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存在过》南小星

48、48

　　耀眼的光穿透玻璃，被分成五颜六色的光束，直直投射在地板上。
　　来看比赛的只有参赛球队的部分老师和学生，为数不多的普通观众随意分散坐开，偌大的观众席只坐满了四分一。
　　高闻站在场边环视一圈，整个人像打了霜的茄子，没精打采坐到休息席。张致提大力给了他肩膀一拳，疼得高闻挥手就要还击，凌湍和高玄天见势不对，赶忙劝阻。高闻忽然噗嗤一笑，和张致提击掌，两人笑得弯下腰。
　　岑娜娜不由分说拿记录板砸在两人头顶，打得他们脑袋短路，眼冒金星。高闻和张致提异口同声：“很痛啊！如果把我们打伤了，比赛怎么办？！”
　　“你们就是两个智障，在这种时候开这种玩笑，把你们打伤更好，反正还有很多人想成为主力。”
　　祺可抬起耷拉的脑袋，眼睛发出两道闪光。高闻、张致提气得直哼哼，扭头不再理岑娜娜。
　　“陆生！”
　　我寻声望去，莫岚挽着米拉站在栏杆边，使劲朝我挥手。米拉尴尬别过头，转身坐在椅子里，被康苗苗拉起来。
　　“你快说点什么啊，难得来看比赛。”
　　米拉瞥我，欲言又止。康苗苗和莫岚一个劲和我找话聊，裁判吹响哨，提醒比赛即将开始。进场前，我又回头望向米拉，她背对着我走到观众席。陈勍叫了我一声，我连忙跟上他。
　　这场关系生死存亡的比赛，开局过半，凭借陈勍和杨辰的攻势，很快把分数拉大，直到第二节开始没多久，对方球队展开快攻，一举扳回差距。王斌教练安排高闻在第二节罚球时上场替我。刚坐下，莫岚探出半个身体，叫我：“陆生，你刚才那个跳投好帅啊！”
　　我晃晃手腕表示感谢。
　　莫岚继续找我闲聊，一旁认真记录的岑娜娜再也忍不住，臭着脸凶道：“现在正在比赛，请不要干扰球员！”
　　“我才没有干扰。”莫岚委屈反驳。
　　“你在影响球员休息，难道不算是吗？！”
　　康苗苗朝岑娜娜露出不屑，跟着莫岚一起为球队助威呐喊。我忍不住笑起来，岑娜娜气得推我：“还不都是你。”
　　“怎么又怪我？”
　　“如果不是你，她们怎么会被我骂。每次都是我扮坏人。”
　　我耸耸肩，视线被球场内的一阵骚动吸引。杨辰起跳投篮时被对方盖帽，强大的身躯将他撞到地上，一声尖叫从观众席传来，允庭儿吓得脸色发白，身子瑟瑟发抖如秋天落叶。王斌和岑娜娜一起跑进场内查看情况。
　　杨辰被我和高闻左右架出场，随队校医陈老师蹲下来检查他的腿部。
　　陈老师朝杨辰左膝盖发红的部位喷上紧急消肿气雾剂，“皮没有破，膝盖部位有红肿，手指触碰没有发现骨骼错位和断裂，没什么大碍。”我们这才松口气。“不过以防万一，暂时不要上场比较好。”她补充道。
　　离第二节结束还剩三分钟，我看了看计分板，两队比分相差五分，必须再拉大才行！王斌见我想替换出场，点头同意了。脱下Ｔ恤，杨辰叫住我：“注意对方19号，他的动作有些不干净。”
　　允庭儿跑到栏杆边，双眼通红，“辰，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事，休息一下，下一节再上。”杨辰温柔地安慰道。允庭儿急得差点哭出来，米拉在一旁轻声安慰。见她们俩相依而坐，我和杨辰不由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暗自揪着的心渐渐舒张。
　　莫岚和康苗苗大声为我加油，提醒我不要受伤，我回头感谢她们的好意，发现米拉正一眨不眨盯着我。一愣神，被陈勍拍了下后脑勺：“开始了，别发呆。”
　　○
