就往嘴里塞。

　　裴郁磬将目光投向已经走到楼下，又继续招待其他客人的店小二。

　　“公子和南浔姑娘也尝尝，味道还不错！”言暮染说着，将盘子，向着裴郁磬的方向微微推搡了一把。

　　南浔本来想说自家公子对于吃食略微挑剔，却见裴郁磬已经抬手，欲要从碟子中取出一块！

　　裴郁磬咬了一小口，觉得正如她所言：味道是还可以的。

　　***

　　说出先生走进来的时候，裴郁磬一眼便判断出来了，他便是言暮染要寻之人。

　　瘦削的脸,面色黝黑,淡淡的眉毛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最显眼的，是他面上的神色，一看便是丰富多变的，符合说书人的特质。

　　说书先生站上搭建的高台上之时，台下响起了掌声。

　　言暮染注意到：来听他说书的，比上回她路过的时候，多了不少，想来是他近来那“血盆大口吞活人”的故事，招引了不少客官。

　　言暮染坐在高处，打量着楼下的一切。

　　这是她的习惯：在高处，观望得清楚。

　　南浔留意了一下说书先生所讲的故事，是江湖演义，除了说书先生面部表情丰富些之外，并未觉得他技高一筹，下意识打量了一眼身侧的自家公子，他的目光却一丝不移地看着那个说书老头儿。

　　莫非是我见识不深？公子究竟听出了什么玄机？

　　言暮染对于老头儿今日所说的内容，并无太高兴致，她等的，是一会儿的一个机会。

　　裴郁磬听得认真，是为了弄明白说书先生故事里隐藏的所谓“线索”，可他确实并未听出。

　　微微侧头，见言暮染甚至连目光都并未在老者身上停留太多，她好像在寻找其他什么人......

　　言暮染的目光锁定了目标，起了身。

　　裴郁磬和南浔皆向其投去不解的目光。

　　“失陪片刻。”言暮染利落地走向通往一楼的阶梯。

　　裴郁磬的目光，跟随她的背影下了楼，欲要看清她意欲何为？

　　言暮染径直走向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方才那个店小二？！南浔认出了对方！

　　***

　　眼瞧着言暮染又将一个布袋，塞进了那人掌心之中。

　　“言堂主为何又给他那么多铢啊？”南浔微微蹙眉。

　　裴郁磬并未作答，不禁也锁紧了眉头，如此一来，令其容貌添了几分凛冽。

　　言暮染又低声对着店小二交代了几句，店小二一个劲儿地点头称是。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便回到了二楼。

　　落座时，先举杯喝了几口茶水，并未在意余光瞥见的，来自二人的诧异目光。

　　南浔实在很想探寻，可碍于自家公子，不好开口。

　　裴郁磬是在思索究竟如何才能知晓她方才的动作。

　　楼下掌声和叫喊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南浔的视线被吸引过去了。

　　看到那说书先生欲要转身退至台下，台下的宾客，似是觉得今日的故事不过瘾，还要听上一段！

　　“来了。”言暮染低声道。

　　二人诧异之际，便见到那说书先生下了高台之后，并未走向店门，而是冲着楼梯而来！

　　直到说书先生停在他们身侧，南浔才反应过来，他是专门来找他们的！

　　裴郁磬明白了：方才的银子，便是邀请说书先生来至此处的！

　　“先生请。”言暮染示意对方落座。

　　南浔欲要起身让座，并言暮染抬手劝住了。

　　四方桌子，四人各落一处，正好！

　　“不知三位，邀我这老头儿而来，所为何事啊？”说书先生咳了两声之后，选择了开门见山。

　　是个爽快之人，言暮染暗暗判断，她喜欢同这般人打交道，比较容易获取她想要的，但也不得不认真判断，毕竟也是闯荡江湖之人，难免圆滑了些。

　　“先生用茶。”言暮染招呼道。

　　南浔极有眼色地拿起一个空杯盏，倒了一杯，递给先生。

　　“客气了。”先生倒是接得也从容。

　　“那日路过此处，听闻先生说了一段极为精彩的故事，听之不忘，原本想着，今日还能一饱耳福，却不想未能如愿。”言暮染一番言辞，极为流利。

　　南浔听出了她语气间连贯不断，像是和不少人打交道，磨砺出来的，可谓滴水不漏。

　　说书先生又轻咳了两下，“岂敢岂敢，过誉了。”

　　言暮染即刻从他的言辞间，分辨出来他的“得意”，可又有些刻意的回避，便继续说，“近日我去了另外一间茶馆，听闻了完全不同版本的故事，想来，是那人没有先生的想象之力丰富的缘故。”

　　“此言差矣。”说书先生这句，像是在极力澄清什么似的。

　　言暮染抓住了这一点，继续道，“故事，还不都是众人编撰出来的！”

　　“我说的，句句实言！”说书先生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即刻住了口。

　　言暮染微微停顿了片刻，抬手示意先生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