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2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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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里天亮的总是格外的早。日光透过窗纸，又穿过了夏日里轻薄的纱帐落在了婉贞的脸上。她一向是睡得轻的，略微动了动眼皮就醒了过来。
“什么时辰了？”婉贞轻声的问道。门外值夜的小丫头有些迷迷糊糊的回道：“回太太，天还早着呢，才寅时。”
婉贞又躺了回去，可却再也睡不着了。每日里要做的事太多了，她就在脑子里把这些大事小情都排一排。送了杨振轼出门，她用了早膳后得先听家里的管事回话，将今日的事情安排下去。
因为杨振轼不在家，所以外院的事也落到了她的头上，一应衣食住行都要打点妥当。昨日来探病的有哪些人，收了哪些礼，都要拟个章程，今日里方城的风往哪边儿吹，厚了一分薄了一分都是要得罪人的，这样的人情往来的事情不能交给下人去定夺，只能她自己来做。
下午还要去巡铺，这原也是杨振轼该做的。只是她如今不利于行，婉贞想了想，轻声叫道：“雪青？”
“欸，太太我在。”雪青就宿在外间的暖阁里，刚刚听见了动静就已经起身了。她系着盘扣边走过来，随手把桌上的冷茶交给进来的小丫头拿去换掉。“您还能再歇会儿的，再略躺躺吧。”
“我躺的还少么。”婉贞搭着她的手坐了起来，待雪青将秋香色蟒纹大条褥塞在她的背后，这才靠了上去，嘱咐她：“等用过早饭，你去打听打听二爷和三爷今日都是什么安排。”
“二爷我不清楚，”雪青见她不愿再歇了，就示意小丫头们进来侍候梳洗。“可三老爷昨日里我听三太太房里的腊儿提了一嘴说，今日又约了李四老爷去，晚上是不回来用饭的。”
“这样那便也不用问了，你只去将二爷请来，就说我有事找他。”接过茶来润了润喉咙，婉贞这才觉得清醒了些。见雪青用手巾将面前的衣襟掩好了，婉贞这才伸手就着跟前跪着的小丫头举着的盆中盥沐。
“是。”雪青应了下来。见太太取了佛珠拿在手里，动了动身子似是要下地，忙轻轻的拦了她：“太太，您腿上还有伤呢...”
“那我一会儿也是要动的呀。”婉贞轻声叹道。看着小丫头举着的靶镜中，自己眼角嘴角都有了细纹了，因近日愁事多乐事少，眉间也填了几道竖纹。心中暗叹岁月不饶人，想了想和桃仙的约定，心中竟有些灰心丧气起来。
“昨日老爷歇在哪儿了？”婉贞用细玉簪子挑了铅粉摊在面上，心里暗暗的升起来一些爱美之意来，她往日只觉得做人德行是首要的，至于外貌只要干净整洁就可以了，旁人说她生的好的话想来不太在意。
谁能想到如今一把年纪了却又发现了这皮相是有些用处的。瞧着脸上细细的纹路，忍不住摇了摇头。
雪青端着首饰盒子：“昨日老爷去了二太太那儿，看天光应该还没起呢。”
婉贞应了一声，虽然昨日已经安排妥当了，却又细细的问过了一遍车马行李，确保万无一失，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卯时杨振轼才过来用了早膳。两人细细的就着王家之事又商讨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一切稳妥为上。
用了膳又去松鹤堂给老太太道别，老太太一如既往的拉着儿子的手老泪纵横了一番，千叮咛万嘱咐的这才肯放他离开。见老太太情绪有些激动，婉贞又叫人白日里去请李大夫来请个平安脉。
虽然杨振轼说了不用，但婉贞还是坐着软轿将他送到了门外。此时街上还没什么人，只有卖早点的小贩挑着担子吆喝着。看着一队侍卫护着那架翠幄青紬车直奔城门去，再也瞧不着了，这才命人将自己抬了回去。
这边二房才刚起了身，正用着早膳。见二老爷杨振辅今日起来就有些神情恍惚，二太太忍不住问他。
“看时辰，大老爷应该已经出门了吧。”二太太夹了自己亲手腌的小咸菜放在他的粥上。二老爷这才回过神来。
“嗯。”杨振辅宽慰的冲她笑了笑，低下头吃了。“这一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走得这样急，想来是急事。”二太太温柔的笑着，用帕子替他擦了擦粘在胡须上的酥饼碎。“只是大嫂又要辛劳了。”
