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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暗度陈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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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寓言道,此方录之……”小孩清脆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
待到他念完一页,季沐兮“恰好”地打乱了惊愕的众人,看向呆楞住的中田慎一,笑道:“中田使者认为如何?”
中田慎一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他其实并没有完全撒谎,这本古籍他们的确是从遗迹中所得,东域无人能够解出,但几位大能一致认定古籍中必有大机巧。
现如今,也的确如此:那小孩不过是没有任何技巧的干念了几句,他竟然感觉困扰自己许久的瓶颈有所松动,真恨不得把那个小孩抓回东域去,天天给自己念。
但偏偏,季沐兮打断得如此之巧,一下子把他卡在了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地位。
不过,东域明明都是些弹丸小国,却能够苟到今天,甚至一度把上荣压着打,还是有原因的。
比如现在,中田慎一就十分完美地掩盖了自己的小心思,能屈能伸地跪下给虞渊行了大礼:“上荣君王在上,中原果然人才济济,望君上垂怜。”
中田慎一一把年纪的人,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虞渊,彷佛若不是隔着台阶,他能直接抱住虞渊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他命那小孩念下去。
在场的其他人也更是目瞪口呆,看一眼那小孩,再看一眼季沐兮,就差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刚才看过那古籍的人更是陷入迷幻中,深切地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脑子抽了或者眼睛坏了,要不然,怎么连三岁小孩都能看出来的自己居然都没看出来?
莫非这小孩真的是个神童?可看起来不像啊……而且,随便拉一个出来也能是神童?
没有给众人太多的反应时间,季沐兮走上前,将有些呆愣的小朋友抱了起来,呼噜了一下小孩并不茂盛的头发,唇角一弯,夸道:“念得很好,真棒。”
被各种目光聚焦,小孩刚才一直处于不安中,小指头绞得都快掉下来了,被季沐兮这么一抱,突然就好像找到了依靠,两只小胳膊紧紧地勾住季沐兮白皙细腻的脖颈,小脑袋也顺势藏了起来,像个小鸵鸟似的。
小孩毛刺刺的发扎得季沐兮有点痒,还有点想笑,但到底顾忌这是个严肃的场合,场上其他的人还都沉浸在震惊中,把笑音憋在了嗓子眼里,没有出声。
“赏。”还是虞渊的声音响起,众人才彷佛如梦初醒。
立刻就有侍从上前,要将孩子从季沐兮手中接过来,带小孩下去领赏。
那小孩乍然离开原来温暖的怀抱,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表示自己的不愿意,侍从有些为难地看了季沐兮一眼,季沐兮摸了摸小孩的头,“别怕,送你回家。”
小孩安静了下来,季沐兮又叮嘱那侍从仔细点,侍从应声带着小孩下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季沐兮总感觉高台上的目光带着点不悦的神识,余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自己这边,像是现代那种会跟着人转的监控。
收住自己的脑补,季沐兮微微俯身,朝虞渊行礼:“臣,放肆了。”
语毕,抬头,眸光直视高座之上的虞渊。
星河万里,不及你眸中微光迤逦。
总有人,生来耀眼。
虞渊喉结滚动,眼睫缓缓垂下,遮掩眼底旖旎。
粗线条的裴度却全然感觉不到此中的暗流涌动,傻呼呼地站起来,扬声道:“季大人,虽然您并非世家出身,但这礼节不能连东域异族都赶不上吧?”
声线粗犷,响彻大殿。
裴焕之这家伙,说话可真是不中听,一句话能得罪那么多人
季沐兮抬手遮了遮耳朵,漫不经心对裴度道:“裴大人,您刚不是喝醉了吗?怎么这会又醒了?”
裴度一下子被堵住,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还击。
“大朝贺本就同聚共欢,不必拘礼。”
虞渊一句话让他熄了心思,裴度这头横冲乱撞的饿犬,也就从小就被教导的“忠君爱国”能让他保持安静了。
看着自家堂哥憋屈坐下,从刚才开始就处于震惊状态的裴钰忍不住泄出一个笑——或许,去缘溪书院也不赖?