　　在争夺最后一口食物时，动物之间会不顾一切拼尽全力，即使有可能伤及自己，也绝不让对手轻易获胜。这场比赛比想象中的焦灼。倒不是对方实力与我们势均力敌，而是他们如胶水般难缠，加上19号球员的动作夸张，勇猛，令人望而生畏，高闻、陈勍他们都在他手上吃了暗亏。裁判发现犯规时及时吹罚，我们的确靠罚球扩大比分，对方下手愈发隐蔽，好几次偷袭成功而不被裁判发觉。我们抱怨，交涉也无用。第三节时，高闻实在受不了，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被裁判示意犯规。与他一同夹击19号的张致提当时就在旁边，见裁判判断不公，两人一起去理论，结果都被判恶意犯规。
　　不得已之下，王斌申请暂停。大家围在教练身边，高闻和张致提仍火气难消。岑娜娜急躁难抑，嘴上不留情：“他就是看你们俩脾气控制不好，才专门找你们。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不要再让他有机可乘了！”
　　“你说谁是臭鸡蛋？”
　　“我可没说臭鸡蛋。”
　　陈勍甩了甩刚才被对方撞到手臂，嘴巴裂到一边。
　　“你手臂没事吧？看你疼成那样。”我问。
　　陈勍摇摇头：“接下来就靠陆生了，19号我来盯。其他人掩护陆生，不要让他们有机可乘。决不能让陆生受伤。你就专门找机会拿三分，这样才能拉大差距，让他们无还手之力。”
　　大家一鼓作气，再上场时，所有人的气势高涨，丝毫不逊于对方。
　　最后一节一开始，陈勍对19号采取紧逼防守，替换高闻的王晨希抢断传球给站在外线的我，防守我的是个一百九十公分左右的大个儿，即使如此，我还是咬牙一跃而起，在空中换手射篮，篮球擦过他手臂上的汗毛直飞向球筐，球中。大个儿气得两眼直冒火。
　　“陆生好样的～！”
　　变攻为守回到篮下，对方23号运球直冲禁区，凌湍毫不畏惧，以身体对抗，硬是给对方一记极具震慑力的打苍蝇。
　　我们纷纷跑去给凌湍击掌。观众也为他的勇敢表现致以掌声和呐喊。
　　球权再次回到手上，张致提带球返回时，被突然冒出的11号防守，他不停拍打篮球，寻求突破，我正设法逃脱对方中锋的禁锢，19号冲过陈勍，迅疾的动作把他带到地上，重重摔了个四仰八叉。刺耳的哨声响起，裁判示意对方19号防守犯规。19号郁闷地啧出声，斜瞟坐在地上的陈勍，径直走到场边喝水。
　　陈勍的眼角擦破皮，皮肤下渗出一丝血。王斌老师苦恼地坐在一边，加上技术犯规，高闻连犯4次，保险起见，第四节一开始就没让他上。杨辰膝盖擦伤，行动仍不顺畅，现在陈勍又受伤，尽管伤势不大，本人也执意要留下。王斌急得头痛欲裂。祺可和高玄天满心期待坐在一旁，等教练发话准许他们上场。
　　我犹豫片刻，开口：“王老师，不如让他们俩上场？”
　　王斌摇摇头：“不行，我不能再让人受伤了，下一场比赛很重要。”
　　“如果这场输了，就没有下一场！”
　　“很快就要结束了，比分差距拉得很开，你也还能上，凌湍、张致提他们发挥也没问题。这次，”他扭头对祺可说，“这次就先不上。”
　　祺可双手紧握，用力点头。
　　“没想到一开始就遇到这种事。”岑娜娜低声和我说。
　　我先是愣了一秒，随后明白她说的。的确，这只是场争夺晋级的初级赛事，就已经如此令人焦灼，难以想象接下来的半决赛会变成什么样。
　　看她焦急得额角流汗，我语调轻松，“放心，还有我呢。”灰暗的纱一晃消失，她的眼里重新恢复希望之光。
　　“喂，陆生，”莫岚抓着米拉，“米拉有话对你说。”
　　米拉两手紧紧抓住铁栏杆，脸由于过度紧张而僵硬，她喏喏开口，声音颤巍巍：“……加、加油。”
　　我怔了半晌，直到岑娜娜催促我休息结束才慢慢走出休息区，一步一回头，米拉仍然望着我。
　　今天是白色情人节，昨晚的信息她一定看到了，所以今天才来看球赛。我脚步坚定，站在中线，陈勍因为受伤，不得已换杨辰出场。这次我决定亲自盯防19号，不管他有多危险，也绝不退缩，替陈勍他们讨回公道。