“昨日你去瞧了？大嫂的伤怎么样？”杨振辅问道。
二太太斟酌着说道：“我昨日去的时候，未曾见到大嫂，只说怕病气过了人，探病的一概拒了。”她话里带了几分悔意：“若是那日晚上去了就好了。”
二老爷放下了碗筷，轻轻的揽过她的肩膀。“你不要自责，只是...唉。”只是那夜家中护卫尽出，甚至去了苏家求援，也没人来二房知会一声。他们还是第二日早晨起来才得的消息，住在同一座宅院里，消息比李家收到的还要晚一些——那时李三太太已经来登门拜访了。
家里兄弟加上嫁去王家的姐姐一共四人，只有他一个是庶出的。家里老太太近些年将家事交给了大嫂后，人看着也慈眉善目起来了。可杨振辅心里永远记着他生母被拖出去的样子。
那时他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跪在地上流着眼泪求太太饶了他姨娘，可是一点用也没有。他的生母是太太的陪嫁丫鬟，是有身契在太太手里的。杨振辅印象最深的就是姨娘被拖出去的时候，用手扣住了门槛不肯放开，直到指甲被扯得翻了上去。
那个向来不敢大声言语，在这个家里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的女人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啕。
那以后杨振辑再也没见过听过她的半点消息，甚至也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那个姨娘留在这个家里唯一的东西就是他脑子里那声挥之不去的嚎啕。后来家里头又有过几个姨娘，可最后也都不见了。
家里的人每每待他和其余两个兄弟不同，另两个兄弟更是欺他辱他肆意打骂，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也熟视无睹。直到他们都长大成人了，才有所好转。
杨振辅一直以为这就是妾生子的命，他虽然也被叫着少爷，可在家里却连个有头有脸的管家也不如。所以他在心里暗自发过狠誓绝不纳妾，至少他能叫另几个人不受这样的苦楚。
直到大哥在太太——现在是老太太了，在老太太的授意下先后纳了两个妾室。杨振辅本以为又要出现往日的情形了，不曾想大嫂竟平日根本不要妾室侍候。那两个妾室不但平安的产下了子嗣，竟然子嗣也长大成人了。大嫂甚至在孩子们的面前总是待妾室更宽厚些，给她们留足了面子。
杨振辅这才知道，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正室都是会折辱妾室的。可直到三太太进门，他这几年又看出来些门道，像大嫂那样的女人是极为少见的，平日里对婉贞就更加恭敬了些。
正想着，就听门外有人说话请安的声音。大太太身边的丫头来传话，说叫二老爷得空了过去一趟。杨振辅忙擦了擦嘴和手，二太太为他整理了衣服，这就去了静安阁。
婉贞不想他来的这样早，叫人将她抬去了花厅。见了杨振辅，问他最近午间能不能抽出空来替她巡铺，只待她的脚能落地了就行。
杨振辅哪里有不应的，忙答应下来，又问了问她的病情。
“不打紧的，就是淋了雨那日有些发热，如今除了腿上的些许伤就再没旁的了。”婉贞只说自己没事。那日见带队去的人里没有二老爷的身影，她心中就知道个大概了。又是替这二老爷觉得有些尴尬，又觉得杨家做事风格十分的不像话。
只不过这风气是从老太太那里来的，她做媳妇的自然也不好说什么。见二老爷平日是个寡言少语的，杨振轼杨振辑平日谈话间从不带他，心里就待自己的庶子宽厚了几分。
把巡铺的事情交给了杨二老爷，婉贞也算是放下了一个担子。送了二老爷出去，这才开始了一整日的忙碌。昨日叫孩子们扰的怕了，今日提前就派人去叫她们都不许来。
直到了快用晚膳的时分，她才闲了下来，坐在案子前抄写经书，弥补不能打坐做的早晚课。只是刚刚写到第四页，就听外面雪青报：“太太，三姨太太来探您了。”
婉贞怔了一下，一时心头打了好几个转，不知道她来做什么，臂上的伤可好些了，只说让她进来吧。
就见桃仙聘聘袅袅的跨门进来了，她外边穿了一件银红撒花纱罩衫，下身是条海棠撒花洋绉裙，头上梳了个繁复的八宝攒珠发髻，嫩白的颈子上带着赤金的项圈越发衬得肤若凝脂，只有在纱罩衫下隐隐约约能看得见左臂上裹了一圈纱布，带了一些美中不足。
婉贞看得愣了神，这位的行事总是不能以常理揣度，就让她在绣墩上坐下说话，问她：“你这是....”
