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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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程扬细细地嚼这八个字，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慌了。
他想象不到莫荀所说的“万劫不复”是什么，他也不敢去想。
甚至在莫荀说这番话之前，他和所有人一样都以为俞也只是“外冷内热”，心理问题和强大坚韧的他完全联想不到一起。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回到病床上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上，刚憋回去的眼泪又想冲出来了。
他几乎有些埋怨地想，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六十四次手术还有心里那些不敢挑出来的痛苦，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但他又清醒地意识到，俞也性子执拗，骨子里又傲到极点。这些心底的伤怎么可能会说出口呢？
程扬苦笑。
他本来也没有知道这些的权利。
莫荀叹了口气，说：“这些只是我推测出来的。他可能问题没这么严重，但更可能的是问题比这严重多的多。说实话，我做医生这么多年，像他这样那么小就遭到这种苦难的孩子不多，但每一个都是......他算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了。”
莫荀没说出口的是，俞也这么多年来应该没少自己给自己调解，不然他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正常。他又看了眼脸色差到随时都可能晕过去的程扬，默默抿了抿唇。
俞也的心病不好治，但如果是程扬的话，或许会有些好转。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这样轻轻松松把俞也心里的万丈深渊撬出个缝来的。
莫荀一只手拿着检查单，一只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程扬的肩，眼神复杂。
程扬微微低头和他对视。
莫荀：“......”草，现在小孩吃啥长大的居然这么高。
他烦躁地瞪了程扬一眼，转身甩着衣摆离开了。
随着门被轻轻关上，这间病房里再次只剩他们两人。寂静围绕在他们中间，除去医疗机器发出的滴滴声，就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俞也睡着的时候总是和平常不太一样。他仿佛卸掉了所有锋芒利刃，像个真正的普通高中生。
程扬不再看他。他现在心情复杂，觉得自己如果再看下去说不定会在俞也床边上哭一场。这可太吓人了。于是他从兜里掏出程母带过来的卷子和笔，低头做了起来。
他有些明白俞也为什么那么喜欢做那些高难度的题了。大脑在飞速思考的时候起到了一定效果的麻痹作用。在这段时间内，他能暂时忘掉这些糟心的事儿，逃避一小会儿现实。
特别是在和俞也独处的时间里，会给他一种他们好像共同生活很多年岁月静好的错觉。
程扬咬着笔，为面前这道立体几何大题犯难。
“给我倒杯水。”略微沙哑的男声从旁边响起。
程扬下意识放下笔，抄起杯子起身倒水。他一手把着杯子，一手举着水壶往下到。热气腾腾的水一点点灌进杯子里，程扬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一愣神，热水就偏差地倒在他手上。
“嘶！”程扬吃痛地放下杯子，却没注意自己被烫到的手，而是猛地回过头——
病床上原来躺着的人已经坐了起来。他穿着病号服，却依旧顺眼得要命。那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半眯着看他，眸色深处是一点点碎碎的光。俞也身上没什么力气，只能用胳膊撑着床头坐着，但他却半笑着看他，温柔得让人不敢相信。
俞也歪着头，有点不太好意思接受这样赤.裸的眼神，讷讷道：“我......”
对面愣着的人瞬间冲过来，把他一把抱进怀里。
少年的气息相互碰撞，程扬把脸埋在那套略有些消毒水味道的病号服上，近乎是贪婪地享受着这个拥抱。他说：“对不起。”
俞也挑唇轻笑了一声，刚想说话，却感觉到自己脊背的衣料处润湿了一片。他顿时抿唇愣住，任由那温热扩大。
算了，就当是我晚醒的补偿吧。
......