　　王晨希趁对方运球失误，截球成功，传给杨辰。他连续过掉两人，最后一次在传球过程中被19号张手阻挡，我和他同时跳起争球。争夺中他夸张地弯曲手肘，直接磕到我的鼻子，疼得我眼睛都快睁不开。凌湍跑过来看我的情况，我摆摆手表示没事。这一次，裁判吹对方犯规，由我方罚球。双方在守方半场卡位，我将球扔给罚球线附近的张致提，23号摆臂阻挡，张致提转身隔人传球给杨辰，我趁防守空隙跑到三分线外，等着他回传。杨辰拿球单刀直入，不顾对方篮下三员大将的防守，巧妙改变托球姿势把球送进筐内。
　　“你那样太危险了。”王晨希击掌时说。
　　杨辰没有回话，反而问我：“你刚才被那混蛋袭击了吧？如果我把球给你，极有可能投不中。抱歉了。”
　　我暗暗惊讶，没想到他考虑这么多。“下次传给我，让你看看我可没被他伤到。”
　　“而且，我一定把他弄下场。”信心十足望着跑过去的背影，对杨晨说。
　　我每次接到球，刻意沿着边线往前运送，其他人不明白我的意图，都露出“你在干什么”的表情。在一次争球过程中，19号使出惯用伎俩，我跳起出手，他紧跟着跳起挡球，肩膀看似不经意撞上我的胸口，力度比想象中大，导致投球的动作变形，篮球与篮板相撞发出强烈的响声。哨声在他撞倒我时响起，“撞人犯规，罚三球。”
　　“为什么可以发三球？”
　　“那是因为他在陆生投篮时撞人，而陆生站在三分线外，所以要罚三球。如果是在两分区内和禁区犯规，则可以分别获得两次和一次罚球机会，连带之前成功投进的球也算得分。”
　　“不过，陆生刚才投篮时受影响，可惜球没进。”康苗苗撑着脸，叹气道。
　　“米拉要好好给陆生加油！”莫岚用力拍米拉的肩膀，吓得她倒吸了口冷气。
　　趁着罚球的间隙，我瞟向观众席，与米拉的视线不经意相遇。
　　“可是……”
　　“我是不知道你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总之在比赛的时候一定好好为他加油！”
　　第一球稳稳落进网中。
　　第二球在哨响后，如我所愿直直飞向球网。
　　到第三球时，我深深吸气，忘掉仍疼的鼻子和胸口，摆好姿势准备抬手投篮。
　　全场跟着我屏气凝神，安静得只听见某个人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铃响。
　　“陆生，加油～”
　　是米拉的声音。我回头看向她，她笑得宛如仲夏灼热的阳光，摇晃着她又白又细的胳膊。
　　最后一投，顺着大家的视线缓缓飞翔，鸟儿般在空中旋转，飞到高空猛地俯身直冲，干脆利落的掉进球筐。
　　离比赛还剩两分钟，19号终于被犯满退场。张致提和凌湍凑到我身边，问：“这就是你说的‘把他弄下场’？”
　　“你自己也弄得满身是伤。”
　　我看了看被撞红的手臂，不无骄傲：“我身体壮得很，这点红肿不算什么。”
　　张致提和凌湍无奈互看一眼，“你呀，不要忘了还有人会担心啊。”
　　我这才想起米拉。她担忧地看着我，为了不影响我，她一直强颜欢笑。
　　她真的担心我吗？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又要……
　　“陆生别发呆了，快去抢球！”岑娜娜在场边急得大喊。
　　最后一分钟，王斌把我换下场，祺可接替我防卫。
　　“为什么换掉我？”
　　“胜负已定，你也连续跑了三十多分钟，好好休息。”
　　陈老师捏着我的脸，又看看我的手臂。岑娜娜将毛巾扔到我头上，又递给我一瓶拧开盖子的矿泉水。
　　“辛苦你了，让你防守那个讨人厌的19号，身体早已受不住了吧？”
　　“我没事。”我别过头，望着场内开始减少争抢的比赛。胜负已定，时间也快结束，对方想必放弃抵抗，只求快点结束吧。
　　“不过，你也太乱来了，如果真的受伤，下场比赛怎么办？你可是队长诶，有勇无谋。”
　　“随你怎么说。”我累得没有力气和她辩驳。毛巾挡住视线，只听得到篮球击打地板的声音，还有时不时传来的加油声……
　　“陆生。”
　　头顶响起米拉软软的细声，我一抬头，毛巾落到地上，正好对上她温凉如水的眼眸。