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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折三 ...

  •   关于银针的来处,杨洛承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杨洛承三人站在熙攘的南市大街上,望着门前朴实无华的乌木匾额。
      “不医馆……”燕麟然念出了医馆的名字,嘟囔道,“明明是家医馆,偏叫这名字,也难怪病人少得可怜了。”
      如燕麟然所说,洛州南市这一带医馆林立,别人家的店进进出出都是求医问药者,唯独这一家冷冷清清,门口罗雀,应与这医馆所取的名字有关。
      舒止戈知道的比燕麟然多些,他对杨洛承道:“听说万花谷一位叫裴元的曾经说过‘活人不医’。”
      杨洛承捻着针,笑着解释:“裴元说的‘活人不医’是指万花谷乃是寻求医术至境,微小病痛自有寻常大夫诊治,不必人人皆医,不可断天下医者生路。非是垂死无治者,他不收治,但我所见,只要是上门求诊,万花谷弟子也会为其诊治。”
      “杨司录见识广博,花珍之佩服。”杨洛承话音刚落,自那冷清的医馆内走出一个身穿紫衣的男人来,男人眉目俊朗,墨发披肩,举手投足间自是一派风流写意,也只有万花谷精通七艺的弟子,才会这般卓尔不凡。
      杨洛承倒没料到来人一下就道出了自己的身份,他正在查找刺客,南市人来人往,不是个探寻的好地方,他看了一眼医馆内,想知道这医馆是否适合谈话。
      花珍之瞧出了杨洛承的神色,侧过身来,邀杨洛承三人进屋:“医馆无人,三位请进。”
      医馆主人邀请,杨洛承三人也不拒绝,当即跨入了医馆内。
      甫一进入医馆,闻到的不是药香味,而是之前在香山寺闻到的掺杂着牡丹花香的檀香味,不过这香味浓郁,与佛寺中的清雅差了许多。
      “是个味道。”燕麟然刚踏进医馆就对杨洛承说道。
      杨洛承点了下头,没有隐元会查不到的人和事,一旦查到就确定无疑。所以在得知银针来自不医馆之时,杨洛承就明白不医馆是追踪到那名落单刺客的关键。
      花珍之显然也听见了燕麟然刚才的话,他停下脚步,勾唇笑道:“昨夜洛城闹得沸沸扬扬,今日杨司录就找上门来了,我还以为要再晚一些。”
      花珍之这等于是承认了自己与昨夜的刺客有关。杨洛承将手中的针亮出,直接问道:“这枚针是你的?”
      “或许是。”花珍之狡黠笑道,他凑近打量着杨洛承手中的银针,半晌后又道,“是我丢的那枚银针。”
      “丢的?”杨洛承狐疑,花珍之前一句是承认了自己与刺客有关,后一句又将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
      “难不成杨司录怀疑昨夜漏网的刺客是我?”花珍之问道。
      杨洛承没与那刺客交手,亦不知刺客是何模样,但燕麟然知道,杨洛承转头想问燕麟然,却见燕麟然对他摇了摇头:“不是他,身形不对。”
      听见燕麟然的话,杨洛承挑眉问道:“你刚才说要再晚些是何意?”
      花珍之盯着杨洛承看了一阵,笑意愈浓,就在杨洛承要再次追问之时,忽见花珍之身后走来了一位身着蓝白相间道袍的道士。道士眸色暗淡,神情讪讪,无精打采,只是他手中握着的那把剑泛着泠泠寒光,杨洛承不由得闭了闭眼。
      “怎么出来了?”花珍之语带焦急,他扶住身旁颓弱的道士,眼眸中狡黠光芒退了去。
      道士唇色发白,手紧紧握住花珍之的手,额间冷汗涔涔:“他想出来。”
      “这个时候?”花珍之显然不太想答应,可并未阻止。
      抓住花珍之的手腕用力,道士艰难地开口:“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让他出来,可我与他有约定,他若想出来我绝对不会阻止,就算……”
      花珍之摆了摆手,让道士别再说,他看了一眼杨洛承三人,见三人诧然神色,花珍之斟酌了片刻,终于还是答应了道士的要求:“我扶你坐下。”说着,花珍之扶着道士坐了下来,他又对杨洛承等人道,“怠慢三位了,请稍待一会。”
      杨洛承点头:“救人要紧,花先生请便。”
      只见花珍之自药囊里拿出一根小指长的粉色香段点燃,一时间医馆内那一股浓郁的香味愈发清晰,杨洛承盯着点燃的香段仔细看了几眼,却未察觉出这香段有何异样。
      然而,令杨洛承未想到的是,片刻后,那恹恹无力的道士睁开了双眼,眸光锐利而冷酷,让人看得着实骨子里打颤,在他睁眼的瞬间,他就站起身来,冷冷凝视着与之对望的杨洛承。
      杨洛承感觉对方像是忽然变了个人一般,被对方冷酷的眸光打量,杨洛承心中微颤,努力定下心神后,杨洛承开口道:“这位道长有话要与我说吗?”
      道士冷哼一声,拂袖道:“如今的皇帝竟被佞臣左右,当真是可笑!”
