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四折 唐歌》墨微砚

3、折二

　　银针的消息没查出来，因为太过普通，得费一些时日。檀香倒是查了出来，来自龙门的香山寺。
　　仲春时节，正是踏青出游的日子，可香山寺的香火并不旺盛。
　　香山寺位于洛城南郊龙门山内，始建于北魏年间，武氏称帝后，重修香山寺，随着武氏退位去世，香山寺的香火已大不如前。
　　杨洛承三人拾级而上，伊水两岸青山环翠，伫立石楼，远处石窟清晰可见，武氏开凿的卢舍那大佛巍然庄严，静静望着奔流伊水，垂悯苍生。
　　“一路走来，倒见不到几个请香者，若刺客与香山寺有关，应能很快查出踪迹。”舒止戈抬头瞧了一眼绿翠环绕的佛门清净之地，只见香烟袅袅，钟声阵阵，一时间倒瞧不出这隐在山林之中的佛寺冷清寂寥。
　　杨洛承并不觉得如此，香山寺远在洛城南郊，刺客能避人耳目，来这香山寺定也是改了身形，不让人瞧出真实模样来。
　　未几，三人来到山门前，远远瞧见山门内一簇簇牡丹随风妖娆摆动，杨洛承心头一动，有些惊讶。
　　佛门尚莲花，乃因佛祖释迦摩尼降世之时立于莲花之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并言之“天下地下，唯我独尊”。后释迦摩尼觉悟成道，观树经行，一步一莲花，共有十八朵莲花绽放。莲花，即是佛国净土，故而凡是寺庙，皆植莲花。但香山寺内，却是簇簇丛丛的牡丹花，杨洛承顿觉奇怪。
　　舒止戈也发现了山门后那片牡丹花，他奇道：“佛门尚莲，此处何故植有牡丹花？”
　　燕麟然想起他那也追击刺客之时闻到的香味，敛眉道：“这花香渗在檀香味中，倒与那刺客身上留下的香气相似。”
　　“只是相似？”杨洛承问道。
　　燕麟然听杨洛承语气，似是有所怀疑，燕麟然问道：“有何不妥吗？”
　　杨洛承未答，只是摇头，与舒止戈和燕麟然道：“我们先去见住持。”
　　舒止戈与燕麟然跟在杨洛承身后，走进了香山寺内。
　　那片开得绰约的牡丹花丛中，出现了一粉衣身影，虽着粉衣，可看那人身姿倒是清雅而高远，那身粉衣倒衬得分外合身了。
　　似是听见了脚步声，粉衣男子转过身来，俊秀的脸上显出些微诧异，见对方三人驻足望着自己打量，男子倒也未与杨洛承他们计较，他拱手施礼，笑道：“三位是来进香的？”
　　杨洛承见男子身后负着的双剑，便明白男子来自何处。早闻扬州忆盈楼公孙姐妹收留无依男童，待他们舞勺之年就将他们送出忆盈楼外。眼前这位男子早已过了舞勺之年，应是出自忆盈楼。
　　杨洛承拱手与之还礼：“先生是这寺中人？”
　　男子原本灿若星辰的眼眸暗淡了下来，随后他又笑了起来：“不过是挂名在此处罢了。”
　　挂名？杨洛承不觉如此，他在寺院里种下了一片牡丹花，心未清，欲未寡，怎算得上是挂名？
　　粉衣男子看出杨洛承眼中怀疑，他走出了那一片开得正好的牡丹花丛：“在下霍廷炀，三位如何称呼？”
　　“杨洛承。”
　　“舒止戈。”
　　“燕麟然。”
　　霍廷炀点了点头：“三位不是来进香的罢。”
　　“为何如此问？”杨洛承问道。
　　霍廷炀掸了掸衣袖上落的泥尘，望着前方大殿说道：“三位两手空空，连山门前的香也不请一炷，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拜佛的。”
　　杨洛承哑然，他这才注意到自己一门心思都在寻刺客上，倒忘了佛门之地，若心中无所求，不该无端踏进来。
　　“被先生看出来了，”杨洛承倒也不掩饰，他说道，“我等三人前来，是想请教住持一件事。”
　　霍廷炀敛起了眉头来：“他从未涉足红尘，你们竟会找他？”
　　对方的话语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戒备，杨洛承不想与霍廷炀讲得太明白，他只道：“佛门接纳红尘来客，身在红尘之中，只要心不染红尘，涉与不涉，又有何不同呢？”
　　霍廷炀张了张口，却发现无法反驳杨洛承。
　　“阿弥陀佛，居士于佛法一途颇有见地，贫僧受教了。”忽然一声佛偈声起，自大殿中缓缓走来一名僧人，他袈裟罩身，一手持法杖，一手行佛礼，未及而立之年，却是一派老成持重。来人应该就是香山寺的住持了。