程扬把食盒里的白粥递给俞也，往他手里塞了把勺子，眼睛放着光，似乎跃跃欲试地想喂他。
俞也连忙接过来迅速地往自己嘴里塞了口粥，警惕地瞥了他一眼。
程扬的眼角还有些红。他就这样看着俞也一口一口地喝粥，低着头自责道：“对不起。”
俞也手指捏着勺子，用手肘蹭了蹭程扬的头发，说：“没事儿。能帮你一把，我反倒挺庆幸的。”
程扬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双手紧紧握着，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开口说了实话：“莫荀刚刚给我看了你的病历本。”说完他抬头看了眼俞也的脸色，发现他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俞也想了想，放下保温盒，决定先和他摊牌。
那双含情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程扬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声音发虚道：“那啥......你瞅我干啥？”
俞也根本没有犹豫：“你喜欢我吗？”
“咳咳——咳咳咳！”程扬咳得脸通红，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
俞也贴心地给了对方缓冲的时间，然后冷静地说：“你查成绩了吗？”
程扬：“啊？”话题变得太快，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俞也见状，托着腮定定地看着他，“你不看成绩我们怎么继续？”
程扬：“？”他疑惑地拿起手机，点开班群里老方发来的文件。
这是他们班同学的分班结果，群里已经999+了。
这张表格按照成绩排序，第一个就是俞也，后面紧跟着高得骇人的分数和班级。毫无疑问，是二班。
虽然是早就意料到的结果，但程扬还是松了口气。他手指继续往下滑，有不少关系好的都在上面。
倏然，他手指一顿，指腹点在自己的名字上，顺着那横表格往后滑——
程扬 625分排名30
他擦着边儿留在了二班！
程扬惊喜不已，他眼神闪亮地看向俞也，激动地抓着他的手腕疯狂摇动，声音都有些颤抖：“我进了！我只觉得这回发挥不错，没想到真的能进！我们可以留在一个班级了！”
俞也眉眼化开笑意，任着程扬激动。
等他渐渐冷静下来后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有点大了。程扬嘿嘿笑了两声，刚打算松开手，对方的手就顺势附了上来。
——十指相扣。
“砰、砰、砰—”
乱了节奏。
俞也猛地向他靠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分毫，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到。他眼里仿佛盛着一片火光，炽热猛烈，在燎原之上是万丈星空，干净闪耀。
程扬看得清清楚楚，对方眼里装满了浓烈的眷恋与爱。那是独属于少年的欢喜。
俞也的视线太过猛烈，以至于他不敢和他对视。飘忽不定的视线移到他的耳朵上，发现俞也从耳廓到耳根都渲染上了漂亮的红色，像在瓷白的纸上点了几笔红色水墨。
程扬不合时宜地想，这人哪里有自卑的样子？莫荀不靠谱啊。
俞也坚定地说：“我之前许诺你的那个秘密，昨天晚上没来得及说完，今天我想说给你听。”
他话音刚落，面前那张俊脸就无限地放大，唇上突然附上一片温热。他睁大了眼睛，喉结滚动，不知所措地眨了两下眼睛。
大约几秒钟后，程扬微微后撤。
这或许都算不上一个吻，只是唇与唇短暂的相触。
但两人心里都开心到爆炸。
程扬说：“我家小学神脸皮薄，这事儿哪能你来说。”
俞也：“......”
程扬突然正色，一字一顿道：“在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根本没料到会有今天这个结果。我很抱歉，因为自己的恩怨让你受伤，我也抱歉趁人之危地强行了解了你的过去。我更自责，昨天晚上为什么没保护好你。”
“但我最后悔的是，没有在你十一岁之前就认识你。”
委屈。
俞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眼眶酸得很，像一口吃了好几个柠檬那么酸。十一岁之前的自己只觉得痛苦，却从未觉得委屈。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委屈得要命。
程扬叹了口气，微微倾身把他抱入怀中，一只手环着他，一只手放在他的头发上轻轻拍着。
他的声音从未这么温柔过。
“对不起，我来晚了。”
胸前传来压抑的哽咽声，衣领前襟也有些许凉意。
那是俞也憋在心里多年的病。
他一直以来都以坚强的表面来应对所有人。五年前，他为了麻痹噩梦把自己完完全全封闭起来，因此长出了外壳和刺。
他是个懦弱的人。在醒来的那一瞬间，他看见程扬双眼充满了红丝便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昨夜挡在程扬身前是一个不经思考的下意识行为，他从不后悔，到现在甚至还很庆幸。
他既保护了程扬，又让对方为自己愧疚自责。程扬对自己很好感，这是他早就知道的。
所以他利用了他自己。
程扬对自己的抱歉，自己身世给他带来的心疼都是自己的加分项。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表白，对方接受的概率远远大于平常。
他是人，是一个自私的人。他当然害怕程扬不喜欢自己，但他更想捆住他，哪怕只有一时，也足够他一生来回忆。
但那个被他算计的人却轻而易举地卸下了他所有的伪装，让他像剥了壳儿的鸡蛋一样赤.裸地站在这里。
他感受到了对方浓烈的欢喜与在意。满是疮痍的心突然被填满了。
俞也再也无法忍耐，他报复性地死死咬着程扬的衣料，宣泄地哭了出来。
他想问，如果抛去愧疚和自责，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他不相信这样丑恶的自己会赢得对方的喜欢，但他又不想放弃这一切。
程扬却像早已知悉了他的想法一样，说：“就算没有昨天的意外和今天的病历本，我也打算和你表白。”
“俞也，别否定自己。你是我无法抗拒沦陷的启明星。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俞也迟疑地抬头，红着眼看他，“我......有多好？”
程扬低头啄了下他的脸，他的眼睛里好像有光，“你是我永不破灭的希望。”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