      当朝天子无端被人骂了一句,杨洛承颇为不悦:“还请道长勿要乱言。”
      “我有说错?”道士并不忌惮杨洛承,从他眼中可见道士应是知晓杨洛承身份的。
      “保家卫国者被奸臣打压,屡屡上书却不闻不问;权佞欺压百姓草菅人命,寻求公道者无门可诉,这样的天子,说句可笑乃是轻的!”道士手按在剑柄之上,一股凛然寒意直冲向杨洛承。
      燕麟然虽觉这道士说得不错,但对方剑拔弩张,燕麟然不得不戒备起来,将舒止戈护在身后。杨洛承也不得不凝神以对,他扫了一眼道士身后的花珍之,对方竟在此刻淡然捧起茶盏,似无劝解之意,杨洛承心道花珍之为人奇奇怪怪,想靠他帮忙是不成了。
      “你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道士直勾勾地盯着杨洛承,似要将杨洛承的心思全部给看出来一般。
      杨洛承定下神来说道:“当今天子诛太平公主,平韦氏之乱,定天下之安,海晏河清,百姓富足,虽有缺失,亦不碍其盛世昌隆。”
      “好一个盛世昌隆,”道士推剑出鞘,寒光在医馆之中一扫而过,“他这盛世又还能有几年?”铿然一声,长剑挥出,却砸在了一柄通体碧绿的琴上,又被弹了回来。
      杨洛承手指勾弦,对准道士:“道长何故拔剑相向,我等并无恶意。”
      “我有!”道士怒道,再次挥剑而出,剑尖却顿在了半空之中。
      “陆止逍,你又要阻止我吗?当初就是你阻止我,父母才会惨死,你还想重蹈覆辙吗?”道士眼中冷光一闪而过,复又恢复了之前那般无助与幽暗,只见道士垂下剑来,又道,“师尊说过,迁怒于人,非善也,他们不过是来找人的,你不要……”
      “不要什么?”道士抬起头来,狞笑道,“不要阻止他们,让他们找到他?”
      他?难不成就是自己一直要找的刺客?杨洛承正欲开口与道士对峙,那道士话音戛然而止,杨洛承敛眉,瞪向站在道士身侧的花珍之。
      花珍之将银针自道士脑后取出,医馆内浓郁的香气淡了不少,杨洛承注意到点燃的香段不知何时熄灭了。
      道士恍惚地往后退了几步,花珍之扶着他,将人带着坐了下来。杨洛承看着道士脸色逐渐转为苍白,明白了为何道士刚才会有那般反应了。
      “我知道你们要找谁。”花珍之一边替道士搭脉,一边说道,“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还有事未做完。”
      “但他手中有个重要的东西,如若……”
      “他与那些刺客不是一伙的。”花珍之打断了杨洛承的话,“杨司录,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们这些官府的人才在意百姓与天下,也有许多人守护着他们,不惜性命。”
      杨洛承琢磨着花珍之的话,对方其实说得很明白了,只是那一封奏本不在他手中他就一刻不会安心,更何况那人好似对他的行踪及想法了若指掌。
      但花珍之似不想再说下去了,道士神情恢复了些,人仍然是恹恹的,花珍之拍了拍道士的手背,劝慰道:“他现在不适合再出现,让他歇息一段时日罢。”
      道士点头,又向杨洛承颔首致歉:“刚才冲撞了。”
      杨洛承心道道士一定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看他刚才对自己的态度就知。
      花珍之见杨洛承一直打量着道士,他又拍了下道士手背,道士转头看向他,花珍之点点头,这才道:“止逍的病是年幼时患上的,他本是大族之后,止逍的父母因朝中权臣侵占祖宅,为护祖业,上告官府,却被官府的人投入牢狱,最终折磨致死。自那时起,止逍心中就埋下了深深的恨意。他在纯阳宫中静下了心神,但没想到恨意难消,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那引魂香是为他制的。”
      “那为何会与香山寺的檀香味道相似?”杨洛承问。
      花珍之苦笑道:“我将止逍父母的牌位供在了香山寺,一日去祭拜时偶然间发现了那檀香能够定神,我问了制香人如何做的,回来后稍改了方子,制出了引魂香。”
      见杨洛承狐疑地看着自己,花珍之坦然道:“没错,你要找的那人是来过我这。”他站了起来,指着医馆外挂着的牌匾说道,“我这里叫不医馆,非是垂死之人不医,他曾经快死过,在五年前。我也从没见过这么不在乎自己性命的人,五年前在鬼门关走过一次,如今又自己甘愿走进去。”
      五年前……耳畔似又响起了昨日听见的风铃声,一声又一声,杨洛承恍惚回到了五年前那个春日,在洛阳城郊的一座破庙里,垂死的人紧抿着苍白的双唇,略通医术的杨洛承止住了那人的血,陪那人待了三天,直到他恢复了意识。他本是要带那人回洛阳医治,可又过一日,等他醒来,却发现那人不见了。
      庙檐悬着一个风铃,清脆之音声声入耳,好似做了一场梦一般。
      “怎么会是他?”杨洛承喃喃道,居然会是他。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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