　　“大师谬赞，在下班门弄斧了。”杨洛承双手合十，向对方回礼。
　　霍廷炀望着站在殿门边的僧人，抿了下唇，只垂下眼来，重新迈进了那一丛牡丹花园之中。僧人当做没瞧见，邀杨洛承三人入殿。
　　各自坐定后，僧人自报法号了慧，他道自己曾是少林寺僧人，因前代香山寺住持相邀，来到香山寺成为新一任住持。
　　僧人不打诳语，杨洛承此来也是向了慧询问檀香一事，杨洛承不再遮掩自己身份，直言道出自己为何而来。
　　了慧道：“掺杂了牡丹花香的檀香吗？”
　　“正是。”
　　“香山寺确实是有，不过……”了慧面露难色，然而转瞬即逝，他站起身来，走向了殿门外，对着在花丛中忙碌地人道，“霍居士，烦请你进殿一趟。”
　　霍廷炀直起身来，牡丹花丛中，霍廷炀抿唇淡笑，声音中却带了几分不屑：“大师曾与我约法三章，你许我在寺中种牡丹，我答应你不得进大殿一步，今日大师是要破了戒不成？”
　　了慧一怔，而后轻叹摇头：“那贫僧便在此问了。”
　　“请说。”霍廷炀弯下腰继续顾看牡丹花，而不再将视线瞧向了慧。
　　“能否拿几炷你配的檀香来给三位施主一看。”了慧道。
　　霍廷炀霍然直起身来，他虽不知杨洛承的身份，但他知道这三人来香山寺的目的绝不简单。霍廷炀瞪着了慧，嘴角打颤，他并不惧杨洛承三人找茬，但是了慧却站在了三个素未相识的人那方，霍廷炀心中空落，他已甘愿在这寺院之中孤独地等着了慧，纵然他不会接受一眼，可怎也不会料到了慧竟轻易帮着那三人，来向自己讨要东西。
　　“你……”霍廷炀终是未将心中的悲愤说出口来，他丢下了水勺，自袖中拿出了一炷檀香递给了了慧。
　　檀香之中渗着淡淡的牡丹花香，香味不浓不淡，沁人心脾，看得出造香者的心思。
　　“是这个吗？”杨洛承问。
　　燕麟然将香放在了鼻边闻了闻，摇了摇头：“不是，那香味比这个要浓些，但又与这香相似。”
　　杨洛承心道果然如此，他转头问了慧：“大师能否告知这香是做何用的？”
　　了慧右掌竖于面前，淡淡道：“香山寺香火不旺，霍居士想了此方法替香山寺吸引些进香客，才造了这香。”
　　原来是这样。杨洛承望了眼大殿外已不在牡丹花丛中的霍廷炀，他察觉到了霍廷炀与了慧之间的一丝不寻常，霍廷炀恰到好处地保持着与了慧之间的界线，杨洛承不由得心生敬佩。
　　寻到的线索断了，杨洛承三人起身与了慧告辞，了慧送三人至殿门外便不再送。杨洛承想起之前霍廷炀对了慧说的话，其实了慧也在守着对霍廷炀的承诺，只是一心向佛的大师却未察觉到自己的心已动摇罢了。
　　山门外，霍廷炀抱臂倚在一株青松上，他好像是在等着杨洛承他们出来。
　　“你们是来查案的？”霍廷炀语气不太好，想想也是，佛门清净之地受了怀疑，没有谁会对来查案的人有好脸色。
　　杨洛承点头：“对不住，不得不来打扰了慧大师。”
　　霍廷炀懒得与杨洛承客套：“你比我懂得透彻，既然来了香山寺，不如去拜一拜罢，香山寺不及白马寺名气大，但求平安、保家宅还是灵验的。”
　　“那求姻缘呢？”杨洛承促狭问道。
　　霍廷炀一怔，而后立即明白了杨洛承话中之意，霍廷炀忽然笑了起来，对杨洛承的戒心也收了几分：“姻缘我不知，你不如去问问了慧。”
　　杨洛承朝着霍廷炀拱了拱手，而后又转身迈进了香山寺内，他点燃了之前了慧给的檀香，虔诚地向着大殿方拜了一拜，而后将香插在了鼎中。
　　此时一阵风拂过，吹落了庭中祈福树上的福条，一条红色福条落在了杨洛承的肩头，杨洛承取了下来，只见福条上写了一行字：愿他安然一世——唐随影。
　　杨洛承轻巧地跃上树梢，将那福条系在了上去，身后牡丹花香萦绕，檀香袅袅，将他的心愿传给了上苍。
　　忽有风铃声响，杨洛承抬眼望去，檐下风铃叮当，他一时恍惚了神色，多年前破庙中的那个人，不知过得可还好？
　　当杨洛承走过霍廷炀身边时，霍廷炀忽然说道：“看在你虔诚祈福的份上，告诉你件事情。曾有人问我要过这檀香。”
　　杨洛承立时停下脚步，目光定在了霍廷炀的身上：“是谁？”
　　“一个万花谷的弟子，是个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