桃仙娇俏的掩嘴一笑，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斜斜的看着太太。妖娆的一福身道：“奴家是来报恩的。”
正上茶的雪青听得手一抖，差点将茶水抖出来。她悄悄的拿眼睛打量这位三姨太太，不知道这演的又是哪一出啊。只看三姨太太这副尊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话本子里头狐仙报恩的故事呢。
可惜这里没有狐仙，只有桃仙。桃仙欣喜的看着贵妃榻上的太太，心想老东西走得可真是时候，没了他缠着，自己就有的是时间来教太太了。
婉贞立时懂了她说的是哪件事。就算明知道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可看她这样满不在乎的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心里瞬时翻江倒海。动了动嘴唇，有些僵硬地轻声斥责道：“别胡说。”
“太太~”桃仙笑盈盈的看着她，“那日您在山上救了奴家的命，就让奴来报答您吧。旁的做不了，替您捶捶肩，按按腿。端茶递水这样的小事总是能的。”
雪青脑子里一瞬间想起了豆青艾绿两个当笑话说给她的，这位三姨太太日日同宋嬷嬷撒娇耍痴，将原本严厉的宋嬷嬷愣是搓成了个和善人，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心底暗笑，这莫不是轮到太太的头上了。
婉贞眉头轻蹙，摩挲着腕子上的佛珠同她说：“你自己臂上的伤还没好呢，怎么做得来这些事。你的心意我领了，快回去养伤吧。”
“可是奴家感激太太的恩情，总是惦记着您的伤。”桃仙若有所指的朝她眨了眨眼。身段柔软的福下去：“老爷也不在家里，就让奴来侍候您吧，就是略尽些心意也是好的。”
说到底，婉贞虽然应了她提的法子，心里却始终有道坎过不去，总想着往后再说，却不想桃仙竟自己找上门来了。听了这话，婉贞这才明白过来，她是要借着这个由头留在自己身边。也是，她平日里从不叫这些姨娘过来侍候，若是平白无故的叫她来，总是有些引人注意的。
她看了看雪青，那丫头正偷偷的憋着笑，大约是在笑着桃仙的说话动作不尊重。婉贞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你既然有这份心，就随你吧。”
“欸。”桃仙笑吟吟的应了，“太太您如今不能下地行走，日日坐着躺着，想来腰与肩都不大舒服吧。奴家曾学了一套按摩的法子，最是舒缓筋骨了。等用过了晚膳，我帮您好好按按吧。”
她说的是按摩，可婉贞却心知肚明两人所言何事，她们就这样正大光明的当着一众下人的面说这些，这也太....婉贞一时想不出话来形容。只觉得这桃仙真是胆大妄为。
桃仙含笑的看着太太一如既往地拨着手中的佛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的嗯的一声。却不知道她的两颊上不知何时飞起了两道红晕。心中大感有趣，登时觉得就是不为了报恩，只是教太太这样的良家女子房中术也是十分有意思的。
瞧太太平日里这样的端庄严肃，不知道在床第间是个什么样子。她那始终叫月白缎袄裹着的身子又是什么样的？情动时的声音是不是也缠绵入骨？
她妖妖娆娆的行了一礼，就去收拾东西了。她和雪青说要搬到这里的暖阁来住，守着太太才好。
“太太？！”雪青叫她说的蒙住了，怎么突然这位大老爷的掌中宝，就要来抢自己的活儿了？
婉贞有些羞恼的不愿多提，一挥袖子“由她去吧，谁能管得了她。”不敢想这会是个什么情形。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23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