事情尘埃落定,那中田慎一却并不消停,见缝插针再次出声。
“求娶上荣贵女”几个字在场上又抛下一个炸弹,在座的人不由自主将视线投向高台之上,心里各有各的小九九。
那中田慎一还在嚷着什么“有利于两国交好”之类的话,虞渊却已经从高台之上走了下来。
速度并不快,闲庭漫步,龙纹跟着悠悠地荡。
中田慎一突然就闭了嘴,像是被人突然捏住咽喉的多话鹦鹉,脸翅膀都来不及扑棱两下。
“可惜,孤是个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虞渊的话在他头顶响起,却又不止是在他头顶,而是仿佛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中田慎一的脑子里“轰”一下炸开,战栗从大腿开始,迅速向全身传递,很快就让他汗流浃背。
但虞渊并没有要把他怎么样的意思,“敲打”结束以后,便淡淡道:“上荣并无适龄公主,此事日后再议吧。”
虞渊后宫都空无一人,更不用说什么孩子了,至于兄弟姐妹这些,之前宫廷政变的时候,也都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该软禁的软禁了。
至于世家——那当然还是有的。但是虞渊没有提,意思表达得很明显。
在座的世家此刻心里也是一震,却又不敢妄加揣测这位心思深沉的帝王的心思,但是,中田慎一这个提议,也难免让他们起了些别的心思。
然而,在这些人各自打着心里的小算盘时,虞渊却趁着转身的空当朝季沐兮递过一个笑去。
唇瓣无声开合,似乎说了什么。
季沐兮辨别了一下他的口型,眉梢微扬,却还是小幅度点了点头。
虞渊嘴角的弧度一下子明显了不少,转身回了高台,仿佛他走下来,就是专为了和季沐兮在大庭广众之下暗戳戳地说这一句话。
董其声已经在虞渊的授意下开始继续走流程,重新调动现场的气氛,季沐兮却盯着高台上那人的身影,心里的情绪一时有些复杂。
虞渊这个主角,总是给他一种失控感——有时候,他会觉得对方就像没长大的小孩,可像这样的时候,他又会觉得对方早已经在他的视野之外成长为了一个熟练掌握帝王之术的君王。
这让他心里有些微妙不舒服。明明是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塑造出来的小孩,怎么却有种即将脱离掌控的感觉呢?难道,一本书里的人,也真的能越过作者,生发出自己的灵智吗?
季沐兮被自己的想法逗得一笑,像是回避一般,拒绝继续往下思考。
被虞渊震住的中田慎一总算是没有再搞事,最后也勉强可以说是宾主尽欢。
惦记着虞渊在大殿跟他说的话,宴席刚结束,季沐兮就晃悠着往回走,没有跟任何人寒暄。
还没走出去几步,却被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拦住了。
路斯年。
季沐兮微微挑眉。
要说路斯年这个人,也是厉害,刚才那个场面,明明被裴度强行“点名”了,结果居然后面还能跟隐形人一样,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感。
也无怪乎,他一个寒门出身的子弟,能在此前被世家把持许久的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
独善其身的功夫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季大人。”路和语气温润,给季沐兮见了礼。
“路相。”伸手不打笑脸人,虽说知道路和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季沐兮还是收住了“谁也不理”的步伐,俯身还礼。
“不瞒季大人,”路和倒也不扭捏,开门见山道:“在下有一事相求。”
不出所料。
季沐兮顺着客套道:“路相有事相求,我……”
话还没说完,路和却突然直直往下跪去,看那架势是要给季沐兮行个三跪九叩的大礼,这可着实让季沐兮有点吃惊。
他们距离大殿不远,宴席刚散,还是人来人往的是时候,路和居然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这可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季沐兮的兴味被调动起来些许。
“路相国之重臣,这大礼我可担不起,”季沐兮扶住路和不让他继续,打趣道:“路相有事,只要能帮,我也不会故意推脱。”
稳稳当当地站起来,路和同季沐兮又靠近了些,方才低声道:“和有一亡妻,曾赠我手书一封,奈何是以言修手法写成,和这些年来对这方面也算是钻研良多,却终究不得其解。望季大人相助。”
虽然还是路和那惯有的温和声线,但季沐兮却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了那种与七情六欲相关的烟火气。
有点意思。
“路相客气了,”季沐兮眸光闪烁,看着路和道:“只不过,季某才疏学浅,实在是……”
话未说完,路和已经着急地捉住他的手腕,向来平和的目光里流露出不同寻常的乞求。
季沐兮目光下移,落在雪白皓腕上,抬眸示意路和。
路和连忙触电般收回了自己的手,神色仍带着些惶惶然。
“路相,我又没说不帮忙,”季沐兮有些无奈道。
“只不过,有个条件——路相在我缘溪书院挂个名,不时来上几节课,如何?”
季沐兮眸光里的狡黠毫不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